金芳麗細長的柳眉挑起,道:“我並沒有什麼意思呀。繡心表姐若是擔心流言,就應該把真相說出來,以證清白嘛。”
知秀冷笑一聲,道:“你這麼說,豈非已經在質疑我的清白。”
金芳麗輕輕搖頭:“我可沒有質疑,只是若你自己心虛,那又另當別論了。”
知秀掃視全場,見金家幾人,從金柳氏以下,人人都臉色淡漠,回想他們進門到現在的種種表現,只怕人人都已經對她有了成見。
曹氏道:“市井百姓無知,以訛傳訛,如今我家已派人去查探遙遠出處,不日便可證明繡心清白,又何必在這個時候逞口舌之利爭論。芳麗小姐出身豪門,想必不會跟那種愚民一般被幾句謠言糊弄。”
她這幾句話夾槍帶棒,金芳麗到底有教養在,不敢跟長輩爭辯,便只是扯了扯嘴角,然後轉過臉去,對金芳月道:“姐姐,這裡氣悶得很,咱們去外頭走走吧。”
金芳月道:“好,坐了這麼久的馬車,是該活動一下筋骨了。”她看着金伯曰道,“大哥,你去麼?”
金伯曰微微擺手:“你們去吧。”
金芳月又對金仲方和金季平道:“二弟、三弟,你們陪我們出去走走。”
金仲方和金季平都應了,四人一起站起來。
西門柳氏忙道:“讓延昭陪你們去花園裡走走。”她衝西門延昭打眼色。
西門延昭便站起來,陪着他們四人一起出去了。
他們一走,小紅袖頓時孤孤單單,她跑到西門柳氏旁邊,挨在她身上,軟糯地道:“娘,我要跟着你。”
西門柳氏寵愛道:“好,你就跟着娘,哪兒也不去。”
金柳氏看着紅袖道:“小紅袖實在玉雪可愛,叫人不喜歡都不行。”她從手上褪下一個金鐲子,道,“來,紅袖,姨媽送你個見面禮。”
紅袖就看着西門柳氏,西門柳氏道:“姨媽送你好東西,還不快接着。”
紅袖這才伸出手去,金柳氏將鐲子套在她手腕上,紅袖腕子細,那鐲子掛在她手臂上顯得特別寬大。
金柳氏就笑道:“再過幾年就合適了。”
“謝謝姨媽!”紅袖衝她甜甜地笑。
西門柳氏就趁機道:“我倒是盼着她快長大呢,姐姐不知道,這就是個磨人精,成天地叫人心煩,我巴不得她快快長大,好叫人娶了去,省得我養着她。”
金柳氏就道:“她才幾歲,你操心得也太早了。”
紅袖也嘟囔道:“我幾時讓娘心煩了,娘可別誣賴我。”
大家都笑,西門柳氏就道:“你們聽聽,小小的人還說我誣賴她了。”她轉頭看着氣定神閒的金伯曰道,“我就想着,你什麼時候能像你伯曰表哥這樣知書達理的,就萬幸啦!”
有人誇獎自己兒子,金柳氏自然得意,但也謙虛道:“你可別誇他,我倒想他活潑一些,不到二十歲呢就跟個老頭子似的沒火氣。”
金伯曰微微一笑,貴氣瀰漫。
西門柳氏嘆氣道:“哎,瞧着我這大侄子,這份兒貴氣從容的,我真是心裡愛的很。要是我們紅袖能大個幾歲,親上加親,豈不是再好不過了……”
“喲!”曹氏誇張地叫了一聲道,“大嫂,原來你還存着這個心思呢!”
西門柳氏臉上微微一紅。
金柳氏知道西門柳氏是什麼意思,這是給她提醒呢。這次西門家邀請金家過來,她心裡其實有數,這是衝着金伯曰和西門繡心的娃娃親來的。當初兩家老太爺口頭定的親,那時候兩家門第相當,親上加親也沒什麼;可是如今金家比之西門家繁榮不知多少倍,西門家這點子家業,在金柳氏眼裡可就低了一等了。
況且今天見到西門繡心,頗有些牙尖嘴裡的樣子,她也不喜。再加上路上聽到的那些流言,一個女孩子若是清白都不在了,還有什麼值得人看重的。對於西門繡心,金柳氏自然愈發地不喜歡了。
西門柳氏故意拿紅袖說是,是不是真的存着親上加親的意思,倒先不說,她故意當着曹氏的面說這個,不就是想趁着曹氏開口之前就多添一些堵,可見她也反對這門婚事。
“紅袖倒也罷了,年歲差得多了些。我們伯曰自己說過,未立業不成家。前些日子,他父親才從京裡寫了信來,已經在京裡爲他謀了個職位,召他入京赴任。我想着左右他也才十九,過個兩三年,也不算太大,又有官身了,到時候再議親也更體面……”
金柳氏這一番話下來,曹氏聽得又驚又喜。
喜的是金伯曰居然能夠入京任職,可見前途無量,這也反映出金鳴日在京中是實權人物,金家家業不容小覷。
驚的是金柳氏明明知道這次西門家邀請他們來是爲了什麼,這時候說未立業不成家的話,豈不是故意推諉。
想到這裡,曹氏忍不住,忙道:“這話說的,貴族之家的男子,哪有過了二十才議親的。伯曰既然要去京中任職,正該先娶妻成家,如此顯得成熟穩重,豈非讓上官和同事更加信任。”
金柳氏道:“曹妹妹的話也有點道理,只是他自己立下的宏願,先立業後成家,也是求上進,我們做父母的豈有反對的道理。”
“他是年輕人,總有些思慮不到的地方,我們做長輩,豈能由着他性子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千古不變的真理,先成家後立業纔是立身之本。”曹氏寸步不讓地跟金柳氏爭辯,話裡已經快透出一絲火藥味了。
這時,歐陽氏咳嗽了一聲,笑道:“怎麼爲了伯曰爭論起來了,咱們來探親,可不是來辯理論道的吧!”
曹氏這才覺得自己好像心急了點。
金柳氏也笑道:“說的是。”她看着金伯曰道,“你素來沉穩,你若是拿定了主意,我這個做母親還是支持你。”
金伯曰道:“多謝母親。”
曹氏的臉色就有些不好看了。金柳氏這話的意思,豈不是還是認同金伯曰未立業不成家的想法,那她女兒繡心怎麼辦。
知秀在旁邊實在是聽不下去了,站起來道:“娘,我頭有些痛,先回去了。”
曹氏蹙眉道:“長輩們都在呢……”
知秀不等她說完,就對金柳氏等人道:“姨媽,我頭實在有些痛,陪不得你們了,想先告辭,請姨媽勿怪。”
金柳氏笑眯眯道:“不妨事,你去吧。”
知秀也不看曹氏的表情,對金柳氏等人略略行禮,又掃了金伯曰一眼,快速地走出松柏堂去。
她一路風風火火地走,路過花園的時候,怕遇見金芳月等人,專揀偏僻的小路過,不多時就回到了西跨院自己的房間。
小竹正在收拾屋子,聽到急促的腳步聲,還吃了一驚。
“二小姐,你怎麼就回來了?”她抱着一堆衣物,驚奇地睜着兩隻眼睛。
知秀沒好氣道:“一堆人陰陽怪氣,我看不下去,就回來了。”
她氣呼呼地坐在繡墩上,自己倒了慢慢一杯茶,咕咚咕咚灌下去大半杯。
小竹道:“金家不是已經來了麼,奴婢聽說金大公子長得極好看,小姐是不是見着了?他真的很好看嗎?”
知秀道:“好不好看,你自己去看不就知道了。”
小竹不好意思道:“奴婢身份低微,還不夠資格去松柏堂伺候呢。”她還輕輕地扭了一下身子。
知秀哭笑不得,道:“彆扭捏了,我雞皮疙瘩都要掉下來了。”
小竹頓時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知秀也不理她,只顧自己思索着。
金伯曰長得當然好看,說話做事也好像十分穩重的樣子。但是他嘴角的那一抹微笑,初看覺得溫和,但時間一長,卻覺得這微笑像是他用來武裝自己的一個外殼。所謂的溫和,不過是掩蓋驕傲的表象,金伯曰骨子裡,應該是一個驕傲到極點的人。
金仲方的無禮,金芳月金芳麗的調侃,金柳氏的暗示,這些人固然令人不喜,可在他們襯托之下彬彬有禮的金伯曰,也透着一股子虛僞。
若他是真君子,又豈會由着他的家人們一次有一次地給西門家難堪!
知秀深深地覺得,這個男人遠不如他表面上那樣虛懷若谷,相比之下,蘭方越、左驕陽之人可比他真誠得多了。
“哼,不過是個僞君子罷了。”她嘟囔了一句。
“啊?小姐你說誰是僞君子?”剛把髒衣服拿出去,又回來繼續收拾的小竹,正好聽見了她的話。
“沒什麼。”知秀隨口敷衍了,又道,“今天起得早,我有些困了,想睡一會兒,你在門口守着,誰來也不許打擾我。”
“哦。”小竹應了,打開香爐要去點香。
知秀忙道:“不用點香。我這些天老做夢,說不定就是這香的影響。你把這些香給我換了。”
“啊?!”小竹臉上劃過一絲驚恐。
知秀疑惑道:“你這麼吃驚做什麼?”
小竹慌忙道:“沒什麼沒什麼。那,那小姐先睡吧,奴婢晚飯前再來換香。”
她慌慌張張地從屋子裡退出來,小跑到一處廊下,背靠着柱子呼呼地喘氣。
小姐要換香,難道她發現什麼?不行,要立刻告訴吳媽和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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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暗示與推諉(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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