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光迴轉，瞥見丹碧若有所思的臉，心，不由輕輕動了一下，我出聲喚道：“碧兒，想什麼呢？這般出神。”
丹碧回過神來，面頰猶有一絲來不及掩去的恍惚，走到我身後，輕手輕腳地替我捶打着肩頭，她自小跟在我身旁服侍，最是懂得我的喜好，輕重力道拿捏得很到位，伺候得我最是銷骨舒服。
我閉眸享受着這一刻的安逸寧靜，一面聽着她的回話。
“主子，碧兒覺着有些不對勁。怎生瞧王爺和侯爺，都像是暗暗藏了什麼心思，碧兒只怕，憑主子一己之力，防不勝防啊。”
我輕嘆聲氣，不由支手扶額，“你說的，本宮未嘗不知呢？只不過，如今他們接藏着掖着自己真正的心思，本宮便是長了一顆七竅玲瓏心，怕也猜不着一絲半點。碧兒，依你看，汝夏王提議回京，可使得？”
丹碧沉默一會兒，手上的力道愈發輕巧，勻着氣兒道：“約莫，也是使得的。碧兒雖愚鈍，猜測不透王爺的心思，可卻敢肯定王爺定然不會幫着侯爺去做出損害皇上和主子的事情來。是以他提議回京，或許是另有打算，不過此刻還不能與主子明說。”
我點點頭，身子在丹碧的捏揉下愈發輕軟，眼皮子漸沉，“碧兒，就這樣捏着，本宮有些累了，想歇一歇。”
“這兒涼，還是讓碧兒扶着主子回內室歇下吧。”
丹碧的聲音聽來已帶上幾分縹緲，我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卻是連眼皮子也沒擡動一下，便由着她撐起我的雙肩向內室走去。
這，原是慕容瑜歇息的地方，但此刻他流落他處，倒是我睡在了這兒。
聞着周遭遺留的熟悉氣息，我心頭微痛，不由嘆道：“碧兒，你也下去歇着罷，不必守着我了。本宮，想自個兒待一會兒。”
丹碧怔了怔，卻沒有多作遲疑，體貼地給我掖好被角，才道：“是，碧兒就在外頭候着。主子若有需要，輕輕喚一聲，碧兒就會進來。”
我點點頭，沒
有再說話，她便躬身退了出去。
昏黃的燭光，晃亮了這一室的清冷，帷幔低垂，影魅憧憧，透着一股子森寒。
我的眸光無聲落在這一景一物上，想着最後一次到這兒來侍寢的情形，想着彼時的鍼芒對麥芒，互不相讓，心裡，微微的發酸，是如此懷念。
奕譞，也許，你我二人，誰不曾料想，我們之間竟會有相愛的一天。那些賭氣的話，那些舊日裡的心機博弈，此刻想來，在回憶中散發着溫暖的氣息，如此教人珍惜。所有的未曾料想，在這一刻都已成真。可你和我，咫尺天涯，我成全了你的江山霸業，你成全了我的半步天涯。情深緣淺，留給彼此的，只是一個淡淡的念想。
“奕譞，我很想念你……”
我輕聲嘆着，用着十二分的深情和思念，而帳內的魅影深處，竟似有一聲悵然的輕嘆與我的嘆息聲重疊在一起，帶着幾分記憶裡的熟悉，無端勾得我心頭一痛。
我驚了一剎，隨即環目四顧，低聲喚：“奕譞，奕譞，是不是你？是你回來了麼？奕譞，若你在，出來讓我見一面可好？你可知，這些時日我多麼擔心你！多麼掛念你！”
那自心底深處升騰而起的喜悅幾乎要將我湮沒，然而，許久，四下裡死寂一片，除了我，哪裡還有什麼人藏身暗處嘆息？
倒是丹碧聽聞裡頭的聲響不放心，急急衝進來，一連聲問：“主子，您怎麼了？我聽見您似乎在喚誰？”
我坐在榻邊默默垂淚，並不搭理她。
片刻，身上一暖，是丹碧爲我披上了一襲披風，她在我身旁坐下，用手捂着我冰涼的手，心疼道：“主子，您這是怎麼了？不是說累了，要歇息一會兒的麼？怎麼倒坐在地上哭起來了？”
我怔怔落淚，心中的痛半響緩不過來，微仰着頭，哽聲問：“碧兒，你說，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於我今生，會否只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呢？爲何每次，我快要觸到幸福了，它便會被無情地敲碎，化作泡
影呢？從前是，現在也是，難道我雲墨遲註定是一個不祥之人，註定一生一世得不到幸福麼？爲什麼我想要幸福，就這樣的難……這樣的難……上天對我，實在是太不公平了！”
丹碧忙抱住我，聲音裡也帶了幾分哽咽，卻強作笑語：“主子是累壞了吧？什麼不祥之人？什麼得不到幸福？咱們主子哪能這麼無能，至少，也是個紅顏禍水，千年禍害吧？可得禍害不少世間的少年郎呢，主子造下這樣多的孽債，還沒被追債，怎生還自個兒抱怨起來了？真真是做賊的喊捉賊啊。”
我禁不住撲哧一笑，點了點她的額頭，“你這鬼丫頭，這心裡向着誰呢？喚你來，竟也不安慰安慰我，竟是誠心來取笑我的了。”
丹碧做委屈狀，以手指天，“天地良心，碧兒可真比那竇娥還冤啊！碧兒就是主子的解語花，就是主子的開心果，心疼主子還來不及，怎生還會誠心來取笑呢？主子可真真冤枉我了。”
我又是一笑，“行了，演了這麼一會兒戲，還不累麼？你這丫頭，最是能貧嘴，偏生聽來還受用。”
這廂說着，丹碧已扶了我起來，替我撩開被褥，“主子看起來面色不太好，還是躺一會兒罷。”
我卻擡手製止了她，擁被而坐，思尋一陣，附在丹碧耳邊交代了一陣。
“記着，要悄悄兒去，千萬別叫人發現了。”
丹碧點點頭，當即轉身而去。
而我，目送她出了簾帳，才從懷裡小心翼翼地掏出一隻白色瓷瓶，細細端詳，心底很是複雜。不知怎的，沈沐昕忘了向我討回這瓶忘情水，而我，明明先前對它避之不及，此刻卻給收了起來。嘆一聲氣，一徑思索着近日來的種種，有一條線索在心裡漸漸明晰。
但願，是我多想了。但願，臨到最後，不是你親手毀了我們之間的一切。
沒過多久，就有細碎的腳步聲貼近。簾布一掀，丹碧領着一個女子進來。
“主子，慕容貴嬪帶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