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裡這幾天到處是揚沙預警,再密集的高樓也擋不住西邊的大風。
作爲普通的一名高中生,樂浪這一羅布泊的傳奇城市,也只顯得和我一樣普通。
終於等到週五放學,我走出校門,吸入一口沙漠城市特有的乾爽空氣,突然有人跑過來拍了拍我。她是韓畢月,我們在滑翔傘基地第一次認識,都是滑翔傘學員,也因爲有許多共同愛好,自然也就慢慢成了好朋友,但她也確實是個徹頭徹尾的烏鴉嘴。她顯得十分隨意地湊過來:“計劃很周全了,明天咱們就去!你懂的!”說完,她輕鬆地跑開了,我不禁滿懷激動地一笑。
她沿着心月路跑向遠處,越來越遠。心月路盡頭,便是建築界永遠的奇蹟:軒敞塔。
羅布泊儼然是個生命禁區,但千年前的樓蘭城曾證明了人類的力量。歷經千年的沉寂,新城樂浪再一次屹立在樓蘭古城旁,軒敞塔自然成爲了又一座成爲了人類的豐碑。
現在,全樂浪市的人都在議論同一件事:“軒敞塔出事了。”
對於樂浪的所有人,軒敞塔都是舉足輕重的。這是一座科研設施。平時,從軒敞塔頂端十字形平臺上發射的明亮白光會刺穿樂浪天空。但最近,軒敞塔不再發光,意味着它停止了工作。軒敞塔是樂浪的旗幟,也是中國新的驕傲。軒敞塔的故障,無疑讓科研人員到平民百姓,都焦慮無比。而我對於這樣的議論更敏感。
我習慣性地擡頭仰望了一下東面的軒敞塔。它雖然隔我十餘公里,並且我們之間聳立着密集的高樓大廈,但它的塔頂還是十分醒目。
修建軒敞塔之初,樓蘭日報發佈了一篇文章,主要介紹軒敞塔的服務對象:躍遷探測器。躍遷探測器可以算是現今中國最偉大的科研成果,通過對躍遷導體理論的研究,我們已經可以通過運用躍遷導體,在改變宏觀物體的能量態的同時讓其發生瞬時位移。這個位移如果有一種方向性極強的動力作爲引導,便會沿動力方向發生空間位置的變化。至於這個動力的來源,科研人員最終選取了激光。軒敞塔是全世界最高的人工建築,只用於巡天一類的科研。它的任務其實很簡單,就是發射全色譜激光。目的之一是作爲光學雷達探測太陽系行星結構等,第二是利用激光的優秀相干性,作爲躍遷探測器的導航,而躍遷探測器的發射井包括軒敞塔塔身和軒敞塔地面以下的十公里豎直管道。雖然躍遷探測器現在還不能運用於真正的探測,但已經可以實現人類幻想多年的“超光速”飛行。
爲追求最大效率,軒敞塔高達2610米。相比之下,軒敞塔基座僅僅邊長30米。如果說,樂浪是茫茫戈壁之上最震撼的一片高樓叢林,那麼軒敞塔就是這叢林東側最震撼的一根針。而且,從前每隔一段時間,塔頂十字平臺就會對天空發射明亮的激光,如同橫亙在戈壁灘之上的一柄光劍。從此,樂浪的名片由鉀鹽變爲了軒敞塔。
但現在,“光劍”消失了,“針”孤單地聳立着。
上個週末,我和韓畢月一起偷偷幹了大事:我們趁着傍晚來臨,檢修人員下班,讓無人機飛到軒敞塔之巔,爲塔頂的一切都詳細拍了照,當然我們拍這些照片並沒有什麼不好的用途,所以我們問心無愧。軒敞塔的周邊是全中國管控最嚴的禁飛區,我們上次得以飛鄰軒敞塔,絕對是憑運氣。在這些照片中,我們發現了一個情況:軒敞塔的避雷針線路被燒熔了,燒熔的位置位於塔頂平臺中心,因爲時間緊加之缺氧,又或是因爲這條線路看似無關緊要,檢修人員很可能沒有注意到。無論如何,我們認爲這就是軒敞塔故障的根源。不過很可惜,我們算是違規飛行,如果我們將發現的故障告訴軒敞塔機構,就相當於自首,很可能面臨刑事責任。最終,我和韓畢月決定了:帶好裝備,親自登上軒敞塔。
韓畢月剛剛說說的,便是我們的計劃:以沙塵暴爲掩護,登上軒敞塔。
星期六來到,我早早地去到樂浪煙波集團大樓之下。
“我跟大樓主管報備了,他同意我們去樓頂上,做一次環繞樂浪的滑翔傘飛行。”說到這裡,韓畢月對我使了個眼色。畢竟,我們背上滑翔傘包,並不是爲了繞飛樂浪,而是飛去軒敞塔。既然軒敞塔下有專人看守,那我們就跳過這一環:直接飛到高達300米的塔一級平臺。“馬上就是沙塵暴了,大風由西向東吹,剛好可以把我們送去軒敞塔那邊!”
煙波集團客服把我們帶到內部高速電梯中。大樓高達600米,電梯運行了三分鐘。出門後,客服打開了天台的玻璃門:“公司不允許我觀看你們的飛行,並且公司不對你們的飛行負任何責任。好的,祝你們一切順利!。”
這正中我下懷。“你們這裡風景真好!”我對客服說,客服報我以微笑。
“你,東西都帶了沒?”見客服回到電梯,韓畢月拍了拍她的挎包。
“這種事,肯定了!”我和她把飛行的準備工作都做好後,站上了天台邊緣。我們的滑翔傘是特製的,底部是和樂浪天空一樣的灰藍色,加之飛行高度高,相對不容易被肉眼看到。
前方是朦朧的戈壁,在最遠的天邊終於與灰藍的天合爲一線。而通體雪白的軒敞塔顯得如此脆弱,塔身中部用於穩定全塔的風帆似乎都足以折斷纖細的塔身。整個樂浪在腳下一覽無餘,而天際線與軒敞塔形成的一橫一縱形成了一個我所能想到的最壯麗的構圖。
“我們在飛的時候,應該沒有人會往上看吧?”韓畢月緊張地笑了笑,“你有沒有背備用傘啊?等會我們中有誰傘打不開了怎麼整?”我懶得回答她。
大風從我身後呼嘯而來。回頭張望,西邊的樓蘭古城已經被籠罩在模糊的沙雲之下。
身體前傾,我們一躍而下。
狂風呼嘯,大地向我撲來。穩定自身後,我望向韓畢月,她朝我揮了揮手,隨後我們一起利用空氣遠離煙波大樓。
拉繩,開傘!我感到一陣向上的強勁拉力,然後立即穩住滑翔傘。我們開始了真正的飛行。我們一直目視着幾公里開外的塔一級平臺,西風成爲我們的助力,使我們的下滑道直指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