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捕頭一愣,好奇地打量來的這兩人。比起這女子,他好奇的應該是旁邊的男子。那男子一身白衣,戴着紗帽,看不清面容,卻讓人覺得氣度非凡。他慢慢地走到酒鋪前站定,好似跟這女子不是一路,只是單純來看熱鬧一樣。
練姣將得到的狀紙遞給捕頭,哼了一聲,看着那酒家掌櫃道:“摻假是誠信問題,殺人便是觸法的事情了。好端端的一條人命被害死,一年來竟無處可以伸冤。這馴龍鎮,當真是沒有王法了麼?”
掌櫃的臉色一變,看着練姣,色厲內荏地道:“話不可以亂說,我稻香酒家何時害過人命。請姑娘不要捕風捉影,倒來誣陷。”
“是不是捕風捉影,捕頭看過狀紙就知道了。”練姣嗤笑了一聲,轉頭看向那捕頭道:“這是一年前被假酒害死的張雲的老父親寫的狀紙,想上告,卻在半途被人截下,還痛打了老人家一頓,導致張父現在還臥牀不起。狀紙被撕成了幾半,好歹還是留着了。”
捕頭聽得眉頭緊皺,看着酒家掌櫃問:“可有此事?”
“這是誣陷。”掌櫃的正了神色,也不慌張了,微眯了眼睛看着練姣道:“也不知是哪兒翻出來的東西,就能證明人是我們害死的麼?這人都死了一年了,如何能賴在我們酒家頭上?”
周圍的人不乏知道那件事的,也都紛紛議論起來。張雲是酒鬼,慣常愛在稻香酒鋪買酒喝,但是家裡沒什麼錢,他也便常常賒賬。總是月末的時候酒鋪去他家裡討債的。但是不知道怎麼回事,喝了一段時間,張雲就莫名其妙地死了。屍首被送回家裡,張父砸鍋賣鐵請了仵作來驗,得出是中毒而死。但是張雲生前一直在稻香酒家,未曾吃過其他東西。仵作也說,多半是酒的問題。
但是稻香酒家在鎮上認識的貴人不少,竟把這事兒壓了下去,一點動靜都沒讓再出現。也是練姣他們四處打探,才誤打誤撞去了張雲家,得知了這消息。
帝王從開始臉色就不太好,也未去聽練姣與捕頭說什麼了,一雙眼睛冷冷地看向封尋的方向,看着他慢慢走來。
封尋依舊是不變的清雅模樣,越過人羣靜靜地站到了涼月身邊,側頭對帝王笑道:“軒轅公子,好久不見了。”
涼月擡頭,看見面紗後面封尋隱隱約約的輪廓,有些好奇地問:“你爲何會在這裡?”
封尋低頭,無視了帝王冷冽的目光,似真似假地道:“因爲,你在這裡啊。”
涼月一愣,還沒有來得及說話,便感覺一道凌厲的拳風從她面前而過,朝封尋襲去。
人羣譁然,這廂捕頭正在審問掌櫃的,那一頭兩人竟然直接動起手來了。只見那滿臉冰霜的公子出手極狠,沒有武器卻拳拳生風。那白衣的男子應對從容,遮着的臉讓人看不見神色,衣袂翻飛,看得一衆百姓目瞪口呆。
練姣見狀,皺眉着眉頭便上前想去護駕。旁邊的布曜伸手攔住了她,眼神幽深地看着封尋的影子,低聲道:“不必了。”
“他這是犯上!”練姣沉了神色道。作爲暗衛,她當然知道封尋是有助於帝王的人。但是屢次和帝王動手,也未免太大逆不道!
“本來就不是屬下,何來的犯上。”布曜聲音極淡,整個人都有些不像他平時的模樣。眼裡隱隱的有些異樣的光芒。
封尋是他人生裡的一道坎,從乾元宮那晚上開始便是了。說恨他,他沒有什麼立場,畢竟是自己技不如人,怨不得誰。但是面對封尋,布曜心裡總有些牴觸,眼前出現的,還是他袖子裡飛出的遊絲,以及瞬間死亡的親衛。
練姣咬牙,看向一旁的涼月,後者正施施然地站着,看錶情竟像是在欣賞一般。
雖然她不知道主子和封尋是如何打起來的,但是看樣子,也和這女人脫不了干係罷?她竟就這樣站着而已麼?
“光天華日,竟然當衆鬥毆。”捕頭捏着狀紙,雖然看眼前這兩人武功也不俗,但是還是沉着臉怒喝道:“你們眼裡可還有王法麼?”
軒轅子離一愣,收回手來,轉頭看着那捕頭。封尋亦是停了下來,輕笑道:“這鎮子上竟然還有這樣的捕頭,放着可是浪費了人才呢。”
涼月點頭,也覺得這捕頭比起一般的官員來說,倒是有滿腔熱血。只是看樣子不太得志,纔會在這小鎮上耽誤了。
“我們相識,只是見面習慣地過招而已。”封尋說着,和帝王一同走回了涼月身邊,對捕頭道:“與其說我們不懂王法,還不如仔細查查這真正不懂王法的人呢。殺人償命,可不是鬧着玩兒的。”
掌櫃的臉色又是一白,剛剛見識過這兩人的武功,也知道必然不是什麼尋常之人,此次的事情,恐怕是…逃不了了。
“若當真犯法,本捕頭自然不會放過。”捕頭轉頭,看着布曜道:“現在是牽扯了另一件案子,那麼你還是先賠了酒家的銀兩,好讓我將這掌櫃帶回去查案。”
還要他賠銀兩?布曜挑眉,好笑地看了這捕頭一眼,卻看見帝王點了點頭,當下便撇了撇嘴,拿出銀票給了那掌櫃的,沉聲道:“犯錯當罰,還望捕頭對掌櫃的和對我一樣剛正不阿。”
捕頭點了點頭,帶着捕快押了掌櫃和幾個夥計往衙門而去。酒鋪隨後也便鎖上了門。
人羣漸漸散去,涼月這纔來得及看向封尋,笑道:“封宮主神出鬼沒,怎的又有空來了這裡。”
剛纔什麼她在這裡的論調,她若是待字閨中不諳世事的少女,那是一定會信的。可惜,她不是。
封尋無奈地嘆了口氣,指了指練姣道:“軒轅公子的屬下辦事效率不是太高,我便出來幫一把而已。最近逍遙宮很是無趣,我便想着,跟你們一路也不錯。”
“跟我們一路?”練姣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封尋道:“南巡怎能與外人一路?”
封尋頭也未往她的方向偏,只淡淡地道:“這裡有誰是軒轅公子的內人呢?沒有罷,那帶上我又有何不可?”
軒轅子離聞言,臉色沉了下去,伸手將涼月拉至自己身側,薄怒道:“封宮主每次出現,都慣常會挑戰我的耐心。”
內人?顧涼月怎麼不算內人了?
封尋聳聳肩,道:“這樣也好,省得你耐心太足,荒廢好些東西。你若是沒有意見,那我便隨着你們上路了。”
對宮外的環境,封尋自然更加熟悉,而且他武功極好,有他在也安全很多。涼月不禁點頭道:“如此甚好,晚上也可以更好地去查看那宅院了。”
手腕還被人捏在手裡,剛說完這句話,涼月便覺得手上一緊,不禁有些奇怪地擡頭去看明軒帝。後者一臉冷漠,半天沒有說話。直到練姣想開口說話的時候,他才淡淡地道:“那便這樣罷,只不過馬車不夠坐了,客棧的房間也不夠,封宮主可要自己想辦法了。”
“這些不勞公子費心。”封尋一笑,轉身便朝客棧走去,聲音遠遠地傳來:“我先去安頓好自己,再來找你們。”
涼月一笑,看着封尋的背影,不知爲何竟覺得有些踏實了。輕輕掙開被帝王握着的手腕,她看着布曜道:“回去和獨孤臣匯合罷,等衙門的結果便好,晚上還有其他地方要去。”
布曜點頭,一羣人便紛紛打算回客棧了。
軒轅子離看着涼月臉上的笑意,只覺得心不斷地往下沉。她最近,再也不曾對他笑過了。莫說笑,現在是連看也不肯看他了啊。今日卻對着封尋笑得這麼開心,這是什麼意思?
顧涼月曾經說過喜歡他罷?是說過的罷?軒轅子離努力回想,終於記得腦海深處,涼月曾說過喜歡他。嗯,江湖人說話算話的是不是?
可是,不是都說女子心易變麼?現在她的態度,是還喜歡着自己麼?萬一…是不喜歡了呢?
心裡一驚,帝王下意識地抓住涼月的手,捏着,面無表情地加快了步子往前走。
涼月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前面的青玦練姣也是訝異地停下了步子,看着帝王一路拉着涼月往客棧的方向走。布曜愣愣地看了一會兒,打趣道:“這主兒該不會是吃醋了罷?”
練姣一怔,臉色沉了沉,眼裡閃過一道嫉恨的光芒。
顧涼月的運氣太好,有時候,這本身就是一種錯。看着罷,這種人命運絕對不會一帆風順。就算她想安生,她也不會讓她好過的!
原地看了一會兒,練姣等人便又跟上去,一路走回了客棧。
剛進客棧的門,便看見二樓的客房門口,封尋正靜靜地站着。見涼月和帝王進來,這主兒懶懶地靠在一旁的柱子上,道:“該用晚膳了,折騰一下午也該累了,用完膳再行動罷。”
帝王沉默不語,涼月倒是擡頭看着他,含蓄地問:“你也要去那裡麼?”
封尋點頭:“對我有用的地方,我當然會去,倒是你們可以不用去了,人多了也不好。”
那宅院既然是聯絡點,那麼能得到一些消息也是好事。如若不能,直接將裡面的人全部殺了,也就免除了不少禍患。
涼月想了想,點頭道:“那好,那等會兒我們在客棧等你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