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女子,是如此信誓旦旦。
她說的那樣堅定,就像是勢在必得一樣。
她說,她一定會嫁給宇文熠城……
儘管她相信宇文熠城的對自己的心意,可這一剎那,面對這樣咄咄逼人的阮迎霜,夏以沫心中還是不由的咯噔了一下。
“強扭的瓜不甜……”
夏以沫無奈的嘆了一口氣,“阮姑娘你又何必苦苦糾纏一個不喜歡你的人呢?”
只是,她無心的一句“一個不喜歡你的人”,卻顯然戳到了阮迎霜的痛處,女子豔若桃李的一張面容,瞬時一青,“若不是因爲你,熠城大哥又怎麼會拒絕與我的婚事?”
語聲一頓,阮迎霜狠狠咬牙,一字一句,“如果沒有你的話,夏以沫……熠城大哥他一定會喜歡我的……”
說這話的女子,一雙雪亮的眸子,像是藏了刀子一樣,落在她的身上,眼底淬滿的怨毒與狠戾,令夏以沫一時有些不寒而慄。
“阮姑娘……”
夏以沫呵呵乾笑一聲,“你這些話,說的有點可怕……”
女子一壁說着,一壁下意識的找尋着柔香和翠微的身影,可是茫茫山野,卻哪裡有她們的蹤跡?
夏以沫但覺懸着的一顆心,不由往下墜了墜。
“我的丫鬟們呢?”
夏以沫忍不住開口道。
對面的阮迎霜,顯然並不意外她會問起這個問題,只淡淡“哦”了一聲,道,“我吩咐她們跟我的侍衛們一起待在山腳等我們……”
夏以沫擡眸,目光沉沉落在她身上。心裡的不安更深了些。
她一向不喜歡浩浩蕩蕩的出行,所以,這一次來孤竹山,也只帶了柔香和翠微兩個丫鬟。先前,她與這阮迎霜一邊賞花一邊說話的時候,兩個俏婢還不遠不近的跟在她身後,只是,不知什麼時候,她們卻已經被阮迎霜“吩咐”,跟她的那些護衛們留在了山腳……
“你把她們怎麼了?”
因爲擔心兩個俏婢的安危,夏以沫字裡行間不覺帶了幾分嚴厲。
阮迎霜卻彷彿絲毫沒有察覺她冷凝的神色,反而悠悠然的一笑,“迎霜並沒有對她們怎麼樣……只不過是迎霜有些話,想要私底下跟沫兒姐姐你說,不想被其他人打擾罷了,所以才讓侍衛們留她倆在山腳下等着……”
夏以沫眼眸澄澈,冷冷盯在她身上,“阮姑娘若是有話對我說,直言就行……何苦讓人偷偷將我的兩個丫鬟帶走?”
一想到自己竟然如此大意到,完全沒有察覺,夏以沫簡直爲自己的愚蠢,懊惱死了。
一壁後悔,夏以沫一壁就要轉身,往山下走去。
阮迎霜宛如鶯囀的一把俏生生的嗓音,卻在背後,慢悠悠的響起,“迎霜的話,還沒有說完,沫兒姐姐你這麼着急下去幹什麼?”
頓了頓,女子甜美而又殘酷的一笑,“況且,沒有迎霜的命令,就算沫兒姐姐你現在下去了,我的侍衛們也是不會放了你的兩個丫鬟的……”
腳步一頓,夏以沫微微擡眼,望向她,“你想說什麼?”
阮迎霜亦斂了頰邊笑靨,定定的凝視住她,嬌媚嗓音,一字一句,開口道,“我要嫁給熠城大哥……”
儘管絲毫不意外,她所說的話題,會與那宇文熠城有關,但是,當親耳聽到她竟如此毫不掩飾的提出這樣的要求,夏以沫還是感到深深的訝然,旋即,卻不由的有些不耐——
“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
夏以沫很無奈,“宇文熠城不喜歡你……”
話音未落,卻被對面的阮迎霜,厲聲打了斷,“若不是你從中作梗,我現在已經嫁給熠城大哥爲妃了……”
一念及此,女子瞪向夏以沫的一雙明眸,更是如淬了灼灼烈火一樣,像是恨不能將她就此給燒成了灰燼,以泄心頭之恨。
夏以沫不由的撫了撫額,有些頭疼,“你怎麼就不明白呢……”
還沒等她繼續說下去,對面的女子,已經恨恨的將話頭接了過去,“我很明白……夏以沫,根本就是你害怕熠城大哥納我爲妃之後,會分薄他對你的寵愛,所以才千方百計的阻止我跟熠城大哥在一起……”
說到這兒,阮迎霜忽而向前一步,凝住夏以沫的一雙雪亮眼眸裡,燃燒的灼灼妒忌與怨毒,有些駭人。
“你想幹什麼?”
夏以沫只覺頭皮有些發麻,下意識的向後退去。
阮迎霜卻驀地逼上前去,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清脆如銀鈴般的一道嗓音,此刻聽來卻有些陰沉沉的,“夏以沫,我要你去跟熠城大哥說,讓他娶我……”
夏以沫試着掙扎了幾下,可是,面前的女子,雖然看起來一副嬌小玲瓏的樣子,但因爲練過武功的緣故,手勁奇大,被她惡狠狠的鉗住皓腕,就像是被一條滑膩的冷蛇纏了住一般,又豈是她這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繡花枕頭可以抗衡的?
這種被人牢牢的鉗制住的感覺,令夏以沫十分的不爽。
“如果我不打算這麼做呢?”
意氣一上來,夏以沫也就不管不顧起來。明知可能是火上澆油的結果,卻也還是顧不得了。
果然,聽得她這麼說,對面的女子,一雙精緻的眉眼,瞬時就是一戾。
夏以沫還沒有反應過來,只覺脖頸間就是一涼,像是陡然間被什麼冰冷的東西,狠狠抵着一樣。
下意識的垂了垂眸,夏以沫心中瞬時一緊。但見,她修長白皙的頸項之間,可不正是被一把鋒銳的匕首抵着?
那出鞘的利刃,就那麼緊緊貼在她的皮膚上,像是稍一不小心,就會毫不遲疑的割斷她的喉嚨一般,狹窄的刀身,倒映着遙遠天際上的一輪白晃晃的日頭,泛出些森寒的青光……
而匕首的另一端,正握在阮迎霜的手中。只要她那一隻纖纖玉手,稍微輕輕一動,她夏以沫就要香消玉殞、死翹翹了……
而夏以沫絕對相信,以面前的女子的性子,絕對能幹出這樣的這樣的事兒來。
就在她惴惴不安的思忖着對策,以令眼前這瞧起來,恨不能將她千刀萬剮了的阮迎霜,能夠稍稍冷靜下來,別對她幹出什麼血濺當場的事情來之時,卻聽那對面的阮迎霜,冷聲開口道,“夏以沫,你若是不去找熠城大哥,讓他改變主意,娶我爲妻的話……”
語聲一頓,“我今天就殺了你……”
說到這兒,女子抵在她頸上的鋒銳匕首,還特意極具威脅的向前送了幾分。
冰冷利刃,狠狠貼在夏以沫的頸部肌膚上,她甚至能夠清晰的感覺到,那鋒利的刀尖,壓在她頸部大動脈上之時,她皮膚下的血管,突突跳動的頻率……
好吧,夏以沫十分沒出息的感到有些害怕。
畢竟,一個被嫉妒衝昏了頭腦的女人,有多可怕,她還是可以想象出來的。
“那個……”
夏以沫梗着一隻僵硬的脖子,試圖離得抵在自己喉嚨處的那一炳利刃遠一些,“阮姑娘,你應該知道吧……如果你真的殺了我的話,宇文熠城不僅不會娶你進門,更會恨你怨你,並且一輩子都不可能原諒你的吧?說不定,到時候,他還會找你算賬,替我報仇雪恨呢……”
明明她說這番話,目的是爲着令面前的女子,顧念宇文熠城,心裡多多少少產生一些忌憚,不至於真的立時三刻就將她千刀萬剮了……但殊不知,她越是這樣說,對對面的阮迎霜來說,就越是一種刺激……
“夏以沫……”
女子精緻眉眼裡蘊着的濃烈怨毒,似又厚重了些,一把焦躁的嗓音,也不由的更多了幾分不顧一切般的瘋狂,“你真的以爲,熠城大哥會爲着你一個女人,跟整個褚良國作對嗎?”
許是心中恨極,說話間,阮迎霜手中的匕首,狠狠一個使力,那鋒銳的刀尖,瞬時就刺進了夏以沫的頸項……
雖只是輕輕劃了一下,但那柔滑細膩的頸部肌膚,還是瞬時冒出一串殷紅的血珠,染在白皙的皮膚上,有一種觸目驚心的妖豔與嫵媚。
夏以沫但覺一股尖銳的疼痛,一剎那間,由頸間直達心底,那感覺,就像是指頭不小心被鋒利的紙張,突然毫無防備的狠狠割了一下一樣,雖不會致命,一瞬間,卻是疼的叫人渾身都不由的一顫。
她清麗臉容上,這一剎那,不受控制的泄露出的絲絲蒼白容色,卻顯然令對面的女子,深深的感到一種報復的快感。
阮迎霜不由得意的笑了笑,“沫兒姐姐你現在知道怕了嗎?”
於一片不知所措的恐慌之中,驀然聽到女子的聲音,卻讓夏以沫心底那些不受控制的漫延開來的陣陣害怕,瞬時被一股被激起的鬥志,擠了走……
擡眸,斂盡瞳孔裡的一切不安,夏以沫沒什麼情緒的盯住對面的女子,突然開口道,“也許會,也許不會……”
她靜如清潭的一雙明眸,就那麼毫無情緒的落在阮迎霜的身上,就彷彿一汪深不見底的幽邃湖水一樣,竟令阮迎霜莫名的有些發憷。
“你說什麼?”
女子似乎有些反應不過來,她口中說的那一句“也許會,也許不會”,是什麼意思,強硬的開口問道。
夏以沫卻只淡淡瞥了她一眼,“你不是問我,是不是真的以爲,宇文熠城會爲着我一個女人,跟整個褚良國作對嗎?”
轉眸,夏以沫似不屑再對住她,一把清澈的嗓音,就如同夏日的淙淙泉水一樣,帶着些幽幽的涼意,“我的回答是……也許會,也許不會……”
頓了頓,女子似想到了一件什麼十分有趣的事情一般,忽而婉麗一笑,“不過,我勸阮姑娘還是不要輕易的去驗證那個答案的好……”
阮迎霜眼瞧着她綻在頰邊的融融笑意,卻只覺異常的刺眼,“爲什麼?”
問出這三個字的女子,一雙睜大的杏子眼,溢着滿滿的不甘心,藏也藏不住。
夏以沫卻只漫不經心的笑了笑,“因爲……如果那個答案,真的是‘會’的話,就可見我在宇文熠城心目之中有多麼重要……”
女子語聲款款,就彷彿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一般,“到時候,挑起離國與褚良國之間的戰爭,不緊要……令阮姑娘你被自己喜歡的人,仇恨着、厭惡着,那就不好了……”
果然,最後一句話,對那阮迎霜來說,無疑戳到了痛處,但見女子一張豔麗的臉容上,瞬時面色一白,就像是想到了那種可能一樣,又害怕又不甘心。
夏以沫靜靜的望住她,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卻是極爲沒有底的。她方纔說的這番話,終究也不過是一場豪賭罷了,贏了的話,她大抵會逃過一劫,但輸了的話,她大抵就真的會當場命喪在這孤竹山了……
呃,只希望,如果她真的死了的話,那個宇文熠城能夠像她期待的一樣,替她報仇了……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不知道她會不會被人罵成“紅顏禍水”呢?
想到這兒,夏以沫不由自嘲的笑了笑。
也算是苦中作樂了。
若說這麼久以來,她從那宇文熠城身上學到了什麼的話,那就是,越是面對不利的境地,就越要鎮定,不能自亂了陣腳,就像是暗夜裡你走在路上,陡然遇到了一頭狼一樣,你一定不能往後退,不能移開眼睛,因爲,那樣,你先自已經輸了……
這是他曾經教過她的。
想到那個男人,夏以沫心裡不由掠過絲絲的甜蜜與苦澀,同時,也更多了幾分不服輸的鬥志。
所以,夏以沫只是面無表情的望住對面的女子,看着她爲自己方纔說出的那一番話,而兀自糾結着、掙扎着,進行着艱難的抉擇……
凜冽的山風,吹得道路兩旁,五色茶花,紛紛揚揚,如落了一場璀璨花雨。
像是過了一個世紀般漫長,又像是隻眨眼的工夫,便見那對面的阮迎霜,像是終於有了決定一樣,惡狠狠的開口道,“夏以沫,你少嚇唬我……”
頓了頓,“我可以告訴熠城大哥,就說我們在孤竹山上,遇到了打劫的強人,因爲不敵,所以你就被他們殘忍的殺害了……”
聽着從女子口中吐出的所謂這“兩全其美”的辦法,縱然身處水深火熱之中,夏以沫還是表示了自己的無奈,“你真的以爲,這樣漏洞百出的說辭,能夠瞞得了宇文熠城?”
被她這麼一提,阮迎霜一張俏生生的臉容,瞬時面色又難看了幾分。其實,她自己也情知,遇上山賊之類的辦法,實在站不住腳,只是,自己不甘心罷了。
“我不管……”
女子似乎被惹怒了,完全不耐起來,“夏以沫,要麼你答應讓熠城大哥納我爲妃這件事,要不然我就殺了你,和你的兩個丫鬟……”
眉眼一狠,阮迎霜嗓音森然,像是最終下定了決心一樣,“你只有這兩個選擇……”
將抵在她頸上的匕首,又上前送了幾分,“說,你選哪一條路?”
理智告訴夏以沫,她應該聰明的選擇前者,畢竟,先逃過眼下的危險,方是正事……但,這樣的話,她卻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
終究,還是意氣佔了上風。
抑或說,她遵循了她最真實的內心。
“就算我答應宇文熠城,讓他同意納你爲妃,又能怎麼樣呢?”
擡眸,夏以沫卻並沒有望向對面的女子,一雙澄澈透亮的眼眸,映出道路兩旁高大的山茶樹,語聲平靜而又淡然,“如果宇文熠城真的是因爲我要他娶你,他才娶你的話,那麼,跟先前,我不希望他納你爲妃,他便真的取消了與你的婚約這件事,又有什麼分別呢?”
“不過是更一步證明了,無論他娶不娶你,都是因爲我的緣故罷了……”
說到這兒,夏以沫語聲頓了頓,然後,回眸,緩緩瞥了對面的女子一眼,“捫心自問,阮姑娘,你真的希望看到這樣的結果嗎?你真的願意嫁給一個,如此在意別的女子的想法的男人嗎?就算你真的嫁給了他的話,你覺得自己會幸福嗎?”
從她口中徐徐吐出的一連三個反問,就像是一汪決了堤的潮水一樣,迅速的漫延進阮迎霜的心底,那些殘酷的事實,令得她如此不甘心,又如此的難受。
“夠了……”
阮迎霜驀地打斷了她的話,一雙嬌媚的眼眸,恨恨的瞪着對面的夏以沫,眸底卻是一片死不悔改的決絕,“夏以沫,你不要白費心機的試圖離間我對熠城大哥的心意,我是不會放棄的……”
“我不在乎熠城大哥是爲着什麼緣故娶我,我只要他娶我爲妻就好……”
女子任性道,“我相信,總有一天,熠城大哥會喜歡上我的……所以,我一定要嫁給他……”
“你……”
阮迎霜恨恨的指着她,“你只要照着我說的去做就好……其他的事兒,不用你管……”
說話間,女子倒是將抵在她脖子上的匕首收了回來。
夏以沫心中瞬時鬆了一口氣。
“阮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