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朝又看了誼哥兒一眼。孩子面色紅潤,不停地在她懷裡扭來扭去。
這孩子如此活潑,怎麼會不到五歲就死了呢……
紀眉怕她抱着孩子辛苦,伸手接了過去。紀吳氏讓錦朝陪着紀眉去拜見大舅母和二舅母,她剛回來不久,還沒有去拜見過長輩。“……正好你也看看你三弟的孩子淳哥兒,如今長得可好了。”
紀眉應諾,隨即笑着攜了錦朝的手,身後跟着捧禮盒的丫頭,一羣人簇擁着去了西跨院。
宋氏正在和劉氏說隨禮的事,外頭就有丫頭來稟了,說大小姐回來了,表小姐正陪着過來。
宋氏喜不自禁:“快讓大小姐進來!”
自己唯一的女孩兒,她已經有一年多沒見過了。薊州本來就遠,何況紀眉在夫家還要主中饋,養育幼子,怎麼能得空回來呢。她正是想得不得了的時候。
紀眉進門後和宋氏相擁而泣,好一會兒後宋氏才破涕爲笑:“都是做母親的人了,怎麼還愛哭起來了!”讓紀眉和劉氏見禮,丫頭們又擡了繡墩過來。
顧錦朝和劉氏說了幾句話,就端着茶喝起來。宋氏和紀眉說得熱切,劉氏難免就被冷落了,就幫淳哥兒整理着他一個大匣子裝的玩具,一邊小聲地和他說話。
誼哥兒正被紀眉抱在懷裡,宋氏逗弄着孩子說笑,還要吩咐劉氏一句:“……老二媳婦,快叫吳嬤嬤一聲,把我庫房裡一對嬰戲蓮紋的金腳鐲拿過來!”
劉氏畢竟是媳婦子,應諾後放下了手中的孩子玩意兒出去。
淳哥兒沒有人說話了,就忽閃着大眼睛,瞧着錦朝的手。
他三步並兩步。從炕的一端爬過來。
顧錦朝被他嚇了一跳,她覺得這孩子膽子一點都不小,而且十分聰明。紀安淳扯了她的袖子就道:“錦朝姑姑。淳哥兒想要你的鐲子玩。”
宋氏被紀安淳的話嚇了一跳,忙對錦朝說:“朝姐兒可別理會他。這孩子慣見着這麼好玩的,都是想要的。”讓旁邊照顧他的嬤嬤把孩子抱到一邊去玩。
顧錦朝今天戴了一隻纏絲銀鐲子,三絡銀絲交織纏繞,十分精緻。錦朝自然也不介意這一隻鐲子,便笑笑:“給淳哥兒玩會兒也是無妨的,舅母別怪淳哥兒,孩子還小,正是什麼都喜歡的時候。”
淳哥兒拿到她的銀鐲子了。轉身往回爬去。宋氏就和錦朝說話:“……虧你不嫌棄他!”錦朝覺得淳哥兒的性格十分獨特,好像喜歡什麼,眼裡就瞧着這樣東西一樣。
等她又端起茶杯喝茶了。淳哥兒卻拖着他一個裝玩具的大匣子,哼哧哼哧地到錦朝面前來。錦朝正詫異呢,他就打開自己的匣子,十分大方地道:“錦朝姑姑,我有可多的寶貝了……你選吧。”
紀眉笑着道:“三哥的孩子還是個懂規矩的,知道要回禮呢!”
錦朝看着他滿滿一箱子,苦笑道:“淳哥兒的東西,姑姑就不要了。你都收着吧。”
紀安淳想了會兒。撅着屁股在他的箱子裡翻來翻去。他喜歡的一匹小木馬、一隻布老虎,一塊巴掌長的小劍。他猶豫了好久,最後選了一顆畫着關公像的木珠送給錦朝。
“……是我從過年的燈籠上挖下來的。”他把木珠塞到錦朝手裡。很鄭重地道,“送你了。”
宋氏和紀眉都笑起來。誼哥兒從紀眉的懷裡探出頭,不明白大家在笑什麼,卻也跟着笑起來。
顧錦朝就不再推辭,把淳哥兒回禮的東西收進衣袖裡。也很鄭重地說:“姑姑覺得很好看……那姑姑那隻鐲子就送給淳哥兒了。”紀安淳聽了就笑起來,又哼哧哼哧地把他的玩具匣子推回去了。
等晚上紀堯來給宋氏請安的時候,就看到紀安淳在玩一隻銀鐲子。
他想起早上的時候,顧錦朝手上也有這樣一隻鐲子,便問宋氏紀安淳手上的鐲子哪兒來的。
宋氏就把紀安淳要鐲子的事說了一遍。“……你們哥幾個,都不如淳哥兒膽子大呢。小小年紀。一副小大人的樣子。”
紀堯卻笑了笑。顧錦朝竟然會把鐲子撥下來給孩子玩,她的性子倒真是柔和多了。
宋氏嘆了口氣。說起紀眉的孩子:“倒是你長姐的誼哥兒,雖說長得好,卻十分怕人……”
紀堯也看過了誼哥兒,是不如淳哥兒聰明。他就說起紀眉今天下午來找他的事。
紀眉說想在薊州開一家香露鋪子,想問問他開香露鋪子有沒有什麼注意的。
“我看長姐一點都不懂香露,卻着急着開鋪子。說不定是手頭緊了,纔想開鋪子賺錢。她畢竟是我長姐,我也不好說什麼……但您卻要勸她幾句,香露鋪子如今大多都開,能開好的有幾個?她以爲製得好了買的人便多,卻不知最要緊的還是多結識世家貴族,擴展人脈才行……”
香露畢竟不是一般人家用得起的,紀眉的初衷是好的,但想得太簡單了。
宋氏難免覺得心中發冷:“眉姐兒嫁的時候,可是一百五十擔實實的嫁妝!……怎麼會手頭吃緊呢。”紀眉嫁的是薊州於家的嫡子,於家原先做過薊州的都轉運鹽使同知,十分富庶。當初來求取紀眉時也十分有誠意。又想到剛纔紀眉說話時,隱隱透着對婆婆的敬畏,更讓她難受了。
宋氏點點頭,讓紀堯先回去:“我會和你長姐說清楚的。”
女兒是嫁出去的,過什麼樣的日子是夫家說了算,只要不是太過分,哪有她插手的餘地。
紀堯也是知道這個道理的,他想了想說:“如果長姐非要開鋪子,倒不如開個貨行,替紀家轉貨就是。不用投入太多銀錢,只需招得人手就夠了。”這樣下來,就是紀家在接濟她。
宋氏點頭應了。
紀堯最後看了一眼紀安淳手上的鐲子,離開了宋氏的院子。
紀堯走在青石甬道上,看着不遠處的東跨院。棲東泮有一株落葉的槐樹,是顧錦朝小的時候種的。
他卻不知怎麼想起了紀吳氏說的話。如果他不願意娶顧錦朝,那她總還是可以嫁給寒門秀才,或是世家庶子的。但是誰就能料到,她嫁得是個什麼樣的人呢?這個於家的嫡子,還是紀家精挑細選的呢,最後還不是沒有善待紀眉。紀眉好面子,在孃家人面前都不好說出口……
那顧錦朝呢?她從小就是那樣倔強的性子,受了委屈更不會吭聲了。
顧錦朝被婆婆壓制了,丈夫給她臉色看了,在背地裡忍不住納小妾養外室了……他只要想到這些事,就覺得十分不能忍受……顧錦朝這樣驕傲倔強的人,誰會這樣欺負她?
他從小就不敢欺負她,卻要一個外人來欺負了去。
紀堯心裡十分混亂。
等他回到自己的院子之後,又看到紀昀在自己書房前的榆樹下面轉來轉去。
看到他回來,紀昀忙走上前來,十分慎重地道:“二哥,我要和你說一件事……”
紀昀心裡確實很着急,這事有關安鬆淮。
安鬆淮第一次看到顧錦朝的時候,紀昀就覺得這人心裡有鬼,因爲他看顧錦朝的眼神都不正常,自己出言提醒了,原以爲安鬆淮不會再如此了。誰知道今天故態重發。等幾個人私下相處,他就把安鬆淮狠狠罵了一頓。說他都是定親的人了,怎麼還能這麼不收斂。
誰知道那安鬆淮聽完後委委屈屈,卻又不以爲然地道:“是定親而已,只要沒娶進門,那能算得上數嗎?”
就這一句話,把紀昀嚇得魂飛魄散。去他個安鬆淮,好歹還是舉人呢!做起事來怎麼比市井上的潑皮還潑皮!他要是敢攛掇家裡人去退了親,又去給顧錦朝提親,他非打死他不可!
但是他仔細一想,覺得這事雖然荒謬,但是安鬆淮做得出來。他們家不像紀家教養嚴格,安鬆淮他祖母,太祖母就他一個乖孫,他是獨苗啊。他就是鬧騰着想要相公主,他們家的人也肯定跑前跑後爲他求取公主去!安家在燕京也是說得上話的,要真想爲他家獨苗娶顧錦朝,完全是可以的。
紀昀覺得自己應該和紀堯說一聲。不是早就定下的親事嗎?怎麼紀堯到現在都沒去提親。雖說顧錦朝在守制,但他好歹先把親事定下來啊,這樣安家的人還有什麼話說!
紀堯聽後也面色也不好看。
那個安鬆淮,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公子。整日的走馬鬥鷹,正事不做。他瞧上了顧錦朝,心裡竟然還有了退親的主意,這是個不負責任任性妄爲的人。能讓他去求取顧錦朝嗎?
紀堯站起身來,他想了很久。
這事不能再拖了,他決定要向顧錦朝提親了。娶她就娶她,他認了。總比讓安鬆淮之流打主意好!
而錦朝自然不知道這些,她正在棲東泮進晚膳呢。
她和紀吳氏講淳哥兒的趣事,紀吳氏聽後也是哈哈大笑:“……這孩子精着呢。知道用木頭玩意兒換你的銀鐲子,以後也是個會賺錢的。”
紀吳氏又跟她說喜宴的事。
“明天喜帖就發出去了,到時候參加喜宴的人就陸續來了。……紀粲的新房也差不多了,明兒咱們去看看。要是有什麼不好的,你幫着添置添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