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恆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進來的這個人,她看樣子應該只有十七八歲,但從她臉上卻完全看不到一個花季少女本該擁有的天真爛漫,相反她一走進來,風恆頓時就感覺周圍的溫度立時就下降了幾分。
滄桑!風恆非常不願意將這樣一個老氣橫秋的詞語用在這麼一個正值妙齡的女子身上,但除了這個詞,他實在找不到更加貼切的詞語來形容女子給人的感覺。
她的眼睛很大,卻泛着幽深的光芒,彷彿一個永遠無法被陽光照射到的陰暗角落,她的秀髮本該很美麗,但此時卻雜亂的的被一根破舊的布條束在頭頂,彷彿時刻頂着一朵烏雲。
而令風恆最不忍直視的是她的穿着,一身單薄的粗布麻衣裙被洗得完全失去了色彩,渾身上下不知道打了多少個補丁,她很瘦,像是從來沒有吃過一頓飽飯,常年的缺乏營養使得她的肌膚嚴重泛黃,一雙原本應該纖嫩的手上滿是錯雜的繭裂。
到底是什麼樣的生活才能將一個好好的人折騰成這副模樣,這是風恆現在唯一的想法。
“你終於醒了。”女子看到睜着眼睛的風恆雖然說了一句有些驚訝的話語,但她的臉上卻並沒有太多驚訝的神色,看起來像是失去了用表情來表達自己情感的能力一般。
不知道爲什麼風恆忽然感覺自己的心沒來由的疼了一下,毫無疑問眼前這位飽經風霜的女子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但這樣的一個人,需要多大的勇氣纔敢在這樣的情況下還去幫助一個垂死的陌生人,起碼風恆覺得若是換了自己的話不一定做得到。
“嗯。”風恆不知道該說什麼,平靜的迴應了一聲,他現在渾身上下疼痛難忍,也實在沒有多餘的力氣說話。
“餓了吧,我去給你弄點吃的。”她的話語很樸素,但無形中卻讓風恆覺得有種說不出來的溫馨感覺。
“謝謝...”風恆微微點了點頭,一時竟發現自己的身上好像不是那麼痛了。
女子並沒有再說什麼,轉身便走了出去,風恆沒有料到自己醒來之後會是這麼一副情景,一時倒將之前的思緒拋了開去,只一心猜想她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等不多時,房門終於再一次被人推開,女子手上多了一碗熱騰騰的東西,風恆眉頭微皺,靈敏的嗅覺讓他實在無法恭維這碗裡的東西。
“家裡現在只有這些東西了,你將就着吃點吧。”女子說完便走到牀前坐下,拿起了碗裡的木勺,看樣子大概是想喂他吃。
風恆掙扎了一下,發現自己目前除了面部以外似乎其他部位根本無法動彈分毫,也只能躺着不動了。
女子舀了一勺碗裡的東西放到嘴邊吹冷一陣才溫柔的送到他嘴邊,風恆一邊爲女子的溫柔而感動一邊強忍碗裡東西帶給他的強烈噁心感,慢慢的張開了嘴。
他並不知道自己現在吃的是什麼東西,也無法形容這東西到底是什麼味道,此情此景卻讓他覺得這東西似乎並不難吃,相反倒像是美味,想想自雲杉過世之後已經多久沒有人那麼對待過自己了?
“你的東西全在枕頭下壓着,我什麼也沒動。”女子一邊喂他吃飯一邊說到。
“嗯。”風恆淡淡的回了一聲,相比女子帶給他的感覺來說,那些外物反倒不那麼重要了。
“你怎麼會傷成這樣?”女子臉上依然毫無表情的問道。
“這個...我也不知道,對了,謝謝你救了我。”
女子聞言首次展露出一些驚奇的神色,大概是覺得他怎麼可能連自己怎麼受傷都不知道,隨意回了聲沒什麼便不說話了。
“你...你叫什麼名字?”風恆忽然覺得有些尷尬,連忙找話題說到。
“秋瑩。”
“哦,我叫...流雲...”
女子點了點頭,她自然不可能聽過這個名字,也未多作在意,隔了一陣才道:“這裡是木家村,我在村口的河裡發現的你,大家都說你活不了了,但我總覺得應該救救你,還好你沒有死。”
“木家村?”風恆確信自己從沒聽過這麼個地方,看樣子自己運氣很好,應該是從天雙院跌落下來後直接掉到了水裡然後被衝到這裡來的,他現在已經能夠御空飛行,只要傷一好想回去並不難,所以現在在哪裡反倒沒有太大關係了。
“謝謝你的救命之恩,我會報答你的。”
女子沒有什麼反應,“你先養好傷再說吧。”
“喲...還真是郎情妾意啊!”這裡二人正說着,忽然從門外傳來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風恆見女子的眉頭立馬就皺了起來,轉頭一看,就見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走了進來。
來人一臉賊笑的叫了女子一聲,回頭看見風恆時臉色卻頓時不好看起來,厭惡道:“一個沒用的廢物,死了也不值幾個錢,你自己都快被餓死了,竟然還親自喂他,這真是什麼世道啊!”
“我的事不用你管。”秋瑩看起來對男子十分厭惡,狠狠的回了一句。
男子聞言並不生氣,笑道:“喲,你真當自己長大了是不是,翅膀也長硬了,敢跟我這麼說話,長兄爲父你知不知道,你的事我還就得管了,看在木公子的面子上今天我就不打你了,現在你人也救活了,這小子愛死哪死哪去,但你跟木公子的事若你還敢說半個不字,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秋瑩聞言眼眶裡頓時有晶瑩的液體閃動,怒道:“你不過是撿人剩飯吃的一條狗,靠那木鬆的施捨才苟活至今,現在竟然要拿自己的親妹妹去當你巴結主人的工具,你根本不配當人的哥哥,我告訴你,如今我就算嫁給他這樣一個全身殘廢的人也不會嫁給那個惡霸,想要用我去巴結你的主人,你做夢...”
‘啪!’未等秋瑩說完,一聲響亮的耳光已經響起,她的臉上便多了幾道指痕。
“吃裡扒外的東西,敢跟老子這麼說話,老子白養你那麼大了,要不是木公子,你不知道已經餓死多少回了,我告訴你,這事你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惹火了木公子,當心你和這個小子一樣的下場!”
秋瑩淚水已經劃出了眼眶,臉上卻是堅毅無比,“你打吧,有本事你就打死我,我早就想去見爹孃了,省得活在這個世上受苦!”
男子聞言卻是呵呵一笑,“想死?沒那麼容易,我告訴你,如果你死了,我也活不了,到時候咱們還有的鬧!”說完又厭惡的瞪了風恆一眼,哼了一聲便出門去了。
這裡秋瑩卻是再也抑制不住,捂着臉便大哭起來。
風恆沒有想到自己一醒來竟然見到這樣的事,一時被驚得有些呆滯,親生哥哥竟然逼着自己的妹子去尋死,這到底還是不是人?!
看着秋瑩哭得傷心欲絕,風恆心中的怒火也一點點升了上來,安慰道:“我雖然不知道你們的事,但這樣的哥哥不要也罷,等我傷好了,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帶你離開。”
秋瑩依然哭着,只捂着臉搖了搖頭,卻並不說話。
風恆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長長的嘆了口氣。
兩天之後,風恆明顯感覺自己的身體恢復了許多,起碼不像之前那麼痛了,只是唯一有一點令他十分擔憂的地方,那就是他已經兩天都沒有睡着過,這就意味着凱恩現在很可能還處於一種無法甦醒的狀態,不知道他身在何處,也不知道面臨着什麼樣的危險,這種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死亡的感覺令得他十分煩躁。
而解決煩躁的辦法自然是找人排解,無奈他現在唯一能找到說話的人就是秋瑩,但她自從那天之後話就變得更少了,臉色也越發難看了,風恆很想幫她,也一定會幫她,只是現在自己的情況似乎暫時還不具備那個能力。
不過閒暇之餘也還是將現在的情況瞭解了個大概,令他頗爲吃驚的一點是自己竟然昏迷了兩個多月,風恆有時候覺得自己或許真是個怪物,只是不知道千秋門那邊怎麼樣了。
至於秋瑩的事,聽起來就狗血得多,那天聽秋瑩的哥哥左一個木公子右一個木公子,風恆還只道這木公子是位翩翩美少年,後來才知這人竟然是個年過五詢的糟老頭子,一個糟老頭子竟然要人稱他作公子,其卑劣程度也就可見一斑了。
而他也算不得什麼大戶人家的子弟,這木家村雖然叫村,人口卻不少,而村中最有權勢的一戶人家便是木家,那木鬆卻只不過是木家的一個小管事,跟公子這個詞實在離着十萬八千里,從秋瑩的口中得知,這木家人雖然有權勢,但家主秉性倒並不算壞,甚至每逢過年過節還會開倉放糧接濟窮人,秋瑩哥哥口中的施捨也就是這個意思了。
而這位哥哥的人品就更無法說了,除了好事外什麼事都做,秋瑩父母死的早,兄妹倆可以說相依爲命,小時候也曾有過一段親密的時光,但隨着慢慢懂事,哥哥的意志也逐漸被殘酷的生活所擊垮,他不想一輩子做窮人,更不想餓死,所以他毅然決然的加入了地痞流氓的行列,整天偷雞摸狗遊手好閒,好幾次都差點被人打死,最後一次恰好被路過的木鬆撞見救了他一命,從此他便覺得遇到了明主,死氣白咧的求爲木鬆做事,木鬆見他‘毅力可嘉’,磨了一陣便答應了。
從此以後秋瑩哥哥便覺得自己靠上了大樹,越發得勢起來,明面上幫着跑腿,私底下卻無惡不作,根據秋瑩的說法,那木鬆已經有四個老婆,原本是有七個的,那三個一個莫名其妙的失蹤,兩個被他賣到了妓院,剩下的四個也幾乎都是窮苦人家出身,被他以各種手段搶去的。
風恆聽到這裡大搖其頭,他雖然之前也見識過這個世界陰暗的一面,但還從未遇到過如此卑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