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尷尬的生日宴會
於利華生日的那天,真的就像何淑珍所說的,沒有對外邀請其他人。
只是在這樣簡單的人羣裡,她卻需要尷尬地面對某種境地——於爸爸、於媽媽分坐長桌的頭尾兩端,於浚偉和周諾那對小情侶坐一邊,剩下的一邊,只能是她和Vivian。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按照這樣的座位坐下去,即使是。Vivian坐到她旁邊的時候,Vivian一邊和於媽媽說着什麼一邊就坐了下來,彷彿全場不自在的只有她一人,在那彆扭地看着Vivian在離自己很近的地方坐下。
“小易,你怎麼了嗎?”於利華看出了她的異常。
她連忙回過神來:“沒……沒什麼。”
語畢,迅速將自己融入滿桌輕鬆的氛圍裡。
晚餐很愉快地進行着,就像以往的任何一次聚餐,何淑珍又開始講起於浚偉小時候的糗事。
“於媽媽,你上次和我們說浚偉被老師罰抄一萬遍‘張同學,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後來怎麼樣呀?你還沒和我們說結果呢。”
“喂,Vivian,你給我閉嘴!”
“我又不是你們家諾諾,你叫閉嘴就閉嘴啊?”
何淑珍笑了,很得意自己講的陳年舊事有人當寶,當然,她這麼簡單的腦袋怎麼會知道向來情商高的Vivian只是爲了打熱場呢?
不過,她不知道也沒關係,何淑珍的確打起了熱場:“那天他被班主任罰抄,我在家等到天都黑了還等不到他回來,就讓司機載我到學校找人。結果就看到我們家可憐的小偉孤零零地趴在教室裡,抄到第五千多個‘張同學’。我好生氣——你說哪有老師能罰小學生抄一萬遍的?虧我們家還每年給學校捐錢呢——我就告到學校那兒了,結果發現啊,那張同學就是班主任的外甥女!”
“啊?不是吧?”
“天哪,於大帥哥,我們怎麼都沒聽說你有那麼可歌可泣的過去?”
於浚偉尷尬得臉都快滴出血來:“沒有啦,還好啦。”
“什麼還好啊?你們都不知道這件事後果多嚴重!這件事過後,我們小偉竟然再也記不住女同學的姓了!剛開始我和他爸還沒怎麼在意,後來發現只要涉及女性的姓氏,他就一概沒轍,你們說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事?我當時都急瘋了,以爲他得了什麼怪病,拖着我們小偉這個醫生那個醫生地拜訪,後來有個腦科醫生建議我帶他去看心理醫生……”
“媽!”
“心理醫生?”
“心理醫生?”
在座的年輕人同一時間全部看向於媽媽,接着,這三雙眼睛又齊刷刷地射向他。
於浚偉只覺得自己快沒臉做人了:“你們別聽我媽扯了,我那時才十歲還不到,哪知道什麼心理醫生?”
“我哪裡在扯了?那醫生姓黃,你還敢說你不認識?”
在座所有人都自動換上悲天憫人的神情,默默地看着這位才十歲就要送到精神科醫生,哦不,是“心理醫生”那兒的男人。
他身邊的周諾更是心疼得不知道該說什麼,纖纖玉手不由得心疼地挽住身邊的手臂。
可於媽媽竟然還能接着說:“後來那醫生說這就是抄那一萬遍留下的心理陰影。其實不會對身體產生任何影響,就是心理上會對女性的姓氏有下意識的牴觸,有意無意地不去記她們的姓。”
“真的啊?竟然有那麼神奇的事情?”Vivian即使自認爲經歷過不少事,也很是驚訝。爲了測試這種疾病的頑固性,她朝對面的大帥哥笑了一下,“於大帥?”
“幹嗎?”於浚偉正被一夥人“悲天憫人”得很沒好氣。
Vivian纔不管他好氣沒好氣,反正挑起事端的是他的孃親大人,要砍人的話先挨刀的也不是她呀。
所以她很放心很愉快地問:“於大帥呀,你記得我姓什麼嗎?”
“你!”
“我姓什麼?”她的表情看上去很希冀,只不過眼神很詭異。
“……”
“不是吧,你真的不知道我的姓啊?天哪,虧我這七八年來都把你當成最好的朋友,你竟然還不知道我的名字?天哪天哪,這真是本世紀最大的悲劇!”
於媽媽也在一旁偷笑。其實不止是她,全場的悲天憫人神情不知在什麼時候都已悄悄換成某種很詭異的笑。
“好啦小安,你就別白費脣舌了,全天下的女人,他估計只記得兩個姓。”
“誰呀?這麼榮幸?”
“第一個當然是他老媽我啦,另一個——”笑眯眯的眼睛瞥往離自己最遠的蘇易。
蘇易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己,突然想到,於浚偉貌似總是“蘇醋桶蘇醋桶”地叫她。
“就是小易。”說到這裡,於媽媽又想起另一個笑點,“有一回小偉在填一份申請書,那申請書下面有三個欄,要求寫什麼‘如果暫時聯繫不到您,應該聯繫哪位’,而且申請書上面要求要全部填滿。結果你們猜怎麼着?他在三個欄裡全填上小易的名字。我就覺得奇怪呢,就問他‘你怎麼三欄都填一樣的呀’。他說‘有什麼辦法啊媽媽,我就記得蘇易姓蘇,我就是隻知道蘇易的名字,我有什麼辦法啊’。”說完,她咯咯咯地笑了,可是笑到一半,何淑珍突然遲鈍地發現,原來在場人士只有她一個在笑。
氣氛貌似有些奇怪,有些僵。
何淑珍有點尷尬地看了看四周:“我……講得不好笑嗎?”
“沒……沒,很好笑,很好笑。”Vivian立即附和地乾笑兩聲。
然後,於媽媽臉一轉,無意中瞥到周諾原本挽着自己兒子的手不着痕跡地鬆開了,臉上的笑容也突然有些僵硬。
然後這個善良的老女人突然間反應過來自己幹了什麼蠢事。
她下意識地看向老公尋求幫助,結果,得到的只是一個白眼。
“呵呵……呵呵……這其實……也沒什麼是不是?”何淑珍只得自己打圓場。
如果她講的這個所謂“笑話”不是這麼具有牽連性,在座各位一定會爲她這種可愛的尷尬而捧腹。只可惜,她偏偏講了這麼個讓人笑不出來的故事,所以全場只有高情商的Vivian能用最快的迅速舉起酒杯:“於爸爸,你很感動吧?我們於媽媽爲了給您的生日宴添氣氛,費了這麼多脣舌講笑話,結果把自己的兒子都給得罪得臉紅脖子粗了。來來,於爸爸,爲了於媽媽的偉大奉獻,做晚輩的先乾了這杯。”
於是下一刻,全場舉杯,共同歡送這份尷尬的沉默。
其結果,就是剩下的時間裡,何淑珍再也不敢多說話。
生日晚飯虎頭蛇尾地完成,酒足飯飽之後,衆人又圍着侃了一陣,然後回家睡覺的時間就到了。
“浚偉,你送周諾回去吧,小易就坐我的車。”Vivian在門口對於浚偉說。
蘇易卻不冷不熱地說了句:“不用了,我自己打車。”
“你有毛病啊?自己人有車送還打車?”
“不行嗎?”她淡淡地瞥他一眼。
只不過這一瞥,卻讓於浚偉看出了異樣:“你們怎麼了?”
“沒什麼。”
“沒什麼?”明明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要不這樣吧,Vivian你先陪諾諾在這聊聊,我先送醋桶回家,待會兒再返回來載諾諾。”
蘇易擡起頭,就看到周諾在於浚偉這句話說完後,神色不對,連忙說:“不用不用,你送你女朋友回家吧,我坐的車就是。”
Vivian開車總是很小心,慢條斯理的,就像她本人一樣。
其實平時她很少開車的,因爲大多數時間都待在咖啡廳裡。這輛火紅色的奔馳她只見過幾次。那會兒,第一次見到它的時候蘇易結結實實地驚訝了一陣:“天哪,Vivian你錢多啊,還買奔馳?”
那時候她才幾歲?剛出大學吧?什麼都是不需要多思考的,連感情也是,於是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信了,什麼都以爲是好的。
直到現在她才知道,原來最親近的人,隱藏着最多的秘密。
“這車,是姜宇送的吧?”車子緩緩停到公寓樓下,一路沉默後,蘇易突然諷刺地開口。
Vivian倒也不遮掩:“是。”
“看來跟着他,你得到的還不少嘛。”
她沉默。
她也沉默,只是片刻後,蘇易原已打算下車,卻突然頓住,回過頭時,神色裡已染上些如何也掩藏不了的哀傷:“你沒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說什麼?”Vivian卻有些嘲諷地微扯嘴角,“事實如你所見。”
她的坦然反倒讓蘇易有一秒鐘的不自在:“哈,果然,你厲害!”
她用力地拉開車門,一隻腳用力地跨出去。
“就因爲一件事和一個男人,你就可以否認七年來的友情。”就在她第二腳跨出去的同時,Vivian的聲音又響起,但她沒有看她,只是漫不經心地盯着車前的景緻,自顧地說,“最開始的時候我還會擔心,擔心某天當你發現了這個秘密,我們之間的感情會受到怎樣的打擊。只是時間越長,我們共同經歷了那麼多事,我以爲你和我之間再也不必經歷那種秘密戳穿後要死要活、叫囂着要絕交的一天。”說到這裡,她的臉才慢慢地轉過來,看着她,“蘇易,你以爲你怎麼能那麼巧撞破這一切?因爲我不想再瞞你了,明白嗎?我以爲經歷了那麼多事,我們之間不需要再有隱瞞,我以爲經歷過姜浩良,你對姜宇應該也有所諒解。不過現在我發現我錯了,也許,我高估了這段友情的堅固性,同時也高估了你的悟性。”
蘇易臉色蒼白,Vivian看着她,卻沒有因爲這份蒼白而停止聲音。她說了最後一句話:“不過也好,反正你的悟性高不高,很快也就都無所謂了。”
“什麼意思?”
她沒有回答,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俯過身來,伸出一隻手把蘇易那邊的車門關上。在她呆滯的目光下,發動引擎,紅色奔馳很快就消失在她的視線裡。
2.於浚偉的躊躇
那一夜回去後,由於何淑珍一通沒大腦的所謂笑話,向來好脾氣的周諾破天荒地,和於浚偉冷戰了。
可儘管如此,畫展她還是盡心盡力地打點着,甚至在畫展開展當晚,不管前幾日的冷戰,周諾還是悉心打扮,微笑着挽着於浚偉的手走進畫廊。
這一次的畫展,在距上一回圓滿成功的五個月後,在同一地點再度舉行。
當然,主辦方仍爲“於利”。
各界名流爲了這個響噹噹的老字號紛至沓來,場景熱鬧無比。
於是在人來人往中,她隔着人羣看到了他,還有他手臂上掛着的女子,那名從她手中將他硬生生奪過去的女子。滿室的衣香鬢影中,她和他突然隔着一大塊空間無意地對視。這一刻,她發現他的臉上沒有任何的快樂,再也不是上次攜着她來到此地時,那個志得意滿、嘴角總是微微揚起的男人。
他的人,從眼睛到表情,都是公事化的。
“浩良?”
“嗯?”
“我們走吧。”
最後,他先別開了眼,和身邊的女人一同隱入滿室的衣香鬢影中。
蘇易拿了杯雞尾酒,意興闌珊。其實這裡的每一幅畫她都看不懂,其實她知道這裡絕大多數的人也都看不懂,但就衝着“於利”這個偉大的旗號,名流們一個個遠道而來在這不懂裝懂,更甚者,就爲了和“於利”拉近關係或者彰顯自己的品位還是什麼的,一擲千金,把某幅所謂的印象派畫抱回家。
整杯雞尾酒下肚,無所事事中一股想上廁所的衝動就涌了上來。蘇易把杯子隨意擱到哪個侍者的托盤中,向長廊深入的洗手間走去。
而這一回,她又看到了他。
蘇易正越過洗手檯準備進入Women"sRoom,就看到了他。
而他一擡頭,也在鏡子裡看到她轉過去的臉。
蘇易的腳步不由自主地頓了下來。這一刻,黎玉珊沒有跟在他身邊,一切就像好久好久以前的那一次,當他們第一次交談,就是在Venus裡那個裝修得很有情調的洗手檯前,她正低着頭在那研究洗手檯到底是大理石的還是花崗岩的,不經意間頭一擡,看到了他。
此時又是此等場景,她站在他身後,兩人就着一面鏡子默默對視。
半晌,蘇易都不知道自己的聲音是怎麼響起的:“有一件事……”說了這幾個字,她突然笑了笑,“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既然都到這份兒上了。但不知爲什麼,我還是想告訴你。
其實我和於浚偉之間並不是你那天看到的那樣,我和他……清清白白,到現在還是清白的,什麼也沒發生。至於那一天早上,完全是個誤會。”
說完她停下來,看着鏡中的男性面孔,就像在等待他發表言論。
“其實從客觀上來講,他的確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可是出乎蘇易意外地,姜浩良竟說了這樣的一句話。
蘇易很不可思議:“爲什麼?”
他沒有回答。
“因爲你放手了,於是,他就成了最佳接班人了嗎?”那麼,當初的那一切又算什麼?每每爲了這個人,兩人之間鬧得不可開交,那一些又痛又甜蜜的過往,現在又算什麼?
“對不起。”
“不,是我該說‘對不起’,是我又搞不清楚狀況了。”
她自嘲地說。
磨人的沉默再一次漫延在兩人之間。不知過了多久,長廊那一頭的音樂又響起,主辦方發言的時間到了。
“我想……我還是先過去了。”姜浩良微微頷首,生疏的語音語調,就像從前的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然後,他越過她,走往另一邊。
徹徹底底地,將她遺棄了。
曾經的抵死糾纏,曾經的撕心裂肺,這一刻,全部化成頭也不回的背影。
蘇易的眼淚無法自制地掉下來,視線模糊,越來越模糊。
可是,是不是視線已經太模糊了,不然爲什麼前面那個人走着走着,突然又在她視線裡定住了呢?
而事實上,他的確是定住了,走了幾步,突然之間又停下來,今夜在來畫展前好不容易構建起來的自制力,毫無由來地,就在這一瞬間土崩瓦解。
他站在那裡,大手握成拳,又鬆開,又握成拳,再鬆開。
最後,終於還是無法再自制了,他倏地轉過身來,頓了一下,然後,上前兩步一把將她牢牢地擁入懷裡。
“姜浩良,我以爲你不會回頭了。”
可是回了頭,又能怎麼樣?
他緊緊地抱着她,就像要把她嵌入自己的身體。千言萬語,卻再也說不出任何一個字。
“浩良……浩良……浩良……”
他緊緊地抱着她,讓蘇易詫異地發覺,原來他也是會發抖的。
“浩良,”她小心翼翼地喚着,“你有沒有話,有沒有話想對我說?”
“有,太多了。”
他想說,你可以等我嗎?
他想說,你可以給我時間嗎?
他想說,你可以等我把所有事情都處理完了再回來嗎?
他想說,你可以一直在這裡嗎?
只是,時間到底是多久?要底要等多久,到底,他還能不能再回來?
何日君再來。
所以,他最終什麼也說不出口,因爲所有的諾言都是空的。在這樣沉重卻不得不揹負的包袱下,其實愛情徒有虛名。
於浚偉在發言後不久就發現蘇易不見了,他問過了老爸老媽,問過Vivian,問過酒店的工作人員,最後,在休息室裡看到這個女人又躲起來喝悶酒。
“小姐,我說你怎麼就這麼喜歡喝悶酒?外面那麼熱鬧,出去多認識幾個客戶不好嗎?”於浚偉一把奪過她手中的杯子。
蘇易只是瞥他一眼,無動於衷地拿起酒瓶,這下乾脆灌整瓶的。
“喂喂,你瘋啦?XO啊!”
“你管我。”
“你又怎麼啦?無緣無故發酒瘋!”他沒好氣地整瓶酒都搶過來,嘴上一邊抱怨着,卻還是義氣地坐到她身邊,“該不會是剛又看到姜浩良了吧?”
蘇易沒有回答。
不過看到她這表情,於浚偉也猜得不離十了。
“算了,都分手了,而且我看他也很無奈啊,那麼重的擔子壓到他一個人身上,再碰上個噁心的沈紹荷外加一個更噁心的黎玉珊,亂七八糟的,醋桶,其實你能抽身出來也是好的,不然我真不敢想象你會被那幾個女人整成什麼樣。”
“還能怎麼樣?最慘的也不過就這樣了。”她沒有一絲生氣地說着,看着前方的牆壁發呆。
休息室的門突然被打開,周諾正滿世界找不到於浚偉,最後來到這,門一推,果然他就在裡面。
只不過當她看到蘇易也坐在一旁,原本自如的神色一凜,口吻頓時比平日冷戰時更公事化一百倍:“有位方先生想買你的畫,請你出去和他商討。”
“可是……”於浚偉看了眼蘇易,“能不能讓他等一下?”
“那就麻煩你自己出去和他說,讓他等一下。”說着,周諾轉過身,就要往門那邊走去。
“諾諾!諾諾!”於浚偉連忙拉過她手臂,“別這樣諾諾,你看,蘇醋桶現在心情很不好……”
“難道我心情很好嗎,於先生?”
“這……”
“行了,你們都出去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蘇易揉着太陽穴,亂七八糟的,什麼破事都過了一遍,她現在可沒打算再旁聽這對小情侶拌嘴。
“蘇醋桶!”
“你到底出不出去?”
“諾諾……”於浚偉左右爲難,“這樣吧,你先出去應付着,我隨後就到……”
“於浚偉,這是你的畫展,不是我的!”周諾簡直不敢相信,都到這個時候了他竟然還能說這種話,“爲什麼你總是可以什麼事都扔給我,然後這個女人稍有一點芝麻綠豆的小事,你就什麼都不顧不管往她那邊蹭?”
“諾……”
“周小姐,”於浚偉話還沒說完,狀態很不好的蘇易已經冷冷地回過去,“什麼叫做‘什麼都不顧不管就往我這邊蹭’?你這麼重的罪名硬加到我頭上,自己不覺得心虛嗎?”
“我該心虛嗎?”周諾好笑地看着她,儘管她的聲音還是不高,可是和平常的任何一刻比起來,她現在是激動的,是憤怒的。
她冷冷地越過於浚偉,站到她面前:“該心虛的那個人到底是誰?蘇易,你不覺得自己說這句話太可笑了嗎?在這樣的場合,滿世界的人都忙得要死,你一個人在這裡耍脾氣就算了,還讓主辦人陪着你一起瘋,憑什麼?就憑浚偉喜歡你嗎?
到底那個不管不顧的人是誰?”
“諾諾!”於浚偉大驚,一把拉過她,“我和你出去,我和你出去!”
“放開我!”她不由分說地甩開於浚偉,看着蘇易在聽到這些話後陡然蒼白的臉。可是,她不管了——她一直都在忍着,很久很久以前就忍着,和於浚偉開始交往的時候就忍着,在聽於媽媽講完那個故事後就忍着,可是,實在是忍無可忍了——“爲什麼要做出這種表情?難道你要告訴我你一直不知道?全世界都看得出來的事,你要告訴我你七年來始終當局者迷,從來都沒發現?”她不恥地看着她,“蘇易,你不要再裝了,你以爲大家都是白癡都看不出來嗎?我們只是心照不宣地沒有點破而已!明明知道他愛你,你卻硬要裝作不知道,這樣就可以不接受又不拒絕吧?需要的時候招之則來,不需要的時候揮之則去。蘇易,從來沒有人這樣揭穿過你吧?但是你敢說你沒有嗎?你敢說我說錯了嗎?你敢不敢對着我的眼睛告訴我,你從來不知道於浚偉愛你?!”
“諾諾,閉嘴!你給我閉嘴!”於浚偉的大手一把扯過她的手,“不要再說了!”
“爲什麼不能再說?我這是心疼你啊,白癡!”
“夠了,不必,這不關你的事!”
“不關我的事?”突然,周諾愣住了,就像突然聽到一句外星語,所有的劍拔弩張突然間全部停下來,化爲靜止。
她看着他,不可思議,完全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於浚偉,你說不關我的事?”
這麼多年的翹首等待,這麼長時間來的默默付出,這麼致死不渝地以自認爲他喜歡的方式愛着他,最後得到的結果,是“不關你的事”。
“是,不關我的事。”她笑了,在淚眼中看着這個愛了這麼久的男人,慢慢地後退,退到門邊,顫抖的手竭盡全力地拉開門鎖,把自己移到休息室的門外。
“諾諾!諾諾!”
“既然不關我的事,就不要追上來了,於先生。”
門“砰”的一聲關上,巨大得如同決裂般的聲響,就像在告示着某種結束。
於浚偉正欲拉開門追出去,身後另一個女人的聲音也響起:“於浚偉。”
他回頭,看到蘇易大受打擊的表情:“醋桶?”
“我先回去了,抱歉。”說着,她越過他,以和周諾相反的方向離開。
於浚偉站在門口,一東一西兩個人,他躊躇了許久都不知道該往哪一邊。
畫展還在熱烈地進行着,這一晚於浚偉賣出了四幅畫,但他一點也不像從前那樣興高采烈,感嘆自己的努力終於有人欣賞。相反,一整晚他時不時就躲到角落裡去打電話,但電話那頭總是無人接聽。
蘇醋桶關機了,諾諾也關機了。
他心亂如麻,好不容易捱到畫展終於結束,他飛快地駕車回家,打開門打開燈,卻在滿屋子的死寂中找不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拉開被單,空的。
走進浴室,空的。
推開衣櫃,空的。
梳妝檯上所有女性用品統統消失不見,就連陽臺上諾諾第一天搬進來時帶的那盆向日葵,也消失了。
一股心慌毫無阻攔地涌上他心頭,甚至在於浚偉自己反應過來之前,他連蘇易家的電話也沒再打一個,就甩門而出,在午夜的街道里尋了她一整夜。
這一邊蘇易回到家,剛好那瓶XO的酒勁開始發作,整個腦袋裡都是亂七八糟的。
一連串的事震得她暈了,每每以爲自己已經接受了,習慣了,逐漸麻木了,可是新一任的晴天霹靂又接踵而至。
就這一陣子,短短的幾個月,可她彷彿已經過完了一生。
迷迷糊糊中,蘇易躺到牀上,在XO的催眠下沉沉睡去。
第二天電話鈴響的時候,她還昏沉沉,腦袋痛得就像要炸開來。
電話鈴一直響一直響,就像非得把她鬧醒似的,最後,蘇易低咒一聲,萬分不情願地從被窩裡鑽出來,接過電話:
“喂?”
“是蘇易小姐嗎?”
“是,哪位?”她的頭腦還在昏沉中,所以當那頭的人報上名姓後,一時半會兒,蘇易還以爲自己聽錯。
“你好,我是‘華光’律師事務所的王建國,姜宇先生有一份遺囑,需要蘇小姐到場才能宣讀。”
“律師行?你是不是打錯了?我沒有惹官司啊……等等,你說什麼?你說什麼?遺囑?姜宇的遺囑?你說姜宇?姜氏集團的姜宇?!”一陣閃電雷鳴轟轟烈烈地竄過她腦袋。
“是的,蘇小姐,姜宇先生於昨晚八點在姜氏自殺身亡,事前將遺囑遣人託付給我,我是他的私人律師。”
“你是說……你是說姜宇死了?他死了?”
“是,昨晚八點,他在姜氏集團的總裁辦公室裡,服安眠藥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