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國明放下碗筷,恢復了之前的神采,看着朱自強的樣子,微微搖頭道:“這不應該是你問出的話。”
朱自強馬上就反應過來,有些自嘲地笑道:“關己則亂,而且賈大哥的份量太重。”
賈國明站起身子笑道:“好長時間沒有吃過這麼可口的飯菜了,謝謝老弟的款待,你是大忙人,不用陪着我…對了,你給農業公司那邊打個電話,我這兩天過去看看。”
朱自強叫過一名隨身工作人員,讓他帶領賈國明前往,再給羅小明、邱志恆、管中昆三人打去電話,一再交待必須實事求是,不必弄虛作假誇大其辭。他沒有把賈國明的身份和投資意向透露給這三位好友,因爲他相信,這三人都不是什麼好鳥。
回到辦公室的時候,陳文龍剛剛洗完臉,重新梳理了一遍頭髮,顯得神采奕奕,看到朱自強後,顯得無比恭敬,臉上掩不住愉悅之色:“市長回來了。”
陳文龍的嘴角動來動去,朱自強知道他有話想說,但作爲秘書通常不會在領導面前發表議論,朱自強笑道:“陳秘書不用拘束,有話直說。”
聽到朱自強這麼說,陳文龍反而有點遲疑,誇獎朱自強嗎?這不是他做人的宗旨,拍領導馬屁,陳文龍向來不恥,那說什麼呢?陳文龍的反應很快:“我在政協的時候聽過不少賈公子事蹟,沒想到這次會大發善心,對咱們曲高農業投入巨資。”
朱自強笑道:“大發善心談不上,商人言利,無利不起早。如果沒有足夠的利益,他纔不會插手。你剛來市政府,對我們的農業經濟不太瞭解,我這麼給你說吧,他這八億不用十年就能全部回本!”
陳文龍臉色大變,看着朱自強道:“不會吧!怎麼可能?我們全市的農業收入,去年一年也不過三億,平均算下來,他每年能淨賺八千萬?”
朱自強嘿嘿笑道:“你只看到總的農業收入,沒看到增長速度,今年農業收入有望突破五億,按照這種年年翻番的發展速度,我說十年還是很保守的。現在曲高的農業經濟有八成以上掌握在三大農業公司手裡,賈國明注入資金後,將刺激曲高農業再次加速,而我們不用擔心農產品消費市場的承受力,彩雲緊靠東南亞各國,還可以直送兩廣、港澳。曲高的陸、空交通網絡已經基本上建設成形,再加上大江縣、金沙縣緊靠長江,水路也可以發展起來。你既然瞭解賈國明的身份,那你想想,以他的能量,國內市場,甚至針對東南亞各國的土特產出口貿易會是難事嗎?我們借他的雞生蛋,他何嘗不是在借我們的地生錢呢?”
陳文龍聽完後,帶着幻想的口吻說:“是啊,如果把我們曲高的洋芋賣到廣州,就能翻十倍的利潤!把我們的蔬菜、雞鴨魚肉賣往香港……核桃、辣椒、花椒、胡椒、澱粉、天麻、蜂蜜、糖全部出口,市長,曲高人奔小康生活再不是難事兒!”
朱自強道:“咦,想不到你挺在行的嘛,我還以爲你對農業瞭解不深,看來你也下過一番功夫,有沒有興趣脫離行政到農業上去大展拳腳?”
陳文龍明顯感覺到身子在哆嗦,連打了好幾個機靈,急忙應道:“願意!”說完這話才發現自己太過心急,朱自強明顯是試探自己,而他竟然沒有半分掩飾,直言願意?陳文龍臉上升起一陣紅雲,往常不像這樣啊,自打到了朱自強身邊,整個人就變得特別衝動,時時刻刻都像崩緊的彈簧。
朱自強不以爲意,他就是欣賞這種人,陳文龍的個頭不高,跟朱自強站在一起明顯要矮大半個頭,朱自強攬着他的肩膀道:“陳秘書不用介意,你快四十的人了,再呆在機關幹秘書沒有意義,曲高農業絕對是大有可爲的地方。你跟我相處的時間不長,但是我相信你有能力。這事兒我記在心上,剛好管中昆要挪窩,你抽時間去找他了解情況,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
“謝謝朱市長!”陳文龍的心裡有種士逢知己的感覺,雖然沒有效死命的愚忠,但朱自強在他心中的地位再一次得到提升。跟着這樣的領導,纔算不枉一生。
朱自強進辦公室處理了幾個日常文件後,眼看時間接近下班,撥通趙大爲辦公室電話。“老哥,下午一起吃飯。我有事情跟你談。”朱自強沒在電話裡多說,他跟趙大爲之間已經形成了一種攻守同盟的默契,有的事情不需要說得太直白,也不需要繞彎子打官腔。
趙大爲在電話裡說:“我也正好有事找你,對了,老金也在,我們一起商量吧。”剛說完,又急忙道:“你請客!”
朱自強苦笑,他每個月兩千塊不到的工資,基本上用來請客,而請客的對象大多是趙大爲,其他的消費他也花不着,按說堂堂大市長請客吃飯,可以理直氣壯地進行報銷,可是他跟趙大爲兩人好像壓根就沒有這種覺悟。兩人請客吃飯,買衣服之類從不動筆簽字報銷。市委辦和政府辦的人爲此還被兩人批評過,這也直接帶害了其他副書記、副市長跟着兩袖甩清風。
結果下午這頓飯開席沒三分鐘,朱自強就接到李子騰電話,掛了電話後,朱自強忍不住放聲大笑:“老趙,這頓飯咱們找到冤大頭了!”
趙大爲更絕,扭頭就沖服務員叫:“上酒,茅臺!”
李子騰不是一個人來,陪伴他的是吳飛,還有李子騰的隨身秘書和兩名帶有保安性質的工作人員。
李子騰到了酒席上也不客氣,挺着油肚就桌子上湊,滿臉鬱悶地罵道:“我好歹是公安廳廳長,走到哪兒不是迎來送往的?偏偏你們曲高不買帳!還有你,老金啊,你是被他們倆帶壞了,起碼也要站起身來意思一下嘛。吳飛,倒酒。”
李子騰鬱悶啊,說了半天,朱自強、趙大爲和金光慶三人只忙着喝酒,連招呼都不打一個,李子騰沒轍,他眼尖,一來就看到了茅臺,這兩個大清官轉性了?見沒人理他,只顧着喝酒,李大廳長哪能落人後,何況……不喝白不喝!
三人還是沒理他,吳飛在一旁看得有趣,李子騰的隨行人員臉色怪異,他們早就聽說過廳長跟曲高書記、市長的交情,今日一見真是大長見識,李子騰搶過酒瓶連幹三杯後,臉上堆笑,看着朱自強道:“自強……小弟……市長大人!唉喲,我說哥哥喂,你是餓死鬼投胎嗎?來來,我敬三位大領導一杯,爲了……對了,爲彩雲省公安廳李廳長接風洗塵。”
李子騰的秘書急忙拉着其他幾人另開一席,再這麼下去,他們肯定要遭殃!李子騰找不到出氣的人,那他們就是最好的對象。秘書是見識過朱自強對付李子騰的少數人之一,現在不走,更待何時。
果然,等李子騰的隨行人員離開後,朱自強咂咂嘴,看着他笑道:“胖哥辛苦了!現在春江到曲高的高速路開通了,但六個小時的車馬勞頓,還是要慰問地,你看我們這不是特意安排了接風宴嗎?”
李子騰笑眯眯地看向朱自強:“先說好,這桌誰請?”
趙大爲和朱自強異口同聲地叫道:“你請!”朱自強不等李子騰開口,搶先笑道:“胖哥,我們有多久沒在一起吃飯了?上次是誰請的?上上次又是誰請的?前陣子是誰說請我們吃飯的?”
李子騰翻着白眼,指向朱自強吭哧吭哧地笑罵:“你這傢伙又想糊弄我!我十五分鐘前纔給你們打電話,這桌上的菜,上了不止十五分鐘吧?酒倒是剛上,怎麼?你們哥倆鐵了心要宰肥羊?我告訴你們!今天這頓打死我也不請!”
朱自強嘿嘿笑道:“打個半死呢?”
李子騰不屑地冷哼一聲:“知道你功夫好,不用在我面前顯擺,看你那臭樣,你敢動我試試?堂堂的公安廳廳長還怕你不成?”
朱自強輕鬆地笑道:“我怕你成不成?老趙、老金,你們吃好了嗎?”
另兩人點頭,吳飛見勢不對,三大巨頭要吃霸王飯溜人,兩邊的人都管着他,只得救場面地說道:“這頓算我的,我請!”
這話一出,其他四人一起開口道:“不行!”
朱自強摸出根牙籤,慢條斯地剔牙:“老趙,你前次去北京開會,不是有個老外送你一套瑞士軍刀的限量版嗎?胖哥不請客,你把這套東西抵押飯錢行不?”
趙大爲抿抿嘴,然後裝得極其無奈地說:“唉……好吧,反正我不喜歡什麼刀啊槍的,原本打算送給有識之士,現在看起來也沒這個必要……”
李子騰今天來的最大心願就是找趙大爲要這套軍刀,這會兒急得不行,張口就罵道:“你們倆王八蛋又陰老子!我請我請!服務員,再來一瓶茅臺!不,兩瓶!”
朱自強假惺惺地勸道:“胖哥,你這是何必呢?一瓶茅臺就是好幾百,那幾把破軍刀有什麼稀罕的?胖哥,不能讓你太虧了……”
李子騰一咬牙,狠聲道:“一人一瓶,上上,儘管上!姓朱的,你給我記好嘍,有你落在我手頭的一天!”
朱自強根本沒把發怒的李子騰當回事,一點面子都不給:“胖哥,你現在花的私房錢都是誰的功勞?要不要我給嫂子彙報彙報工作?”
金光慶早已經笑得鑽桌子底下,只聽到一陣鬼叫般的笑聲傳來,吳飛使勁地掐大腿,他快忍不住了,要說佔朱自強的便宜,從小到大,還沒見過能讓朱自強吃虧的。李子騰要不是他的頂頭上司,吳飛這會兒早笑得跌腳打滾。
只有趙大爲不動聲色,拉着朱自強勸,滿臉不悅地斥責道:“自強!你怎麼跟胖哥哥說話地?有你這樣待客的嗎?不就是一套軍刀,有什麼了不起,我都不心疼,你心疼什麼?沒見胖子已經開始動大手術啦?嗯?胖子,你別跟他一般見識,一個小破孩子,就會佔便宜……咦,我的煙呢?自強,你看到我的煙沒有?”
李子騰臉已經變成青白色,指着趙大爲叫道:“你什麼時候學會抽菸了?媽的,都是一種貨色,趙大爲你更不是什麼好鳥!服務員,煙煙煙,拿條珍品來!”扭回頭來,一付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瞅着兩人冷笑道:“還要不要叫幾個小姐來陪酒啊?兄弟們……見好就收吧!”
朱自強急忙挪動屁股,緊緊地挨着李子騰:“胖哥仗義!沒話說!來來,我敬你一杯,雖然嫂子三令五申不讓你喝酒,可兄弟們不忍啊,來,我先乾爲敬!”
李子騰把酒杯往桌上用力一砸:“刀呢?”
朱自強回頭看向吳飛:“刀呢?”
吳飛“啊”地一聲,摸頭不着耳地問道:“什麼……什麼刀啊?”
趙大爲聞言氣極,真想給這小子一巴掌,當初扔給他當作孝敬李子騰的東西,沒想到這傢伙竟然忘了!
“我前次給你那個盒子呢?”
吳飛這才反應過來,鬱悶壞了,趙大爲給他時也沒說什麼,就讓他找機會送給李子騰,包裝上全是外國字,他回去就扔到書房裡,公安局的事情多,沒兩天就給忘了!吳飛趕緊回道:“我扔家裡呢。”
李子騰聽到這兒已經大致明白,他這冤大頭當得……冤啊!再也忍不住,伸出胖呼呼的手,朝着吳飛的頭頂掃去,吳飛不敢讓,只得咬着牙苦忍!
李子騰罵道:“都怪你!我被人家又煎骨頭又熬油!”朱自強和趙大爲兩人帶着老金,抱酒瓶拿香菸,趁着兩人沒注意,飛快地閃身出去,一溜小跑沒了蹤影。
李子騰在後頭假裝大呼小叫幾句,見三人已經跑了,回頭看向吳飛:“教你個辦法……也是任務!出去轉轉,觀察一下有沒有肥羊,有的話牽一隻來宰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