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出一條街,紀瓷停憩了一下,平復急喘的氣息,清醒一下神智。她跑得再遠又有什麼用?問題也不會因此而消失不見。
一個凡人,有着凡人的煩人問題,到哪兒都一樣。
可是她現在好想躲回家去,至少不用現在就在去面對,正想伸手招計程車,霍勝法已付完帳趕到,拉下她招車的手。
“我送你回去!”他牢牢牽住她的手,往停車處走。“我若是讓你一個人晚上坐計程車回家,立刻會接到你哥的電話,告訴我不用想追你了。”
那就不要追啊!她幾乎想放聲大叫。
但霍勝法已經表明態度,不管怎樣,他追定她了!可是,爲什麼?她並不特別美麗,不特別可愛,不特別會念書,而且像媽媽一樣做家事很笨拙,也不夠聰明機伶去想法子創業,她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女孩。
坐在車子裡,她焦慮的胡思亂想,雖然霍勝法沒有其他反應,但是她相信他心裡也不平靜。難道兩個人就這樣各自回去,躺在各自的牀上輾輾反側一夜?她實在無法忍受這種折磨人的僵局,忍不住一陣心酸,透過一層淚霧,他的影子模糊了。
“霍勝法……”她嗚咽着,像一隻被人欺負得可憐兮兮的小貓。
他一嘆,“我們找個地方好好談談。”
記得家附近有一座社區公園,傍晚時分總是聚集許多小朋友在盪鞦韆、玩球、騎單車,天一黑卻十分幽靜,馬了附近情侶或中老年人飯後散步的所在。
找個位子停好車,他牽了她手在小公園的木條椅上落坐,附近已沒什麼人,大概都回家看八點檔連續劇去了。
小公園對面有便利店和一排做小生意的店家,路燈明亮,使這座社區公園不至於變成犯罪的死角,適合消磨時光。
回國一年多,霍勝法第一次走進來,在大都市要找一個能安靜談心的地方並不容易,除了自己的家,便屬安全性較高的社區公園,當然也可以去咖啡館,但實在不適合高談闊論。
也不能帶紀瓷去夜店或小酒館,讓紀家的人知道了,他的追求之路會更坎坷。
紀瓷望着對街便利商店的燈光,不敢去看他的臉,這樣她纔有勇氣把話挑明瞭說。“霍大哥,爲什麼你非追求我不可?不是有許多知性又美麗的女律師,她們與你纔是相配的,霍伯母也會很開心。”
“她們不是你,知性又美麗也不關我的事,我不想下班回家還要討論工作的事。”霍勝法醇厚的男性嗓音冷靜的說:
“小瓷,你唯一能拒絕我的理由,便是你討厭我,不能忍受我的追求。你是這樣的嗎?”
他輕輕扳過她的臉,
“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
紀瓷不得不正視他,英挺的濃眉下,眼神是正經而平靜的,高挺的鼻子給人意志很堅定的感覺,略薄的嘴脣又給人太理性的冷漠印象,可是紀瓷知道,他只是內斂了點,不會感情用事,事實上,他很正直。
“回答我,你討厭我嗎?如果你不願讓我追求你,這便是唯一的理由了。”深吸口氣,他努力保持冷靜。天曉得,他多怕她一口回絕他。
“你明知道我不可能討厭你,也沒想過要討厭你,可是……”
“只要你不討厭我,其他的理由不算是理由。”厲眸閃着固執的光芒。
她有些心驚的悄悄撇開眼, “霍大哥,你明知道你母親說不會喜歡你跟我在一起,你爲何要一意孤行?”
他用很驚訝很驚訝的眼光看着她,“你在胡說什麼?小瓷,我順應自己對愛情的直覺來追求你,怎麼說是一意孤行呢?如果我不愛你,就算是我媽愛你愛得要命,打死我也不會追求你。反之,我愛的人我一定用心追求,父母反也沒用。更何況,我爸媽一直都很喜歡你,常說要用我姐來交換你當女兒!”
“當女兒跟當兒子的女朋友,又不一樣了。”承蒙他的錯愛,她心裡感動又感激,但有些事實是人力無法扭轉的,他該明白纔是。
“哪裡不一樣?”
“你一定要我親手揭開自己的瘡疤,你才聽得懂嗎?”直截了當的問句讓紀瓷眼底閃過一抹難堪與忿然,苦澀 的說:
“你媽喜歡我,是因爲我是紀大律師的女兒,兩家是多年的世交。我本來也當自己是幸福的嬌嬌女,可是十歲哪年,在你家,親耳聽到你媽說我是被親生父母拋棄的私生女,現在的爸媽好心領養了我……”一邊說,眼淚一邊奪眶而出。
霍勝法一把抱住她,聽她放聲大哭了起來,又是心疼又是歉疚。不是他惡劣不體貼,而是領悟到她心底的傷口始終未癒合,這痛啊!必須連根撥除。
紀瓷五歲那年始出現於紀家,他和紀騰都十二歲了,當然明白她不是紀騰的親妹妹。紀騰正值青春期,叛逆的排斥突然冒出來的妹妹,一次意外,導致紀瓷出車禍送進加護病房,一個月後出院,卻喪失了記憶。
所有親近紀家的人全配合演出,記紀瓷相信自己是紀九鼎與周宓的親生女兒,紀騰的寶貝妹妹,後來紀瓷一直深不疑。
霍勝法明白這是假的,但他不覺得這有什麼大不了的,紀叔和紀嬸生不出女兒,領養一個又礙着誰了?只要紀叔、紀嬸高興,紀騰也不反彈,一家人和樂融融的,也是一種幸福。
只是在剛剛開始的頭一年,私底下難免會聽到父母有點熱心過頭的在討論紀瓷的真實來歷,聽着聽着,霍勝法也明白一個大概。
紀瓷,原名叫宋慈,生父宋嚴是紀九鼎的遠房表弟,家裡環境差,父母又早逝,念大學時借住在紀九鼎家,跟紀九鼎感情很好,十分看重這位才華洋溢的表弟,宋嚴在大四時愛上一位學妹,聽說是家境富裕的小姐,而千金女也不顧一切愛上才華洋溢的宋嚴,不顧家裡反對,和宋嚴私奔,生下一名女嬰宋慈。
但好景不常,私奔到南部鄉下隱居生活的小倆口,很快因經濟問題而產生摩擦,千金女忍受不了長期的貧窮,人生完全失去購物的樂趣,很快與宋嚴鬧翻了,慶幸兩人沒去法院公證結婚,丟下宋嚴與小女兒宋慈,回臺北父母身旁,重拾中斷的學業。
一身傲骨的宋嚴也不肯去求千金女回頭,或許自卑闖不出一番大事業,沒能力讓妻女幸福,沒臉去求她回頭。
直到宋慈五歲,一天宋嚴突然帶着女兒北上尋紀九鼎夫婦,將宋慈拜託他們照顧幾天,他要去找孩子的媽談判,問她怎麼可以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的去嫁給別的男人?問她從來不曾思念過女兒嗎?問她……
然而,宋嚴卻再也沒有回來,在傾盤大雨中被車撞死了。
千金女開開心心的聽從父母的安排,嫁入豪門當貴婦去了。留下可憐的小女兒不聞不問,紀九鼎夫婦辦完宋嚴的喪事,便決定領養宋慈。
一場車禍帶走了宋嚴,另一場車禍令宋慈死裡逃生,醒來後搖身一變成爲紀家的嬌嬌女紀瓷。
愛笑愛撒嬌的紀瓷,很快贏得衆人的真心疼愛,紀騰更是寶貝她寶貝得不得了,每次去霍勝法家唸書都帶妹妹一起去,長久相處下來,霍勝法也拿她當妹妹疼愛,知道她要來一定拜託母親準備紀瓷愛吃的點心。
然後,霍勝法和紀騰一起度過尷尬的青春期,十七歲已長成翩翩美少年,十歲的紀瓷仍然跟前跟後的不討人嫌。
情竇初開的紀騰不同於霍勝法的正經嚴肅,他那張輕鬆的笑臉可是電力十足呢,偷偷約會不敢給父母知道,帶紀瓷來霍勝法家,將她交給霍勝法,掩護他出去約會幾小時,回頭再接妹妹一起回家。
出於朋友的義氣,霍勝法只有接下這重責大任。本來,女生跟女生在一起比較好玩,可是他家老姐霍雙玉乃天生野馬,放假日通常野得不見人影,父母也莫可奈何。霍勝法成了紀瓷的玩伴、小保姆,陪她做功課,教她下棋、玩電腦,當然吃點心看電視也在一起。
本來十歲的小女生與十七歲的少年是兩個世界的人,不會有什麼交集,因緣巧合使他們像兄妹一般親近。
即使以世俗的眼光來看,也不會有人以異色的眼光多做聯想,連霍媽媽都以平常心看待,樂得有人愛吃她親手烤的餅乾和小鬆糕。
壞就壞在有一天霍雙玉比較晚出門,跟他們一起吃點心,看霍勝法很自然的幫紀瓷遞果汁、拿面紙,紀瓷不小心將果汁翻倒了,霍勝法第一個反應是將紀瓷連人帶椅子拖離三步遠,以免果汁沿着桌面流下來會弄髒她的小花裙。
眼見平常不做家事的霍勝法,老練的拿抹布擦桌子和弄髒的地面,可見紀瓷的笨手笨腳不是第一次。
“霍哥哥,對不起!”小女生嬌怯的說。
“沒關係啦!我等一下再倒一杯果汁給你。”
霍勝法始終面不改色,順手洗了抹布,開冰箱拿出果汁,取一個乾淨的玻璃杯,倒了八分滿,插入一根彎耳吸管,放在桌上,再將紀瓷連人帶椅子搬回桌前,一氣呵成的動作,顯然不是第一次纔會如此順手。
“霍哥哥,謝謝你,你對我最好了。”
霍勝法摸摸她的頭,不自覺地流露出疼愛的表情。“快點喝吧!等一下我們一起去玩電腦。”
“好。”紀瓷笑得比花燦爛,霍勝法從沒看過有誰的笑容比她更美的,不禁看得出神,直到有人囂張的笑聲打醒了他。
霍雙玉笑得掉淚,猛拍桌子,對着母親說:“媽,你看到了吧!我們家的冷麪少爺居然也有真情流露的一面,太好了,我們再也不用擔心他交不到女朋友,現成的就一個嘛!”
神經大條的霍雙玉纔不管弟弟猛然爆紅的臉,也沒注意到母親變色的神情,直接將目光轉向狀況外的紀瓷,大刺刺的問道:“小瓷,告訴霍姐姐,你長大後要不要當霍哥哥的新娘?”
“雙玉!”霍母斥喝。
“有什麼關係?問一下好玩嘛!”唯恐天下不亂的霍雙玉纔不管哪麼多,不斷追問:“要不要?要不要?”
紀瓷好睏惑。“我不知道,要問爸爸媽媽和哥哥。”
“如果你爸爸媽媽和哥哥都同意的話,你要不要當霍哥哥的新娘?”
“什麼是當霍哥哥的新娘……”
“就是長大後和霍哥哥結婚,就像你爸爸媽媽結婚那樣。”
紀瓷迷惘的看向霍勝法,吃窘的霍勝法再也忍受不了老姐的玩笑,理都不理她逕自拉着紀瓷上樓去他房間玩電腦。
應付人來瘋的老姐,最好的辦法便於工作是:冷處理。
電腦開機沒多久,便聽見霍母喊霍勝法下去,霍勝法交代紀瓷自己玩,便下樓了,過了好一會兒,紀瓷左等右等也等不到霍勝法回來教她過關秘秘訣,便自己下樓找人,客廳沒人,霍雙玉大概出去野了,聽到廚房那邊有聲音傳出,紀瓷走過去正想叫人,突然聽到霍勝法大聲吼道:“媽,你不要再說了!”
紀瓷嚇得停住腳步,不敢走進廚房。霍哥哥怎麼可以跟他媽媽大聲吼叫?
顯然霍母也被激怒了,聲音大了起來。“媽哪一點說錯了,你跟我生什麼氣?小瓷她本來就是被父母拋棄的私生女,你紀叔叔可憐她才收養她當養女!我們大家也都同情她,沒有拆穿她的身世,加上她又可愛又乖巧,讓我們都很疼愛。不過,勝法,媽告訴你,小瓷就是一個小妹妹,媽一點都不喜歡雙玉開的玩笑,小瓷不可以變成你的新娘,媽討厭來歷不明的私生女當媳婦……”
“媽!小瓷還是一個小孩子,而我才十七歲……”
“像你對小瓷太好了,看小瓷的眼光很溫柔,我害怕你日久生情……”
“……”
紀瓷忘了自己後來又聽見什麼,腦海中只不斷迴響着:小瓷是被父母拋棄的私生女……小瓷不是紀家的孩子……小瓷是紀家收養的養女……
不!不!騙人的!騙人的!
十歲的小瓷無法承受這樣的打擊,衝進廚房對着霍母哭叫,“伯母你騙人!你爲什麼說我不是爸爸媽媽的孩子?我討厭說謊的伯母,我再也不要來你家了……哇啊~~我要找哥哥……嗚嗚嗚~~”
霍母與霍勝法均大驚失色,作夢也沒想到會讓紀瓷聽到。
紀瓷邊哭邊走向大門,打開門,約會回來的紀騰正好要按門鈴,誰知門自動開了,卻瞧見妹妹哭得肝腸寸斷,嚇了一大跳。
“小瓷,你怎麼了?”
“哇啊啊……”紀瓷衝進哥哥的懷抱,哭得聲嘶力竭,幾欲暈厥。
“告訴哥哥,你爲什麼哭?誰欺負你了?”紀騰大力抱住她,擡眼睛看向妹妹身後的霍勝法與霍伯母,兩人的神情均無助又尷尬,還有……懊悔。
紀瓷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哥哥……我不是爸爸媽媽的孩子嗎?我不是哥哥的妹妹嗎?伯母爲什麼說我是被父母拋棄的私生女?可是……我明明是爸爸媽媽的女兒……也是哥哥的妹妹……我一直都……”說着喘不過氣來,暈了過去。
“小瓷!小瓷!”紀騰心痛莫名的將妹妹橫抱起來,一臉沉痛的望着霍伯母,“伯母,你爲什麼要這樣子?”
霍母無言以對。
紀騰抱着紀瓷回家,在這之後,紀家人用整整三個月的時間開導紀瓷,用言語行動證明他們萬分疼愛紀瓷,紀瓷永遠是紀九鼎與周宓的寶貝女兒,是紀騰最鍾愛的妹妹,在這世上,沒有人可以改變這個‘事實’。
紀瓷又恢復了往常的甜密活潑,紀家與霍家也沒有因爲這件事而友誼生變,紀瓷見到霍勝法的媽媽一樣甜甜的叫‘伯母’,但她真的再也不上霍家的門了。
在社區公園。
霍勝法擦乾紀瓷的眼淚,如今他們都長大了,明白所謂的‘親情’是生活在一起互相關愛所培養出來的一種感情,誰生的並不重要,誰養育她,給好完整的父愛母愛與手足之情,纔是千金難換的。
“小瓷,我知道我媽始終欠你一句‘對不起’,那段日子她也被我爸罵慘了,其實她一直很後悔由她口中說出那些話。
“其實,伯母說的全是事實。就算她不說,爸媽說等我長大也會告訴我。”紀瓷不在意的笑笑,她早認定自己這輩子都是紀家的女兒。
“就算理事實,也不該從我媽口中說出來,讓你 小小年紀便承受這麼大的衝擊。我爸責怪我媽的正是這一點。”霍勝法遺憾的說:“知道事實真相的方法有許多種,卻被你遇到最不恰當的一種,你一定痛苦、旁徨許久吧!”
紀瓷心中重重一震,驀然輕嘆。
“表面上是三個月就恢復原狀,事實上是一年。”
“紀騰也是整整半年不跟我說一句話。”
“啊,真的嗎?”她從不知些事。
“他很氣我讓你受到這種傷害,後來才承認他更氣自己不該丟下你跑去約會,懲罰自己兩年不交女朋友。”
“真的嗎!我都不知道。”
“紀騰真的很愛你。”
“我也很愛哥哥和爸媽,他們賜給我滿滿的幸福。”
紀瓷的笑容一樣比花燦爛,美得令人移不開視線,但霍勝法懷疑,她當真不明白紀騰愛她比愛任何女人都多?
他再接再勵突破她的心防。“小瓷,我會耐心等你大學畢業,讓我們正式交往吧!我多想光明正大的比紀家人手中把你搶走,跟你約會、夜遊,一起去跨年倒數,放長假時帶你出國去玩,這全是男女朋友可以做而我們還不能跨越的障礙,只因你……沒有真正接受我。”
紀瓷的心跳了一拍,因爲他的聲音好輕柔的真中要害。
“霍大哥……”她不知如何迴應,腦中一片混亂。
霍勝法的臉上有着挫敗的神色,果然,她的心牆未垮。
“小瓷,你一直很在意我媽說的那些話,所以這十年來,你一次也沒來過我家。可是,小瓷,這對我不公平。”他憂心地看着她。
她垂下視線,不太自在地說:“霍大哥,我早已不怪伯母拆穿我的身世之迷, 讓我早一點面對事實也好。不過,我真的不想去看不起我出身的人的家。”她明眸深處刷上淡淡的悲哀。
逢年過節,紀九鼎夫婦去霍家拜年走動,都會問一聲“小瓷要不要去?”紀瓷每每搖頭,他們也不勉強,留紀騰陪她在家或出去看電影。
沒錯,這便是重點,真正刺傷紀瓷的心的是霍母言語中“看不起私生女”的那種心態。
“若是因爲我犯下大錯被人瞧人不起,我也認了。只因爲我無辜被生下來便被判了原罪,伯母其實很怕你來追我呢!”
霍勝法真有一種‘無語問青天’的無奈感,這個小頑固分子,死命的捉住這點不放,他要怎麼做才能使她敞開心門?
“小瓷,人的想法不是一成不變,會隨着年齡增長而調整自己的心態與想法。我媽也不例外,你十年來都不上我家門,我爸媽心裡其實很難受。”
“我心裡又何嘗好受?但我真的鼓不起勇氣去。”
霍勝法擁住她纖弱的肩膀,給她力量,給她勇氣。“沒關係,我們慢慢來。”他相信只要小瓷真心愛上他,自然肯重新接納他母親。
他需要努力的是讓小瓷愛上他,幫助她解開自己的身世之迷,唯有如此,她纔有辦法打開心門,過屬於自己的人生。
她咬了咬軟脣,心中有些迷惘。“霍勝法,你知不知道你很霸道?我不想給你追也不行嗎?”欲迎還拒。
“不給我追,你想給誰追?還是你另外有喜歡的男生?”
“你眼神這麼兇,想嚇死人哦?!律師先生,請你拿出民主的風度,尊重一下我的想法好嗎?”紀瓷眨動眼睫,用食指戳戳他的胸口。
他抓住她搞怪的手,牢牢包在自己的掌心裡。“你去問你哥哥民主不民主,除了我,又有哪個男人能通過他的封鎖線順利約你出來?”
“哥纔不會那樣子,男女同學來家裡,他都很歡迎。”
噯,他要不要直勾勾的盯死着她看嘛!那眼中深沉的溫柔,會讓她心中忐忑不安,小鹿亂撞,亂了分寸,然後不小心沉迷下去的。
她一直非常努力抗拒他對她的好呢!請不要教她的努力化爲泡影。
他神色微凝。“是嗎?我猜紀騰的條件之一是男同學不許上樓進你房間,而且不是單獨一個人來。”
她秀眉凝起。“哥不說,我也不會讓男同學進我房間。你很奇怪耶!幹嘛一直挑我哥的毛病?”
“這不是挑毛病,而是我太瞭解阿騰。”搖了搖頭,他聲音微澀。
找遍全臺灣,不會有人比紀騰更疼愛妹妹。
這讓他心裡又酸又澀又擔心,想裝成毫不在意,有時卻挺不是滋味。
他模糊思索着,腦海中隱隱約約畫出一幅藍圖,似出一個計劃。
“小瓷,阿騰如果真的想跟辛秀凡結婚,不要緊嗎?”
“什麼?”哥的手腳有那麼快?
“辛秀凡當你的大嫂……”
“我纔不要!”
“爲什麼?”
“沒有爲什麼,我就是不要辛秀凡當我的大嫂!”她猛然站起身,急切的說:“我回去拜託哥不要娶辛秀凡!”
“爲什麼?”他跟着站起身,按住她肩膀,銳眼微眯看着她。“你哥一定會問你爲什麼,理由是什麼?”
“理由?”一口悶氣堵得她胸口發痛。“我不喜歡辛秀凡!”
“爲什麼‘突然’不喜歡辛秀凡?若是你回答不出來,你哥一定會覺得你莫名其妙,因爲是他結婚又不是你結婚。何況,你忍心在沒有正當理由的情況下,硬要阿騰放棄他喜歡的女人?”
“我……”
“你要他放棄辛秀凡,就該給他一個非放棄不可的理由。”
“我……我……”
他不留情的冷哼。“沒有充分的理由,只怕你愈反對,他愈是非常愛辛秀凡不可。這便是人性。”
紀瓷雙頰微鼓,被他堵得一口氣漲着、悶着,幾乎上不來。
“有不能說的隱衷嗎?小瓷,連我都不能說嗎?”
一口氣吐出來,兩人站得太靠近了,她聞到他身上的氣味,爽冽、純男性的味道,不知不覺朝她襲來。
他低啞而果決地說:“我愛你,小瓷。你心中的痛,由我來分擔。”
心中被另一種陌生的感表漲得好滿好滿,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不該說,對霍勝法,她真的陷入兩難中,心田築起的柵欄一根一根被他拆去,感情已失去平衡。
不要再追問了,她真的會哭。
紀騰把後帶辛秀凡回來家裡坐坐,父母和他們聊了一下,便很識相的回房裡去,把樓下的空間留給年輕人。
“我可以參觀一下你的房間或書房嗎?”辛秀凡輕聲道,卻見他沒什麼反應,彷佛沒聽到,眼睛盯着手錶看,害她也忍不住看了一下,十點了,有什麼不對嗎?美麗的夜晚纔剛開始。
“騰!紀騰!”
“啊!什麼事?”
辛秀凡忍耐的微笑,把剛剛的要求再說一次,若不是他長相太優,是所有追求過她的男人中最俊帥的一位,她不會這樣好耐性。
紀騰帶她走了三樓參觀,二樓是父母的天地,三樓由他和紀瓷共用。兄妹各擁有一間套房式的臥室,其餘開放空間則是共用的小客廳兼書房,連接外面的露臺,顯得很開闊、很大氣,搬張椅子吹吹風,也是放鬆心情的好地方。
“設計得十分大方。”辛秀凡不挑剔的說。顯然比不上她家的貴氣,但還過得去,等紀瓷嫁掉,再重新裝潢成她喜歡的華麗風格。
“我跟小瓷最常做的事情便是在這裡一起聊天、閱讀,我爸媽若不忙,也常上樓加入我們,一家人在一起即使什麼話也不說,只是坐着發呆,或各看各的書,心情也十分寧靜祥和。”
他說這些話時,辛秀凡發覺他眼底奇異的溫柔,看來他頗重視家庭生活,不像她家,每個人都忙着爲自己安排社交生活,一星期頂多全家人在一起吃頓晚飯,還要事先喬時間纔有辦法全員到齊。
“你特別疼愛小瓷?!”辛秀凡還不確定自己能否樂於平凡的家庭生活。
“怎麼每個人都這麼說,難道別人家的哥哥都不疼愛妹妹嗎?”紀騰失笑,奇怪,他並不覺得自己特別疼愛妹妹,只是發自內心的想去照顧妹妹,難道別人家的哥哥不是這樣?他反而困惑。
“我哥才懶得關心我呢!我們是習慣各行其事。”辛秀凡微攏秀髮,深思的笑。
紀騰欣賞她的秀色可餐的嬌顏,低沉開口,“這應該跟你父母的教育方式有關吧!你們可能從小被要求自獨立,而我家不大一樣。小瓷比我年幼七歲,我一直被父母叮嚀要疼愛妹妹,妹妹就像‘瓷器’一樣易碎,必須小心呵護。”
“爲什麼?只因她叫小瓷嗎?”辛秀凡感到有些可笑,更不是滋味。
“告訴你實話也沒關係,小瓷五歲時曾因發生車禍而住進加護病房,那全是我的錯才使小瓷不小心被車撞了,所以我爸才說妹妹像瓷器般易碎。”他眼中盛滿感情。“我很感激妹妹活了過來,如果她那時死了,我永遠也沒辦法原諒自己。”
辛秀凡心中瞭然。透過辛大弓的人脈已打聽清楚,紀家的資產不少,是非常低調的書香世家,過着不張揚、恰如其分的高雅的生活,只不過,紀家的小女兒應該是後來領養的養女吧?!
就是這點令辛秀凡不是滋味,覺得紀騰沒有真正向她坦白,一個領養來的妹妹有必有當寶貝捧着嗎?不過,她也還沒告訴他池秋嶺是她的繼母。
她決定試探一下。“騰,我要跟你坦白一件事。”
他先看一眼牆上的鐘,十點半。“什麼事?”
“我的生母在我小時候便去世了,現在的媽媽是我爸的繼室,我和我哥的繼母。”他爲什麼一直看時間?催促她該告辭了嗎?
“哦,難怪看起來很年輕。”他不認爲那很重要。
“其實也不年輕,四十多歲了。”辛秀凡笑了一笑。“騰,你沒有什麼事要向我坦白的嗎?”
“坦白?沒有。”
“真的嗎?”
“放心,我沒有揹着你另交女朋友,我沒時間劈腿。”
“騰,我指的是你妹……”
聽到樓下有開門的聲音,紀騰居然衝下樓去,害辛秀凡嚇了一跳,以爲發生什麼事,也跟着跑下樓,結果只是霍勝法送紀瓷回來了……
紀騰心中惱火,又見妹妹紅腫雙眼回來,顯然大哭聲過一場,簡直氣得頭頂冒煙了!
“霍勝法,你對我妹做了什麼?我說過,不準有人讓我妹哭的!結果你看看你做了什麼好事,小瓷哭得眼都腫了,我看你如何交代!還有,小瓷的門禁是十點,現在都幾點了……”碎碎念,碎碎念,碎碎念。
若非爲紀瓷,霍勝法真想一拳打昏他!
辛秀凡總算明白紀騰爲何一直看時間。門禁十點?她沒聽錯吧!十點門禁約個屁會啊?對男女朋友而言太沒人性了。
不過,她更在意的是紀騰的態度。
他果真將紀瓷當成親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