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宅內,面對着不停圍繞客廳轉來轉去的莫意林,顧槿顏微微皺了下眉頭,問了句:“爺爺!你幹嘛呢,找什麼呢?”
“哎,我的行李箱哪裡去了?”
“我明明有放在這裡的呢!”
顧槿顏站在客廳,直盯着面前的莫意林,莫意林左右轉圈找行李箱。
這時,傅伯從樓上走下來,嘴裡說着:“先生,你不是讓我把行李箱給你拿到樓上整理好嗎?我帶樓上去整理了呀,你這是怎麼了……”
“哎,年紀大了,記憶力越來越糟糕啦。”莫意林笑了一聲,然後搖了搖頭坐在沙發上。
顧槿顏瞧着莫意林,轉過頭去看嚴雨澤,嚴雨澤搖了搖頭,表示也有些無奈。
兩個人剛要隨着莫意林一起坐下,就聽莫意林問:“我知道紀和然然不來了,可雪依和易辰怎麼也不來了?”
“本來是大家一起出來旅行的,結果就變成我們幾個了。”莫意林指了指傅伯,再指了指顧槿顏和嚴雨澤。
顧槿顏看着自家爺爺,硬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爺爺這是怎麼了……
真的是年紀大了記憶力越來越不好了嗎?
“爺爺,雪依不是突然拉肚子了嗎?她們在後面,等下就過來。”嚴雨澤趕緊耐着性子解釋。
老爺子便擡頭去看嚴雨澤,問:“是這樣的嗎?”
嚴雨澤無奈,點點頭,“是這樣的啊。爺爺……你不記得了?”
“我……我沒有印象的呀。”莫意林搖着頭,看着嚴雨澤,突然沉默了。
嚴雨澤去看傅伯,傅伯輕輕搖着頭,表示他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
下了飛機之後,這老爺子的記憶好像突然從天堂跌倒了地獄似的,那麼糟糕。
“可能是坐飛機太累了,這樣吧,叫爺爺先去樓上休息休息,好吧?”
顧槿顏趕緊推着爺爺去休息。
這可怎麼行……
怎麼什麼都不記得了,丫的……
“雨澤。”顧槿顏遞給嚴雨澤一個眼神,嚴雨澤立刻會意,點了點頭,知道了。
顧槿顏帶着爺爺往樓上去,好不容易把爺爺給勸走了。
冬季的英格堡,綠草上面縈繞着絲絲白雪。
英格堡近期下了雪,但不大。
站到小二樓的陽臺上往遠處看去,將英格堡的風景一覽無遺,美不勝收。
這小鎮,太好了,很適合幾個朋友過來遠行。
每天呼吸着新鮮的空氣,感受着不同的文化遺物。
“顏顏啊。”
躺在牀上的莫意林突然叫了顧槿顏一聲。
顧槿顏趕快收回思緒,轉過頭看着爺爺,點點頭,走了過去。
她靠在牀邊,輕握住爺爺的手心,溫柔着嗓音,問爺爺:“怎麼了?我在這兒。”
“爺爺年紀大了,越來越不中用了。”他望着顧槿顏,眸子裡泛起絲絲淚光。
顧槿顏就這麼看着他,心間泛起圈圈漣漪,心臟加速跳動的厲害。
“爺爺你說什麼呢,什麼不中用了。”顧槿顏趕緊握緊他的手心,忙着道:“你別胡思亂想,你總這麼胡思亂想怎麼行啊!!”
“你看你身邊還有這麼多天天惦記着你的人,是吧?”
“爺爺,你要每天說一百句自己身體棒棒噠才行!”
顧槿顏說着說着,眼睛就莫名其妙的紅了。
她真的……不想哭的啊。
可是,忍不住,真的忍不住。
一想到爺爺老了,一看到爺爺兩鬢髮白,一聽到爺爺說他不中用了,就不得不難過。
想挽留他,可是生命,向來容不得你來挽留。
人家讓你留,你便留,人家想讓你走,你怎麼留都留不住啊……
見莫意林要開口,顧槿顏便趕緊擡手輕放在爺爺的脣邊,聲音緩緩到:“不許胡說八道了,我們好着呢,爺爺。”
“傻丫頭,人生固然要分離啊。”老爺子拍拍她的手背,弱不禁風的樣子。
這一幕,讓顧槿顏感覺到,他真的老了。
以前怎麼沒發覺,爺爺老的這麼快呢?
“爺爺,我不要和你分開。我就你這麼一個親人……”顧槿顏趴在莫意林的懷中,輕聲道:“我在你面前永遠是個長不大的孩子,我不要你離開我……”
“你還和小時候一樣,傻丫頭。”莫意林輕扶着她的臉頰,呢喃着:“還記得小的時候爺爺把你們三個帶回家。”
“然然是比較陌生的,她擔心警惕,左右掃視,不安心。”
“雪依就是需要一個懷抱,一直要我抱着,你呢……就自己坐在沙發上,安安靜靜,不爭不吵。”
“玩熟了之後,你就總是賴在我的身邊,一句一句的叫我爺爺,爺爺……我問你,怎麼啦?顏顏小朋友怎麼啦?”
老爺子的話在嘴邊,不禁笑出了聲,他在回憶,她在聽。
“你說,你說沒事兒呀,我就是想聽聽爺爺的聲音呀。”他學着兒時顧槿顏的語氣,笑的不能自己。
顧槿顏漲紅了臉,緊抓着老爺子的手心,生怕一鬆手他就不要她了一樣。
他便說:“就像現在這樣。你緊緊的抓着我,害怕我會再次拋棄你。”
“可是傻丫頭呀,爺爺把你帶回家,怎麼可能不要你,再次拋棄你呢……”
莫意林噗嗤一笑,然後搖了搖頭,“奶奶去世的早,你們和奶奶那時候還不熟悉。奶奶經常和我說,三個丫頭都是好孩子,就是命不好。”
“我就和奶奶計較,我說之所以命不好,就是因爲命運讓你們遇到我。你們有了我,不會命不好的,爺爺會把所有爺爺能給你們的,全部都給你們……”
“你看,爺爺我是不是一點保留都沒有?我把我最疼愛的三個孫子都給你們了!!”
老爺子一邊說一邊笑,笑的合不攏嘴。
顧槿顏也跟着點頭,趁着他還能記起來,他還能想起來。
說吧,多說點吧。
爺爺不是記性越來越不好了。
如果顧槿顏沒猜到,上了七十歲的老年人,最容易得一種叫阿茲海默症的病。
說的好聽點叫阿茲海默症,說的難聽點,叫老年癡呆。
爺爺近期來的反常,足以證明,爺爺是得了這類的病。
以前爺爺的記憶力是很好的,他還時不時的可以管管公司的事兒。
可現在,真的不行了。
“顏顏,爺爺說到哪兒了?爺爺該說什麼了?”
面對莫意林的疑惑,顧槿顏擡起了眸子,說:“爺,你說,你把你能給我們的,全部都給我們了,毫無保留的給我們了。”
“你說,你把你最疼愛的三個孫子,都給我們了……”
顧槿顏咬着下脣,說出這些話的時候,語氣一直都是顫着的。
她真的……受不了。
想哭,想抱着爺爺痛哭一頓,告訴爺爺這麼多年她在他的庇護下,生活的有多麼的順眼,有多麼的開心,比親生父母在身邊還要開心!!
爺爺可能不會知道,他在她們的世界裡,就是保護傘,就是天塌了能幫她們把天撐起來讓她們逃跑的人。
這麼偉大的人,如今老了。
“是呀,爺爺把最疼愛的三個孫子,都給你們啦。”
莫意林搖着頭,看着窗外,說:“也不知道奶奶在天上有沒有看到呢。”
“奶奶是不是也會和我一樣開心呢?”
“奶奶知不知道,我帶她來瑞士了……”
莫意林的聲音越發的輕。
顧槿顏看着他,眼角有淚滑落。
“爺爺……”
顧槿顏咬牙,眼淚終於繃不住,還是落了下來。
夏然不在,如果夏然在的話,肯定第一個繃不住哭了。
別看尹夏然是她們當衆最堅強的一個人。
可在爺爺面前,尹夏然是最脆弱的一個人。
尹夏然最見不得爺爺生病,見不得爺爺這般模樣。
“這把歲數了,身邊還有你們這些孩子陪着,真好!別人都羨慕我呢!!”
老爺子笑了一聲,嘆了口氣,說:“別在這兒了,快去隔壁看看朵朵吧。那小丫頭竟然暈機,哎……”
都這個時候了,他最需要陪伴的時候,還想着讓她去看朵朵。
“爺爺,你好好休息。”
顧槿顏趕緊起身,轉過身的那一瞬,擡手捂住嘴,徹底繃不住的哭出了聲。
她很快走出臥室,關上門,靠在門口,慢慢蹲下。
不敢想象以後的爺爺是什麼樣子。
他會忘記很多的事兒,包括她們。
“顏顏,你怎麼了?”
嚴雨澤從樓梯口上來,趕緊拉起顧槿顏。
顧槿顏抓住嚴雨澤的手臂,整個人撲進他的懷裡,打的嚴雨澤一個措手不及。
怎麼了這是?
嚴雨澤低下頭,看着顧槿顏,輕聲道:“哭……哭什麼啊?”
“對了,我剛纔問傅伯了,傅伯說……”
顧槿顏突然擡眸來,雙眼紅彤彤的,臉頰還有淚水掛着,看着就讓人心疼。
嚴雨澤擡手,指腹輕擦着她的臉頰,顧槿顏一邊抽噎一邊道:“爺爺可能……爺爺可能得了阿茲海默症。”
嚴雨澤愣了一下,眉頭皺了下,隨後低下頭來,輕嘆了口氣,將顧槿顏拉進懷中。
傅伯也是這麼說的。
這就是阿茲海默症的前兆。
雖然之前也想着預防。
可……還是防不勝防。
該來的,總會來,預防也沒用。
“不哭。”嚴雨澤拍拍她的頭,動作極其溫柔,“爺爺老了,這些事兒都是他必須經歷的。”
“而且,我們老了之後,保不準也會這樣呢。”
“我見認識的長輩,都很少有得這個病的。雨澤……你說,是不是他太孤單了,是不是他太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