荃兒的眼睛已經開始紅了:“二小姐……”
“好了,別哭,回去吧,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說完,便將荃兒拉到那小太監身邊,說道:“還請勞煩這位公公,帶我家婢女出宮。”說罷,偷偷將一錠銀子塞在那小太監手中。
小太監會意,將銀子攥在手中,語氣這纔有了些緩和:“那好吧。你們倆徑直走,前面第三個路口左拐,便是繡坊了,自己進去找彭掌事報道吧。我就先帶這小蹄子出宮去。”
那小太監帶着荃兒走了,唐沐姿和段宛兒便在他方纔的指引下,走過長長地宮道。一路上,偶爾看到有軟轎擡着什麼人經過,應該是一些後宮中有地位的妃嬪吧。
拐角處,有一顆枝葉茂盛的香樟樹,後面有一道門,門上兩個隸體字:繡坊。
唐沐姿舒了一口氣,看來以後的幾年,都要在這繡坊中度過啦!這樣也好,做點繡活兒,平平淡淡打發了這幾年的時光,總比在後宮中跟人家爭個你死我活要好。想到此,她便拉了段宛兒的手,兩人一起相攜着,踏入了這繡坊的大門。
一入繡坊,唐沐姿便傻眼了:只見大廳中,齊刷刷地坐了三四十個宮女,她們眼前都是一個繡框,正在飛針走線,一幅幅將成未成的作品,美豔絕倫。
唐沐姿感覺頭皮一陣陣發麻,因爲她從小都跟着大哥朱瑛佑,哪裡會做什麼女工針線活呀?看來這繡坊,是呆不下去了。
這時,一個身着靛藍色長裙的中年女子走了過來:“你們是來繡坊報道的是吧?我是這兒的徐管事。來人呀,給她們倆安排房間。”
一個小宮女弓着身子迎了上來,說道:“回彭掌事的話,現在只有兩個牀位了,是跟徐蕙媗一個房間的。”
聽到徐蕙媗的名字,彭掌事似乎是有些遲疑,但是卻還是說道:“那好,你們倆就暫時跟徐蕙媗住一個屋子吧。你帶她們下去。”
那小宮女答應了一聲,便帶着唐沐姿和段宛兒下去了。
這繡坊的環境跟荀月閣是無法比較的,一間陰暗的小房間,擺着四張牀,其中一張上面已經有被褥之類的,明顯是有人住了;還有一張已經破敗,上面堆滿了雜物;剩下的兩張牀上都是一些破席子什麼的,堆積着灰塵,應該是很久沒有人睡過了吧。
段宛兒見到這樣的環境,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一屁股坐在堅硬的牀板上,帶着哭腔說道:“姐姐,我不想呆在這裡。”
唐沐姿安慰着她,說道:“我相信,我們不會永遠都呆在這裡的,這只是暫時的,先忍忍吧。現實就是這樣,沒辦法改變的。”
段宛兒這纔跟唐沐姿一起,收拾着牀鋪。
一邊收拾着,唐沐姿斜眼望了一眼那已經有人睡了的牀鋪,只是暫時還沒有見到人影,不知道這個室友難不難相處。入了宮,在柔弱的段宛兒面前,唐沐姿才發現自己內心的堅強,她必須要儘快讓自己長大,才能在這宮中生存下去。
當天晚上,那個未曾謀面的室友並沒有回來,唐沐姿和段宛兒便也早早入睡了。
第二日,便要正式去繡坊做事了。得知唐沐姿並不會做繡工,彭掌事便安排她做一些簡單的打雜之類的活兒,比如幫人家繡工穿針、剪線頭、遞綵線什麼
的。段宛兒便趁着間隙,教習唐沐姿繡花。
關於那個晚上也沒有回來的室友徐蕙媗,唐沐姿也曾跟周圍資歷比較老一輩的繡女們詢問,但是得到的答案都是千篇一律:不知道。
既然問不出個結果來,而且又都是住在一個房間,那麼以後總歸會相見的吧!
經過一番折騰,唐沐姿覺得身體有些不舒服。聽聞御藥房就在繡坊不遠,段宛兒便趁着休息時間,帶着唐沐姿去御藥房看了一下大夫,塞給那藥師幾錠銀子,要了一碗藥湯,正端着往繡坊而來。
已經是春末夏初的時節,御花園中那些盛放的花兒,都像是後宮中等待皇上恩寵的妃子一般,努力將自己最絢爛的一面呈現給世人。
如此美麗的場景,自然是吸引了衆多后妃和皇室成員賞花了。在後宮中,除了有冊封名分的妃嬪之外,其餘的宮女就算是病了,也不能去御藥房拿藥。爲此,唐沐姿和段宛兒便像是捉迷藏一般,在花園中不斷地躲避着各路皇室中人,刻意選擇了一條比較清靜的小道,往繡坊而去。
拐過一株蒼翠的松柏樹,走在前面的段宛兒立刻轉身,躲在樹後面,拉住唐沐姿,指着後面,輕聲說道:“姐姐,慢些走,後面有人過來了。”
“恩?”唐沐姿趕緊閃身躲在樹後,但是爲時已晚。
小道上走來的男子,一身墨色長袍,用金線精心繡制的仙鶴圖騰,奢華卻又不失典雅。一頭烏黑的墨發以同色的緞帶鬆鬆束在腦後,風輕輕吹過他的身邊,衣裳蹁躚搖曳,淡淡的蘭花香味便隨着這風兒,掃過男子的衣衫,傳入唐沐姿和段宛兒的鼻間。
男子似乎已經發覺前面鬼鬼祟祟的兩人,從鼻間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音:“什麼人?”
遭了!被發現了……
可是?!這聲音?!好耳熟呀!唐沐姿的心突地一緊。
那男子似乎走近了一些:“什麼人?出來。”
既然已經被發現,那也只有硬着頭皮面對了,只希望這會是個好說話的主兒。
緩緩轉過身去,那股蘭花香更加濃郁了,聽這說話聲,是個年輕男子。一個男人身上好搞得這麼香?你以爲自己是這御花園中的花朵兒呀?想吸引蜜蜂還是蝴蝶呀?唐沐姿在內心裡意yin着。
“本世子當是誰呢,原來是二小姐呀?”男子輕笑一聲,唐沐姿本能地擡起頭來,卻見一張帶着邪魅笑意的男子,正用那雙迷死人不償命、此刻卻顯得格外令人討厭的眼睛,饒有興致地盯着自己。
天!真是冤家路窄!這人居然是平陽王府世子燕珺!唐沐姿都覺得自己倒黴,居然在皇宮中還能遇見這個傢伙,還真是冤魂不散啊!
“這麼?似乎不是很想見到本世子呢?”燕珺昂首傲立,斜着眼瞄了一眼唐沐姿。
入宮這麼久,段宛兒畢竟還是很少見到什麼“大人物”,見眼前這個男子氣勢不凡,便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奴婢有罪,還請寬恕奴婢……”
唐沐姿想要去拉住段宛兒,卻一不小心,將她手中端着的藥湯打翻了。這一翻不要緊,大部分都灑在了站立在眼前的燕珺衣襬和鞋子上。
“你們!!”燕珺的眉宇間滿是厭惡之色,趕忙掏出隨身攜帶的
緞帕,擦拭着。
段宛兒已經嚇得魂不守舍,手忙腳亂地幫助燕珺擦着衣襬上的藥湯漬,卻被燕珺一腳踹開:“身份低下的賤民,別用你的髒手碰本世子!”
本來還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聽聞他這句話之後,唐沐姿內心的火一下子便被激了起來,扶起段宛兒,說道:“沒事吧?”
在確認了段宛兒不過是蹭了一點皮外傷之後,唐沐姿便大步走到燕珺面前,直視着他的眼睛,說道:“別以爲你現在是個世子,就有本事在我們面前擡高你的架子。人都是有生命的,生命都是平等的。出生在什麼樣的家庭是任何人都沒法決定的,你不過是命好,頂着祖上的頭銜,讓你平白無故做了個世子而已。若是去掉所謂的家世背景,你連我們這樣的婢女都不如!”
燕珺似乎是被這段話激怒了:“給本世子跪下!沒大沒小、不知修養的賤民,不要忘了,現在不是在護國將軍府,你不過是個落選了的秀女,別在這給本世子拜臉譜。”
是啊,這裡是皇宮,我不能讓爹爹們在外面擔心,更加不能讓他老人家在官場上爲我今日的一時逞快而買單。想到此,唐沐姿便盡力壓抑着內心的憤怒,緊握着拳,緩緩跪了下去:“是沐姿錯了,還請燕世子大人有大量。”說完,便是一陣咳嗽!
燕珺冷哼一聲:“知道就好,本世子討厭被人凌駕於頭上撒野,討厭一切骯髒低下的東西!本來想在這花園中賞賞花,這雅興都被你們倆破壞了!”
“一切都是沐姿的錯,還請燕世子能夠原諒宛兒。”唐沐姿低着頭,露出一截天鵝般優雅瑩白的脖頸。
“好了,本世子也不是得理不饒人。”燕珺的語氣似乎有了緩和,帶着一絲輕佻,說道:“若是要本世子原諒你們兩個,也不是沒辦法。現在有兩條路在你面前,你自己選擇吧。”
“還請世子明示。”
“第一,你在這裡跪上一ye,不見到明日的太陽,不許離開半步。”燕珺蹲下,手指捏住唐沐姿的下巴,強迫她擡起頭來,用那種軟綿綿的聲音繼續說道:“第二嘛,便是你陪伴本公子一ye。”
“你!”唐沐姿緊閉着脣,眼前這個男子不但令人討厭,而且還令人噁心。
“怎麼樣?”
段宛兒在一旁用手肘輕輕撞了一下唐沐姿,意思是她考慮清楚。
唐沐姿白了燕珺一眼:“你走吧,我還是在這裡跪着吧。你說得對,我不過是個落選的秀女,再怎麼樣,都是皇上的女人,於情於理,我都不會選擇後者的。”
皇上的女人?燕珺的眼角微微抽動了一下,緊抿着的嘴脣似乎將那些不能對外人道的秘密堵住在喉間,只是用一種鄙視的眼神,望着眼前這個目光堅定的女子。
“所以,還請世子能夠自重。奴婢雖然身份卑微,不過是個繡坊的婢女而已,但是隻要在這後宮中一天,便都是皇上的女人。燕世子作爲平陽王府的繼承人,應該不會逾越君臣之禮吧?”唐沐姿的這番話正中要害,聞言軟玉間讓燕珺找不到反擊的理由。
燕珺冷笑一聲:“那好,你便在這裡跪着吧。”說完,眼神複雜地望了一眼唐沐姿,轉身而去,那一襲蘭花香,隨着衣襬的舞動而散發在空氣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