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大長公主府,襄和縣主的心一日比一日的安穩下來。她甚至想到了該要如何叫雲氏從世上“消失”。
她整日的跪在蒲團之上,手中數着念珠,心中卻逐步逐步的算計着,該要如何給雲氏扣上一個暗探死間的罪名。只要那罪名做實,雲氏便再不是忠烈夫人,她將從史冊、從鳳家的家譜家祠中徹徹底底的消失。而云氏的兒子也不會有什麼好前途可言。只要稍加運作他便會落入塵泥,同她那個卑賤的阿孃一樣受盡唾棄。
襄和縣主的計劃在逐步的完善着。她常常會懊悔,如此一個釜底抽薪的良策,從前怎麼就沒有想到過。
這幾日襄和縣主一直沉浸在她的計劃中,心情和狀態一日比一日的好了起來。婠婠的心情卻是一日比一日的不好起來。鳳卿城送襄和縣主去了大長公主府,還不時的會過去探望。
這對“母子”的情誼在外人看來或許是比金比鐵的,但婠婠知道他們之間那所謂的母子情誼,其實連塑料都不如。
鳳卿城這樣做一定是有原因的,但他卻沒有告訴她那原因是什麼。她等幾日後,發現他根本就沒有告訴她的打算。
她是答應了暫時不去動襄和縣主,也因爲她答應了,所以當他陪襄和縣主去大長公主府時,她沒有問他緣由。但是她不問,他就真的不說嗎?
這種沒被信任的感覺叫婠婠覺得非常不開心。終於在一個深夜裡,她忍不住了。也不管當下是個什麼時辰,坐起身來就直直的盯着鳳卿城瞧。
她起身的動作快了些,不可避免的驚醒了他。他微微的撐起身來看着婠婠,在確認了她不是夢遊之後,開口問道:“怎麼了?”
婠婠道:“在等你睡醒。我有事想問你。”
鳳卿城坐起身來,道:“既是急的睡不着的事情,大可喚醒我來問。若我沒醒,難不成你要一直坐到天亮。”
婠婠搖頭道:“捨不得叫醒你,只好這麼等着。”
寒夜中,屋外有風呼號着翻滾過星空穹窿。
淇奧齋中因爲養了那麼些竹子,所以便連外面都做了取暖、保暖的措施。屋子裡更加的沒有寒意。但鳳卿城依舊是將婠婠攬在了懷中,拉過被子來攏在她的身上,問道:“那究竟是什麼事情,讓你這樣睡不着?”
婠婠默了片刻後,說道:“恆之好像總有事情不能同我說。不說,是不是因爲在恆之的心中,我不是一個可以信任、可以一起承擔的人?”
鳳卿城笑道:“婠婠,你怎麼會這樣想。”他撫了撫她的發頂,又道:“有些事情我捨不得讓你知道。”
婠婠從他懷中擡起了臉來。昏暗的光線中,她努力的瞧着他的面龐、神情,卻只能辨出一片的溫柔之意。
片刻後,她說道:“我又不是什麼嬌弱花朵。恆之,不管什麼事請我都是願意跟你一起面對的。兩個人走路就算是不比一個人快上多少,可是至少不會寂寞。”
鳳卿城默了一陣,緩聲的說道:“好。但是偶爾也讓我揹着你走上一段。”
婠婠道:“誰知道你會不會把我背到坑裡去。”她嘆了口氣,又說道:“算了,我什麼也不問了。你就是把我背到坑裡,我也認了。只要恆之跟我一起待在坑裡,那個坑就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
鳳卿城笑起來,他輕輕的擁着她。兩人默默的聽了一陣屋外的風聲。鳳卿城開口問道:“這幾日你總是欲言又止的,可就是爲了問這個?”
婠婠“嗯”了一聲,說道:“我搞不懂你爲什麼不讓我動襄和縣主。不動就不動,還把人弄去大長公主。好像是要防着我趁你不注意去動她似得。”
鳳卿城道:“總不能讓人在府裡出事。”
婠婠一臉的莫名,沒等她仔細的想個清楚,就聽鳳卿城輕笑着道:“以後再有什麼事情立即問了就是。大半夜的這麼瞧着人,我還以爲你是想吃我。”
這句話說的婠婠更加的莫名,他也不是那唐長老,吃了還能有什麼好處不成。
“你怎麼會以爲我想吃你?”
鳳卿城笑道:“近日聽聞,婠婠不是人來着。”
婠婠......
她怎麼就不是人了?雖然她的鬼生是兩段人生相加的數倍長,但是她現在有肉身啊。從理論來說,她是個人沒有錯。
婠婠默了一瞬後,十分用力的點頭說道:“我也覺得我是仙女來着。”
鳳卿城久久的沒有出聲。婠婠便繼續的解釋起來,“煞神夜叉那也是仙女啊。不屬於人間的女子,統統都叫仙女。”
靜默了片刻後,鳳卿城說道:“言之有理。”
婠婠一愣。他竟沒有噴笑,還說言之有理。隨即婠婠興奮的問道:“恆之是覺得我是仙女那句有理?”
鳳卿城攬着她躺回到枕上,輕輕的拍了拍她的頭說道:“睡吧。”
寒風一陣緊着一陣的吹着,風聲彷彿是此刻汴京城中唯一的主角。
在這個寒夜裡,大多數人酣然入眠着,還有一些人猶未入睡。他們或是身着鐵甲堅立駐守,或是執拿着更鼓緩步慢巡,又或是爲着明日的生計而徹夜忙碌......
襄和縣主此時也沒有入睡。她沒有什麼必須要做的事情,也沒有什麼計劃要立刻執行。她不睡僅僅只是因爲她睡不着。她想着許是因爲心中那計劃的完善,故而有些興奮過激。
襄和縣主睡不着也不是一兩日的事情了,仔細的算起來,她已經有三五日沒有好好的睡過一覺。
窗外寒風呼嘯,室內明燈軟帳,一爐百花香嫋。
這百花香調配的十分複雜,燃起來自有獨到之處。馨香幽幽,溫和自然,既不會叫人覺得濃郁發膩,也不會顯得太過寡淡。閉了眼睛便覺身在暮春曠野般愜意。
襄和縣主跪坐在蒲團之上,慢慢的數着手中的數珠。她的眼睛微微的垂着,眼底一團青黑的暈顯出憔悴的疲色。她明明是醒着的,可眼前的一切卻都不真實的扭曲起來,像極了一場夢境。
她放下了數珠,起身來醒了醒神。再一定睛,屋中的一切又都恢復了正常。她正要喚丫頭去鋪牀時,忽覺得窗邊的燈影下似是立着一道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