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元神

鼎爐內的火焰和普通的火焰不同,那帶着赤青色的炎火翻滾如球,它無根而起,無因而滅,好像是一股股突如其來的地獄之焰,產生的溫度可讓任何活物都要化爲焦碳,只是由於他來去匆匆,瞬間即逝,傾而又至,因此雷沸雲感覺還能夠抵抗,只是他發現體內那股精氣在飛速流逝,隨着火焰越演越烈,精氣消耗也越來越大。

繼續下去一旦精氣消耗乾淨,他也就再沒可能逃脫此地。雷沸雲忍受那剝皮般的痛苦,開始懷疑起自己的判斷。

他知道如果再不決定,下一刻就會被焚燒成灰,咬咬牙,無可奈何伸手去按動樞紐,打算放棄。誰知道一按之下,巨鼎紋絲不動,這說明如果不是機關壞去,就是從裡邊是無法開啓的。這個意外即便連站在外邊滿懷希望等待的盤中勝也不曾想到。

等雷沸雲回過神來,頓時魂飛魄散,他第一次感覺到了死亡的恐懼。

鼎爐內充滿了一股皮肉烤焦的氣息,滾滾而來的火炎早讓他閃失了視覺能力,他彷彿能感受到體內最後一絲精氣都被消耗乾淨,然後一種灼熱無比的感覺直透心脾。

雷沸雲差一點兒暈倒,他知道這危急的關頭無論如何也要挺住,他甚至喪失了呼救的能力,喉舌已經被高溫給灼成一團了。

“就要死了吧?真是可惜……”他心中暗想,這第二昧真火似乎源源不斷,他意志開始模糊起來,知道就算挺過這一關,第三昧真火下來他也活不成了,腦袋似乎被灌了鉛,對痛苦的感覺也麻木了,此時此刻,他卻發現自己好像沉陷入一個奇怪地方。嚴格地說是思覺沉入了另一個區域,然後一切突然變的清晰起來。

他似乎又可以看到東西了,但視角如此古怪,周圍的一切似曾相似,卻又如此陌生。那是個空曠無比的區域,暗紅色的天地,無數飄飛遊走的絲狀物體在空間內穿梭來往;他的視覺又是如此奇特,一旦集中起來,幾乎可以將任何細微的物體看個透徹。當他展開視角,穿過暗紅色障礙物,穿過那層層疊疊的物質,卻看到了熊熊火焰在外部肆虐着。

這一刻,雷沸雲突然明白過來,他並沒有到任何地方去,他的意識陷入到了元神之中,以前總是通過內視去觀察自己的元神,現在元神才和他真正融合一起。

一個念頭閃過,難道說這就是煉心的目的,只有現在他纔是真正達到心神相通的境界?對於境界提升首要的是能夠心神相通,以前他不明白,現在算是體悟到了。由於他的精神藏在了肉體深處,被護心妖符保護着,因此不再受到外界任何干擾。

處在元神內的他終於感受到第二昧真火真正的來源。表面上看精氣已經消耗乾淨,其實他的精氣絲毫不損,原來第二昧真火就是他的精氣所化,精氣越旺盛,所引起的第二昧真火也就越強烈。

在這之前就算能夠明白這一點他也束手無策,但處在元神中的他就不同了,他感受到真火的屬性,立刻將它召喚回來。倘若第一道真火是洗髓,這次就是‘滌精’的過程,精氣經過這一變化去粗取精,重新迴歸體內,於是他的身體彷彿旱地逢春,萬般滋潤,身體內的組織器官瘋狂滋長重生。

就在雷沸雲欣喜若狂之時,第三昧真火不知何時已經啓動,四周竄起無數溫吞的火苗,看起來完全不像是火焰,反而更像是一條條蛇信,細長分叉,妖異美麗。透過元神望將過去,猶如置身於一個奇妙的世界,渾身被絲綢拂撫而過,絲毫感覺不到那火舌的毒辣。

然而一場嚴酷無比的煉心風暴已經孕育而生,第三昧真火的可怕面目就在不經意中展現。

雷沸雲發覺自己根本無法阻擋那些火焰侵襲體內,甚至連護心妖符在被視若無賭,奇妙的火焰從他皮膚內滲透而入,直達他的身體各處,引起的僅僅是**搔癢的感覺。

他發覺渾身各處無不處於一種極度亢奮的狀態,有種竭嘶底裡的暢快,各種幻覺迭生。

這味真火卻是種能引起無數渴望的慾望之火,慾念越強,真火的威力也就越大。倘若雷沸雲是經歷了千年修煉的妖怪,這種慾望之火對他的傷害可說是無限的,千年沉澱下來的慾望將被擴大百倍千倍。這同樣也是所有妖怪的弱點,妖怪雖然也修心,但修的是無執心,從不刻意仰制自己的慾望。

所謂的無執心就是沒有太多執念,以通達包容爲修心理念,他們從不修飾自己的言行,從不掩蓋自己的渴求,要讓心境達到一種無滯礙的地步,然而正因爲如此,在達到完美境界前,他們的心境也是雜念叢生之地,對於最後一道真火也是最沒抵抗力。

因此,最後一關除了依靠本身的意志力,還需要妖君來協助完成,由於慾望之火引起的狀況因人而異,固中關鍵絕非筆墨所能道明,只有處身當中才能完全明瞭,所以煉心鼎爐雖然具有非同尋常的功效,不到萬不得已,妖怪們絕對不會輕易嘗試。

盤中勝對此也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依然錯誤估計護心鼎爐的可怕性。

然而護心妖符雖然不能夠抵禦心魔的侵襲,幸好雷沸雲卻比其他妖怪要來得幸運許多,他並沒有經歷漫長的修行之路,心思比其他妖怪要純正許多,一些對於他人來說如同洪水野獸的慾念只讓他起了啓迪般的興奮。

不過即便心思單純的雷沸雲同樣有着深埋的慾望,剎那他發覺自己的情緒重新回到了那隻在雨夜獨行的小老虎身上,它的孤獨無依,它的滿心恐懼,一路跌跌撞撞,只爲尋常一個避風之所。

隨即,他雙眼再次目睹那場慘不忍睹的畫面,一個手持利劍,身穿道服的人擒着自己,施放出毒辣的火焰,將一窩小老虎活活焚燒至死,它渾身顫抖,驚懼怕莫名,當一隻斑斕大虎發出憤怒的吼叫,他發現自己的憤怒也被點燃了,情緒劇烈波動,奮起一口就咬向那名道士的手臂,卻被他揮臂一震遠遠丟開。

天轉地旋,那些情緒清晰可辨,那些畫面有朦朧恍惚,的一切彷彿就發生在眼前,又遙遠得的無法觸及。

這是個怎麼樣的記憶?難道這就是他真正的來歷,虎頭怪只感覺到傷心欲絕,同時充滿了憤怒,他的內心充滿對親情的渴求,得到哪怕是絲毫的關懷,然而他卻如此無能爲力,他痛恨着自己的軟弱,痛恨着無法改變的事實,一種欲求毀滅的慾望越演越烈。

最終,這股慾望演變成另一個自己,懸浮在他元神居住的世界,目光中射出着冰冷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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