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半以後。
W市的深夜。
錄音棚裡,一個女孩正在動情演唱。她有一雙會發光的閃閃的大眼睛,眉毛秀挺,鼻樑挺立,鼻尖翹翹的,看上去有幾分可愛,幾分俏皮。她的脣是天然的玫瑰色,柔軟又嬌豔欲滴,脣角有天生的上揚弧度,好像她生來就適合笑的,也是愛笑的。她的頭髮不長,剛剛到肩膀的地方,燙了靈動的卷,隨着她歌唱時身體的起伏,也在搖擺,像海面上溫柔的波瀾。她揹着一把貝斯,修長蔥白的手指在琴絃上熟練地撥動,旋律流暢,音質迷人。而在她身後,還有一個架子鼓手和一個雙排鍵電子琴手在演奏。
他們是一個組合,是正力捧的summer樂隊。
正在錄製的,是他們第一本專輯的主打歌曲,《summer time》。
這是一首歡快的歌,和它的主唱人一樣,熱情朝氣,充滿活力。
錄音室外,一男一女正隔着玻璃窗看着這邊。
男的穿着一件墨綠色的中長風衣,搭配他頎長的身軀恰到好處,俊逸不凡。他戴着一副無框眼鏡,眼睛深邃狹長,高蜓的鼻樑下是微抿的脣,有非常好看的脣線,飽滿卻不粗獷。
在離他兩三米遠的地方,是一個戴着棒球帽的女孩。她微微低着頭,從帽檐下看着玻璃窗那邊的樂隊,雙手始終放在身上穿的那件棒球服的口袋裡。看不清她的面容,但那雙露出一半的眼睛在錄音棚光束的照映在閃閃發光,是那樣美麗的瞳孔。
“旋律不錯,做你們第一本專輯的主打一定能紅。”男人微低下頜,對身邊的女孩說,然後看見帽檐下的紅脣輕輕勾了一下,卻沒有回答。
“其實你應該聽公司的安排,”男人不在意地笑了笑,又說,“和兮兮配成主唱組合效果會更好。你們的風格不同,無論是視覺和聽覺,都一定會給歌迷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
女孩還是很輕地笑了一下,不過這次開口說話了,“我志不在此,只要寫歌就好。”
“可你在來公司之前,不都是和兮兮一起唱歌嗎?”她輕柔的聲音,清淺的笑讓男人的雙眸亮了一下,笑意加深溫柔,帶着疼惜,“油走各地的流浪歌手。”
一把吉他,一把貝斯,這兩個女孩譜着曲,唱着歌,幾乎走遍了南方的各個城市,走着她們特立獨行的人生之路。直到幾個月前,她們走進時音經紀公司,開始她們作爲專業歌手的音樂生涯。確切地說,只有一個人成了歌手,在公司的安排下組成了樂隊。而另一個人主動退到了幕後,成了樂隊的詞曲作者。
女孩沒再多說什麼,雙手更深地插進口袋。那動作彷彿是想擁抱自己,雖然輕微,但還是被身邊的男人捕捉到了,瞳孔收縮了一下,有疼痛的憐惜。
她那樣年輕,但執拗挺直又總是站在角落裡的身影,看上去總是太孤獨,太憂傷,掩藏着許許多多無奈的秘密一般。
一曲完畢,音樂製作人和錄製人員都滿意地鼓掌。
“辛苦了!”房門打開,主唱的女孩走出來,笑容燦爛,又謙遜地對工作人員鞠躬,感謝他們的陪伴。
“你們也辛苦了!”製作人笑着點頭,又轉身在男子的肩膀上輕拍了兩下,“等下首歌的編排出來,再通知你們。”
“好的。辛苦了。”男人笑着感謝,看製作人他們走出了錄音棚。
“走吧,流夏,吃宵夜去,我肚子餓了!”主唱女孩把貝斯放到身後,很隨意地揹着,笑嘻嘻地挽住棒球帽女孩的胳膊。
還不等女孩回答,她又笑着問那個男人,“喬經紀,一起吧!”
“好啊,我請客,慶祝我們第一首主打歌錄製成功。”喬睿打了個響指,目光從棒球帽女孩身上掃過。
“哇噢!”女孩高興地拍了一下手,雙手合住,纖細的手指抵在下巴上,陽光般明媚的眼睛滴溜溜地轉了一圈,“要是這個理由,我們得好好選個地方,不能輕饒了喬經紀的錢包!流夏,你說呢?”
“你們去吧。”流夏輕笑了一下,“我有點累了,想先回去休息。”
“流夏……”女孩微蹙了眉,盯着她撅嘴看了會,知道自己說服不了,只好作罷,“好吧,那我也不去了。”
轉頭,她對喬睿說,“你們三個男人去慶祝吧。我們女人還是決定先回家睡美容覺了。”
她又對身後兩個年輕的樂隊成員說,“小三,小四,你們今晚就跟着喬經紀混,不要心軟哦,喬經紀可是大大的有錢!”
笑着囑託完一圈,女孩終於又挽住流夏的胳膊,彎彎着黑眸,“走吧。”
“再見。”流夏簡單地道別,拉開門,和女孩肩並肩地走了出去。
“流夏,我真的肚子餓了,回家你給我下面條。”
“真的餓了幹嘛還和我回家?你和他們去吃東西吧。”
“我捨不得你一個人在家,我怕你寂寞。”
“……”
“給我下面條不?我餓!”
“想吃哪種?”
“意式的,上面有厚厚牛肉醬的那種……嗯嗯,想想就來口水!”
“這麼晚了,還要吃這麼重口味的,你不怕發胖嗎?”
“胖就胖唄,胖了再減!你知道的,我是吃貨!哈哈!”
……
兩個女孩說話的聲音越來越遠了。但能清晰地聽到,那個叫流夏的女孩,語氣裡的輕鬆和愉快。似乎只有在對着主唱女孩的時候,她纔會有這樣的情緒。而其他時候的她,都是淡漠又疏離的,不大說話,更不愛笑。
喬睿站在門口,看着兩個女孩越走越遠的身影,眼神裡有暗淡,有失落。
“喬經紀,我們還去嗎?”身後兩個樂隊男孩問道,不太確定此時沉默的喬睿,是否還有心情跟他們出去。
“當然,”喬睿轉身,笑道,“我們走吧。”
————————
兩個女孩有說有笑地從大樓側門出來,正要繞道前面路口去打車,一輛加長林肯如一尾華麗的魚迎合路邊的燈光滑行過來。
“尤小姐。”
車窗降下,一箇中年男人從裡面探出頭,喚了一句,然後又停下車,走了下來。
“鍾叔。”揹着貝斯的尤念兮笑着迎上去,“您怎麼來了?”
“裘先生讓我來送禮物,”鍾叔笑着走到車後,打開車尾箱,從裡面拿出一捧玫瑰花,還有一個蛋糕盒,“說祝賀你完成主打歌的錄製。”
“謝謝!”尤念兮笑着接過來,又回頭對站在身後的流夏說,“你的麪條改天吃,今晚我們先消滅它!”
“陸小姐好。”鍾叔也看到了陸流夏,笑着點頭。
“鍾叔好。”
“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們回去。”鍾叔打開車門,卻又頓了頓,對尤念兮說,“先等等。”
尤念兮愣了一下,很快想起什麼,很配合地抱着花束,一臉幸福的神情,直到街角幾不可見的閃光燈消失。
而陸流夏也飛快地往一旁站去,藏在陰影裡。
“尤小姐,可以了。”鍾叔也看到了那抹消失的光,“兩位小姐上車吧。”
上了車,看着已經被尤念兮放在一旁的玫瑰花束,陸流夏無奈地笑了笑。
“你們這種關係,打算要維持多久?”她壓低了聲音,忍不住地問。
尤念兮的眸光有一瞬的迷茫,很快又笑了起來,似乎只關注手裡抱着的蛋糕盒,沒心沒肺的吃貨模樣。
“到他想停止的時候吧。你知道的,反正我無所謂。”
陸流夏張了張嘴,還是止住了,什麼都沒說。
誰都有自己的無奈,自己的秘密,自己執着的事情。
她又何嘗不是……
“別說我了,說說你吧。”尤念兮把蛋糕盒放下,一把摘下陸流夏頭上的棒球帽,“你什麼時候才能換掉身上的裝束,還有那個總是繃着的臉。你這個樣子,會沒男人追的!”
陸流夏笑了笑,從尤念兮手上拿回帽子,又重新戴在頭上,淡淡地說,“你都無所謂了,我又何必有所謂。現在的生活挺好的,我不想改變。”
棒球衣,棒球帽……還有這一頭從未改變長度的長髮……
她還是一年半之前的樣子。曾經消瘦過,狠狠地瘦過。可她又拼命地吃,拼命地睡,終於讓自己回到原來的體重,原來的身材。
她不想變。她也一直是這樣的穿着。
因爲這樣,她就可以隨時幻想,幻想着自己還是在那個陽光明媚的下午,還是在那個長着綠油油草地的空曠場地上,還是和某個人在一起……他從身後圈住她,握着她的手,揮動棒球棍,溫熱的呼吸噴吐在她的頸脖,結實的胸膛緊貼着她的背,給她無法言喻的溫暖和柔情……
她不想改變。她願意一直沉溺在那個回憶裡,一直給予自己這樣的幻想。
有句歌這樣唱,“你已經不在我的世界,請不要離開我的回憶”。
對,擁抱回憶……就這樣過一生,也不壞……
漆黑髮亮的眼睛看着陸流夏,尤念兮眨了眨,沒再說什麼。
陸流夏有她最深沉也最痛苦的秘密。那秘密是她不想碰觸的,所以即便兩人已經情同姐妹,她也還是什麼都沒說過。
尤念兮也不去問。
她和陸流夏的相遇是非常奇妙的緣分。那是在一年前,就像男女一見傾心一樣,有種友誼叫一見如故。然後她們組合在一起,一把吉他,一把貝斯,逍遙自在地油走歌唱。她們會去很偏僻的鄉鎮,彈唱淳樸的鄉村歌曲。也會去繁華的街頭,翻唱動人的情歌。吃的簡單,住的簡陋,但她們很充實。
不過,就像她們不同的歌聲一樣,她們唱的是不同的心事。尤念兮是想擁有充實自由的現在,而陸流夏,是爲了忘掉過去。
不只是如此,她似乎還在躲避什麼。就像她走遍南方的城市,卻從不肯踏入北方一步。那個地方似乎有她不敢觸碰的魔障……
既然陸流夏想要的是全新的生活,尤念兮就幫她,盡她所能地幫她過上全新的生活,竭盡所能地幫她逃離她的魔障。
只是,陸流夏總是固執地戴着棒球帽,穿着棒球服,遮住她傾城的容貌不說,更主要的,那是一種執念,和過去有關的執念,會束縛她一生的執念。
尤念兮想幫她,卻無計可施。她只能用自己的熱情和開朗去感染流夏,讓流夏的笑越來越多,不再像剛見到她時,那樣地冷漠、虛弱又無助。
尤念兮轉移了話題,和陸流夏討論新歌的編排,輕聲說笑着,很快就到了兩人的住處,一棟獨門獨院的小型別墅。這是裘先生名下的住所。
兩人下了車,正要往裡面走,尤念兮站住了,笑着說,“今天的報紙還沒拿,我新訂的一本旅行雜誌應該到了,等這本專輯錄完我們倆就拿着掙的錢出去旅遊!哈哈哈!”
一邊開心地笑,尤念兮一邊走到了別墅門口放置報紙的地方。
“流夏,有驚喜!”
尤念兮對陸流夏招了招手,說,“這有一份禮物!”
陸流夏走了過去,看到尤念兮的手裡除了報紙雜誌,還有一個包裝精美的禮品盒,上面是打印的字,“送給尤念兮”。
尤念兮舉起盒子,搖了搖,聽見裡面有東西晃動的聲音,笑嘻嘻地說,“會不會是我們的歌迷悄悄放在這裡的?”
自從尤念兮和陸流夏進了時音經紀公司,在公司的大力宣傳和推薦下,很快就簽下了一家很有名的唱片公司,開始打造她們第一張同名專輯,《SUMMER》。在正式錄製專輯之前,公司替她們安排了幾場音樂會,也客串了幾場當紅歌星的演唱會。歌曲的激情飛揚,主唱的美麗動感,很快就讓這支樂隊有了名氣,當然也擁有了她們的粉絲團。
其實尤念兮的音樂夢想很簡單。不是要功成名就,不是要榮華富貴,她只是想讓更多人聽到自己的歌聲,想用歌聲給更多人帶去快樂和激情。所以,對尤念兮來說,擁有喜歡她歌聲的粉絲,比出專輯、開演唱會更令她高興!
“走,我們進屋打開看看。”尤念兮欣喜地近乎興奮,邁着大步往別墅裡走去,“要是不太貴重的,我們就留下。”
這是她們兩個人之間的默契,從油走歌唱時便有的。太貴重的禮物,她們不會收。因爲她們都只是想單純地歌唱,不想被物質、被虛榮牽絆,想一直心無雜念地唱下去。
打開燈,尤念兮放下身上的貝斯後,已經急不可待地半跪在茶几前,開始打開包裹……
“啊!——”
忽然,一聲驚恐的叫聲響起,在整個別墅裡迴盪!
“兮兮,怎麼了?”剛去廚房喝水的陸流夏聞聲跑了過來,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尤念兮,擔心地問道。
“流夏,你……你看……”
尤念兮渾身在發抖,睜大的眼睛看着茶几上的包裹,伸出的手指也在止不住地顫抖。
陸流夏往那邊走了幾步,也變了角度,直到她看見……
臉倏地慘白了,陸流夏也睜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幾乎挪不動腳。
茶几上的包裹裡赫然放着一隻被砍斷的手,鮮血淋漓……
“尤小姐,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還坐在車裡沒有離開的鐘叔,在別墅外面聽見了尤念兮的驚叫,趕緊下車衝了進來。
在看清擺在茶几上的東西時,鍾叔也變了臉色,趕緊拿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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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加長林肯在公安局的門口停下。
一個高大挺拔、雋逸不凡的男人下車,步伐穩健又迅猛地邁進了局長的辦公室。
“裘先生。”局長看見來人,已經從座位上站起來,又指着站在一邊的辦案警官說,“這是負責調查這起事件的人,具體的事情他會向你說明。”
裘景時沒有停頓,在一旁的沙發上坐下,看着辦案警察,聲音低沉醇厚,“你說。”
“經過調查,尤小姐收到的包裹,裡面裝着的只是一個仿真模型,上面沾着的鮮血也只是一些顏料和番茄醬,並不是真的,應該只是惡作劇而已。另外,我們勘查過現場,包裹裡外都沒有指紋留下,別墅外面的置物籃也沒有痕跡。所以這起案件,我們暫時只能放下……”
“你的意思是,她們受到的驚嚇只能不了了之了?”裘景時的語速不變,眼神也沒變,但整個房間的溫度就是陡然下降了,讓局長的後背颼颼地起了涼風。
“裘先生,我們不是這個意思。”知道手下的警察沒能耐應對這個大人物,局長示意他出去後,笑着對裘景時說,“這起事件我們已經立案了,而且所有相關的地方也讓人認真勘查了。只是現在沒有線索,他們也沒辦法破案。再者,即便是抓到了這個惡作劇的人,僅憑這隻恐怖的模型,我們也做不了什麼,最多關他幾天。您看……”
裘景時微眯的眸,看了局長一眼。
局長什麼意思,他當然懂。對出名的藝人來說,有人喜歡,也會有人討厭,被人恐嚇或是威脅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更何況,這只是一個假的模型,還沒有嚴重到刑事立案的程度,又查不到線索,只能放下,不了了之。
“我知道了。”裘景時忽地站起來,高大的身軀在局長面前像是一堵無法跨越的高牆,還未等局長說什麼就已經邁出了辦公室。
警察辦案有他們的法定程序,有他們必須遵守的條條框框,作爲從部隊出來,曾任特種大隊大隊長的裘景時來說,又怎能不知。
既然他們做不到,他也不想再這裡浪費時間。
昨天發生的事情,可大可小。
其實尤念兮收到的恐嚇和威脅已經不止這一次了,只是以前很輕微,幾乎都被忽略掉了。比如一封附帶恐怖圖片的電子郵件,一張寫滿詛咒的賀卡,一個髒兮兮的“殘疾”娃娃……
有的,尤念兮看到了。有的,在她發現之前,已經被負責整理的工作人員“過濾”掉了。但作爲時音公司的老闆,作爲尤念兮此時的“緋聞”男人,裘景時當然知道這些。而這次,顯然超過了他能容忍的程度,也散發出了某種危險的氣息。
是他把原本平靜生活的尤念兮推到了不平靜的位置,也推到了風口浪尖的位置,他必須要保她周全!
心裡有懷疑的人,但不是很確定。
在查清事實之前,他不能讓尤念兮再受到這樣的驚嚇,甚至是危險。還有她身邊的陸流夏。
既然警察無能爲力,那他就找能有所作爲的人!
裘景時坐在車裡,交疊着長腿,拿出了手機。
“把WOLF總部的電話發給我。”
簡單的吩咐,他掛斷了電話。
十幾秒,手機響了。
看着屏幕上一串數字,裘景時難得地露出微笑,就像看到了老朋友一樣。
他撥了出去。
在幾聲嘟嘟之後,電話通了。
“喂,是WOLF嗎?……我找你們老闆。告訴他,我叫裘景時。”
題外話:
沒錯,W市!看過舊文《機長烈愛,非你莫屬》的讀者知道,故事轉折後發生的城市就是林筱曉和冷柏航曾經待過的城市,也是裘景時的城市。這裡會穿插交待一點裘景時的事情,但會比較簡單,因爲他的故事會是下一篇新文,《囚歡之約,情陷腹黑首席》。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