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川由貴笑道:“既然菊川君並沒有親耳聽到皇下的命令,又憑什麼說這個命令就一定是皇下所下呢?還是說,宮內廳的意思就一定是皇下的意思呢?”
她這話一說,不僅菊川平哲感到震驚,武田和大久保兩人震驚,就連伊藤八寶、神宮丸造還有河本義一這些人都感到相當震驚。
因爲本國人都知道,皇是不可能親自下達什麼命令的。皇只表達自己的意思,幾乎從來也不下什麼具體的命令。
甚至就連皇所用的語言都和普通民衆不同。
皇自詡爲神的後裔,所說的話自然就是神話,神話的意思就是一般人絕對聽不懂的話。這種話被認爲是皇和神進行交流的時候所使用的語言,一般人自然是聽不懂的。
而且皇的聲音也和普通人不同,皇的聲音被日本人稱爲“鶴音”,普通民衆是絕不可能輕易聽到的。除非是重大場合,一般民衆根本連一睹皇真容的機會都沒有。
而且,皇絕不輕易開口,就算是開口,也是用“鶴音”說那種誰也聽不懂的神話。所以這個時候就需要宮內廳通過專門的翻譯,把皇的意思進行轉達。
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個認識,那就是,宮內廳的意思就是皇的意思。
這一招就非常高明瞭。因爲從來沒有人聽到皇親自下什麼命令,所以如果皇犯了什麼錯,那麼也一定是宮內廳的翻譯在轉達皇的意思的時候出現了問題,那麼這個時候,皇就沒有錯,有錯的一定是翻譯。
皆川由貴正是拿準了這一點,所以纔會這麼問。她這麼問,就相當於直接懷疑宮內廳在轉達皇的意思方面有問題了。
菊川平哲說不話了,畢竟,他沒有親耳聽到皇的命令,這是事實。皆川由貴所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而且這樣的事情以前也不是沒有發生過。
事實上,就算他是聖劍武士,可是見到皇的次數也是少之又少,他所得到的一切命令都是經由宮內廳以皇的名義下達的。
所以,皆川由貴這麼一說,卻讓他無可辯駁。
見菊川平哲說不出話,皆川由貴笑道:“菊川君,請問在你的心中,皇陛下是一位仁慈愛民的好君主嗎?”
菊川平哲大聲說道:“當然!皇陛下視全體國民爲子民,仁愛無邊!”
皆川由貴目光一閃,點了點頭,微笑道:“那麼,菊川君,我想知道,你得到的命令是什麼?”
菊川平哲對皆川由貴似是完全不敢有任何隱瞞,聞言大聲說道:“擊殺蒼龍,奪回雷光劍!”
皆川由貴問道:“除此之外,還有沒有別的?”
菊川平哲道:“沒有!”
“真的沒有?”
“真的沒有!”
皆川由貴道:“很好,那麼請問菊川君,你有沒有想過,以當時蒼龍殿下所在的位置,如果你們就在那個地方開戰的話,會死多少人?既然皇陛下仁愛無邊,視全體國民爲子民,那麼皇陛下又怎麼可能不考慮自己子民的生死呢?難道皇陛下沒有諭示你們不要在人口稠密的地方動手麼?”
“這個……”
菊川平哲又一次說不出話了。這個問題,他還真的沒有想過。
如此一來,菊川平哲幾人這次的行動就陷入了一個悖論。
如果這個命令真的是皇的意思,那麼,從不考慮平民安全這點上,就足以說明皇不是一個仁慈愛民的好君主。如果這個命令不是皇的意思,那麼,就一定是宮內廳的人錯誤的轉達了皇的意思,那麼自己這些人的這次行動就失去了意義。
一時間菊川平哲左右爲難,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皆川由貴脣角微微上翹,似笑非笑,誰也看不出她在想些什麼。
過了一會兒,皆川由貴緩緩說道:“菊川君,你老實的告訴我,到了現在,你,還相信嗎?”
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一說出來,立即引起了武田和大久保的不滿,“大膽,皆川由貴,你簡直就是大逆不道!你還是皇陛下的臣民嗎?”
剛纔皆川由貴對菊川平哲說那些話的時候,他就想開口說話,可是他是知道皆川由貴和菊川平哲之間的關係的,如果那個時候開口,反而不好。現在皆川由貴竟然公然質疑天皇陛下,卻是讓他找到武器的理由了。
“住口!這裡沒你們說話的地方!”神宮丸造一聲怒吼,強大的氣勢竟然讓武田和大久保兩人一震,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神宮丸造是一代劍術宗師,在雙方都不使用聖劍的時候,武田和大久保兩人還真的很難在神宮丸造的震懾之下挺起腰板來。
皆川由貴沒有理會那邊發生的事情,繼續對菊川平哲說道:“這個問題,或許菊川君你是想過的,可是給你下達這個命令的宮內廳卻顯然沒有想過。如果說宮內廳代表皇陛下的意思的話,那就意味着皇陛下也沒有想過。如此一來,菊川君,皇在你心中的地位還是那麼的神聖麼?”
“或許……這個問題……皇陛下一時間沒有想起來,又或者宮內廳忘記了向我們轉達這個意思……”菊川平哲不能接受皇竟然會置民衆生死於不顧這一事實,開始爲皇進行辯解。
皆川由貴道:“世界上沒有什麼能比人的生命更加寶貴。這句話,是皇陛下的原話吧?既然皇陛下把人的生命視爲最寶貴的東西,那麼,又怎麼可能在你們去執行非殺人不可的任務的時候,不盡可能的考慮減少傷亡呢?”
菊川平哲的臉色變了變,“那……或許是宮內廳的人忘記了……又或許是他們曲解了皇的意思……”
皆川由貴輕輕一笑,“菊川君自己認爲這種事情有可能麼?”
菊川平哲說不出話了,的確,這種事情的可能性幾乎爲零,在視皇爲神的日本,宮內廳又怎麼敢曲解甚至忘記皇的意思呢?以前之所以說他們曲解皇的意思,那也是出於爲皇頂罪的需要。
皆川由貴道:“所以,現在唯一的解釋就是,皇陛下已經想到了,卻故意忽略了這個問題。”
菊川平哲疑惑道:“可是皇陛下爲什麼要這麼做?”
皆川由貴道:“因爲,他需要蒼龍殿下死!爲了殺死蒼龍殿下,皇陛下不惜使用任何手段,甚至可以置民衆的生命安全於不顧!
可是皇陛下沒有考慮民衆的安全問題,蒼龍殿下卻考慮到了。所以蒼龍殿下才會跑,一直跑到海邊來,爲的就是減少普通民衆的傷亡。菊川君,這個問題,你發現了嗎?
爲了這個,蒼龍殿下甚至來不及通知自己的手下發生了危險。到了這個時候,菊川君你難道還沒有覺悟嗎?”
皆川由貴說的,基本上正是當時凌雲的想法。凌雲不由多看了皆川由貴一眼,想不到這個女人還沒有見到自己,僅憑自己的推斷就能把事情判斷的不離十。
如果僅僅是這樣也就算了,她竟然還把這件事當作了武器,來直接攻擊對方的精神和信仰。
而菊川平哲的信仰顯然已經被皆川由貴說的動搖了。
本來,在菊川平哲的心中,皇是最高的唯一,是他最大的信仰,現在被皆川由貴這麼一說,皇在他心中的形象就算不是轟然倒塌,也是岌岌可危了。
凌雲暗暗苦笑,想不到自己費了那麼大勁和這個人打了一場,一點效果都沒有,甚至還差點就落荒而逃,這個女人一出馬,卻立即摧毀了他的鬥志。
凌雲知道,以菊川平哲現在的狀態,他無論如何也是打不過自己的了。一個沒有鬥志的人,就算手中有強大的力量,也發揮不出來的。
說不得,這個女人的一張嘴,幾乎能比的上一個軍團了。凌雲暗暗慶幸,幸虧這個女人是和自己一派的,否則,自己恐怕真的要睡不着覺了。
皆川由貴道:“皇陛下並不在乎會死多少人。如果你們殺死了蒼龍殿下,那麼皇陛下就可以把一切責任都推到蒼龍殿下的身上,把這一切都說成是蒼龍殿下的罪過。而蒼龍殿下爲平民着想,完全不顧自己的安危,把你們引到了這個地方。如果被殺,卻還要背上一個傷害無辜平民的罪名,菊川君,你覺得這件事,公平嗎?”
菊川平哲沒有說話,臉色一會兒紅,一會兒白,顯然內心在進行着激烈的掙扎。
皆川由貴繼續說道:“一個全本國的民衆都向之效忠的神的後裔,卻不管自己臣民的死活。而一個被人追殺的人,卻在最危險的關頭還想着不要傷害到平民。菊川君,你想想看,誰才真正是本國的福音呢?”
皆川由貴話說到這裡,菊川平哲猛然擡起頭來,眼睛裡露出了極大的迷茫,“不會的,不會的,一定不會的!怎麼會……爲什麼……竟然會是這樣?不會的,一定不會的,你一定是在騙我!你一定在騙我——!!”
菊川平哲的話到最後,已經是喊出來的了。
可是,他越是如此,越能讓人看出來,他的心已經徹底的動搖了。
皆川由貴輕輕一笑,“菊川君,你可以回憶一下,你從小到大,我可曾說過一句欺騙你的話麼?”
菊川平哲僵住了。
因爲皆川由貴說的是事實,她從來也未騙過他,有些實在不能說的事情,皆川由貴就算是採取沉默的態度,也不會對他說假話。
所以,這次皆川由貴所說的,也一定是真話了。
菊川平哲的臉色頓時有如死灰。
凌雲可以理解他現在的感覺,畢竟,當一個人的信仰崩潰的時候,是最痛苦的時候。
自古以來,信仰都是支撐一個人最強大的力量之一,爲信仰而捨棄生命的大有人在,而一旦信仰崩潰,很多人心灰意冷之下,甚至會淪爲行屍走肉。
信仰在某種程度上講,就是一個人靈魂的支柱,如果把靈魂也比作身體的話,那麼信仰無疑就是這個身體的骨架。一旦把這個骨架摧毀,那麼,對靈魂的傷害之大,是可想而知的。
待菊川平哲發泄了一通,稍稍平靜了之後,皆川由貴又道:“菊川君,有一個秘密,我從來也沒有告訴過你!今天,是到了該告訴你的時候了,這個秘密,就是你的身世。你可知道你的父親菊川平明和你的母親大島優美究竟是怎麼死的麼?”
孰料皆川由貴這話剛說出口,那被神宮丸造壓迫着不敢說話的大久保突然喝道:“菊川平哲,你究竟在幹什麼?!爲什麼要聽這個女人胡說八道?”
武田見狀也大聲叫道:“平哲,不要聽敵人胡說八道,快用你手中的劍,把這個不忠於天皇陛下的人解決掉!”
皆川由貴看了那邊的武田和大久保一眼,“菊川君,你的同伴讓你殺死我呢,你打算動手麼?”
菊川平哲也看了那邊的武田和大久保兩人一眼,突然低下了頭,“平哲萬萬不敢對皆川先生動手!”
他這麼一說,武田和大久保齊聲喝道:“菊川平哲?!”
神宮丸造手中雷光劍一橫,“有我在此,還輪不到你們兩個後輩說話!想動手麼?我神宮丸造隨時奉陪!”
他這一揮劍,手中聖劍雷光上的八顆劍牙,已經開始微微發亮,隱然似還有雷聲傳來,攜天地之威,氣勢一時間竟然蓋過了武田和大久保兩人手中的聖劍。
武田和大久保兩人對視了一眼,臉色均是一窒,這種情況,已經是和聖劍心意相通的表現了,難道神宮丸造說的是真的,他已經能夠完全發揮出這聖劍的威力了不成?
兩人氣勢一弱,神宮丸造得勢不饒人,立即便把兩人的氣勢壓了下去。武田和大久保兩人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沒有選擇立即動手。
畢竟,在這種情況下動手,吃虧的可能只是自己。
皆川由貴一笑,“竹立大久保難道是因爲當年的那件事感覺心虛了?所以纔會選擇殺人滅口?”
竹立大久保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可是眼睛裡卻不由閃過一絲慌亂。
皆川由貴沒有再理會他,轉而對菊川平哲說道:“菊川君,現在,你是否感覺到自己的身世很不平常呢?一直以來,你都認爲你的父親菊川平明是爲保護皇陛下而獻身,而你的母親,則是因爲你父親的離世傷心過度,最後鬱鬱而終。
因爲幾乎你身邊所有的人都是這麼告訴你的,所以你就理所當然的認爲這是對的。
但是今天,我要告訴你,你所知道的這些是錯的,你所聽到的,全部都是謊言,你一直生活在這個謊言當中!”
菊川平哲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皆川由貴。
皆川由貴道:“你可以回憶一下,當年的你每次問我關於你父親母親的事情的時候,我是不是都沒有回答過你?你可知道這是爲什麼?”
菊川平哲茫然搖了搖頭。
皆川由貴道:“因爲那時的你不能知道真相,你身邊的人當年之所以要這麼做,完全是我授意的,不是爲了別的,正是爲了保護你,爲了讓你活下來!否則,你根本就不可能活到現在,早在十七年前你就已經死了!”
菊川平哲有些結巴的問道:“皆川……先生,請您務必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我的父親母親他們,究竟是怎麼死的?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皆川由貴道:“菊川君,這件事情,已經向你隱瞞了十七年了,現在,是到了把一切都告訴你的時候了。我這麼說吧,你的父親菊川平明,也就是使用火蓮劍的上一代聖劍武士,其實就是死在皇陛下的手裡的。”
“什麼?!”
這個消息實在太過駭人,皆川由貴此話出口,不僅菊川平哲,除了竹立大久保,幾乎所有的人都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