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真是一種奇妙的生物。
這幾天要不是中間卡了個拼命照料大家的神谷,待得烏拉拉身體恢復了大概,兵五常就會找烏拉拉一決生死。
現在時間拖久了,大家也一起輪流使用“天衣無縫”療傷,一起吃了不計其數的飯,突然要開口說要賭命對幹,反而不大好意思。
離奇的是,有着大逃犯之名的烏拉拉竟也不急着逃。反而每天若無其事的調養着身體,看漫畫。兵五常只好不上不下的僵在那邊。
與其說兵五常是在監視烏拉拉,不如說他是一條無奈的跟屁蟲。
剛剛提起了宮本武藏,又讓兵五常想起了不愉快的回憶。夾起大阪燒上的一塊乾貝放進嘴裡,再喝一大口冰啤酒,兵五常突然瞪着烏拉拉,打了個酒嗝嗆道:“喂!逃犯,那天晚上你真的以爲,憑你也可以打贏宮本武藏?”
烏拉拉夾着小菜,與哥哥之間的回憶再度浮現。
“或許,他是無敵的。”烏拉拉坦白說。
“既然知道,爲什麼還敢挑戰?”兵五常咄咄逼人。
“因爲我不怕失敗。”烏拉拉微笑。
此話一出,兵五常愣住,闞香愁哈哈大笑。
“不怕失敗?說的倒輕鬆,我這輩子還從沒見過輸掉決鬥還跪地求饒的——英、雄!”兵五常用力反駁的時候,眼睛不由自主迴避了神谷的視線。
“我不怕失敗,但我怕死啊。”烏拉拉舉起酒杯,爽朗大笑:“比起早死的英雄,彈吉它更適合我啊。”
神谷也跟着笑。
無論如何都不想死的意念,因恐懼喪失語言能力的神谷再清楚不過。
爲了“英雄”二字,一味拋棄生命,想起來其實是非常可怕的事情。
只有真正懂得珍惜生命,願意求饒,慶幸苟延殘揣的人,才能給人溫暖。
“說得好!敬怕死!”只見闞香愁罕見的舉起酒杯,與烏拉拉幹了一杯。
看到這一幕,兵五常再也按耐不住。
此時不提,更待何時!
“說到這裡。”兵五常重重放下酒杯。
氣氛一變,肅殺之氣毫不掩飾的從兵五常的眼睛中流曳而出。
兵五常嚴肅的瞪着烏拉拉,說:“大逃犯,別以爲你真跟我們交上了朋友,現在我倆身上的傷勢都好得差不多,這頓飯後,你我再對一杯酒,就直接在這裡開打!”
神谷一驚,卻見烏拉拉嬉皮笑臉,說道:“傻瓜,真動起手來,我當然不是你們的對手啦,想幹掉我機會多的是,就當我被你們抓到啦。反正大長老不都說了嗎?可以先抓我回去反省,然後你們再去殺我哥哥——反正我是不擔心他啦!”
“……”兵五常咬着牙。
烏拉拉這番自矮身份的說辭也有道理,害耿直的兵五常一時不知如何接話。
“這提議不錯啊。”闞香愁聳聳肩,乾脆斜身躺在長長的寬椅上。
氣氛再度輕鬆起來,兵五常無法一鼓作氣開打,只好憋着氣灌了瓶酒。
“先說好了,等一下倪楚楚來這裡跟我們匯合,看到你這個大逃犯,會不會一時衝動就地殺死你,我可不敢保證。”兵五常冷冷說道,將空酒瓶丟在地上,喊道:“啤酒!再來一打!”
自從東京站地下皇城一別後,喜歡一個人靜靜的倪楚楚,就只有用手機跟兵五常與闞香愁保持聯絡。兵五常受重傷自覺丟臉,當然沒催促倪楚楚見面。
“好啊。如果真的打起來了,那也沒辦法啊。”烏拉拉吐吐舌頭。
說曹操,曹操到。
只見穿着寬大長袍的倪楚楚拾階而上,站在樓梯口找尋兵五常一行人。她的手中拿着一本宮本喜四朗寫的《喂!你幹嘛討厭自己?》,那是上次烏拉拉在忙碌的作戰中,不忘推薦給倪楚楚的課外讀物。
倪楚楚皺着眉頭,慢慢走了過來,臉色越來越難看。
兵五常心中盤算,等一下倪楚楚突然發難,自己該怎樣保持武者風範——即不讓烏拉拉逃走,又維持住倪楚楚與烏拉拉的一打一局面。
“都吃喝了這麼多,有沒有把我放在眼底啊?既然約好了,理所當然應該一起吃吧……你們這些自私鬼,還喝酒?”倪楚楚看着鐵板桌上一片狼藉,忍不住抱怨。
兵五常又吃了一驚,怎麼倪楚楚的重點是在這裡!
“你怎麼不動手?”兵五常氣急敗壞的用筷子指着烏拉拉,叫道:“他不就是跟你打到天昏地暗的大逃犯嗎!你被燒掉的眉毛都還沒全長出來啊!”
倪楚楚慢條斯理坐下,徑自拆了一雙筷子,冷冷道:“他的能力正好與我的能力相剋,你都不打了,我幹嘛引火自焚?吃飯,喝酒,看書。”說完真的看起書來。
兵五常啞口無言,頗有失落。
殊不知地鐵一斗中,烏拉拉“火炎”的能力恰好克住倪楚楚的“化蜂”能力,但這不是倪楚楚落於下風的主要理由,而是烏拉拉用火的能力非常高明。倪楚楚雖然使用了“拖泥帶水”令烏拉拉許多攻勢都難以完成,但烏拉拉在關鍵時刻留了一手,才使倪楚楚得以全身而退。
烏拉拉爲她留足了面子,倪楚楚暗暗感激。
“又見面啦,我現在是處於被各位成功拘留的狀態,所以我們暫時不打了好不好?”烏拉拉舉起酒杯,輕輕拍了拍神谷,說:“這位馬尾美少女叫神谷,目前就讀不知道哪一所高中,在東京一間漫畫店上班,不久前在宮本武藏的刀下救了我和兵五常哦!”
“恩,你可知道後來我爲了把那輛列車弄出地下皇城,跟多少牛鬼蛇神幹上嗎?”倪楚楚的視線依舊集中在那本怪書裡,伸手夾了一塊鐵板肉,喃喃道:“我現在在設計一種笨到不懂怕火的胡蜂,等到我開發成功了,哼哼……”
烏拉拉很高興,倪楚楚是個言出必踐的信人。
“對了,萬老頭跟任不歸已經有兩天沒有跟大家聯絡了,聶老判斷,多半被吸血鬼給殺了。”倪楚楚指着掛在耳朵上的藍牙耳機,接過神谷替她倒的冰啤酒。
“吸血鬼,也有很強的嘛。”闞香愁拿起酒杯,又跟烏拉拉幹了一杯酒。
“如果讓我修煉幾百年,不強怎麼可能。”兵五常不服氣,說道:“不過我們獵命師也有很長壽的命格,比起來,還是我們勝了一籌。”
“恩,所以宮本武藏打贏你跟烏拉拉,只是巧合罷了。”闞香愁突然笑了。
“他的身上有‘逢龍遇虎’!怎麼說也有五百年的命格能量!”兵五常怒目。
“就是說,扣掉跟戰力沒關係的‘逢龍遇虎’,你就贏定他了啊?哈哈哈哈!”闞香愁平時沒醉時腦子就不大清楚,現在喝醉了更口無遮攔。
烏拉拉有點感到驚訝。這三個同樣奉命緝捕自己的獵命師,竟然對夥伴的死亡沒有什麼感覺,很快就把話題扔到外太空去了,不知道是死者的人緣很差,還是大家已經習慣將話題拋在腦後?
——歸根究底,還是那個人不好。
電視上直播的日本首相演講突然縮小,變成了新聞的子畫面,主畫面變成美國總統在白宮花園前準備發表針對日本修憲的政治迴應,大批國際記者聚集的景象。
在此危急之刻,兩大關係暖昧的強國會用什麼政治語言彼此交談,每個國際社會的成員都很在意。每天看着股票往下探底的投資人,也無法不在意。
“我有個提議。”烏拉拉敲着酒杯。
大家擡起頭,看着這個不停喝酒的大逃犯。
“既然大家都抓到我了,任務大功告成,不如大家一起去打徐福吧?我們組個隊,偷偷摸進地下皇城把徐福殺了就走。”烏拉拉有點認真,補充最重要的一點,說:“如果到了最後關頭任務看來不會成功,行,我自殺,大家屁股朝着我快快溜走也可以吧!”
“這樣太累了,你們自己玩啊,我旁邊看着就好了。”闞香愁第一個退出。
原本兵五常是想狠狠嘲笑烏拉拉一番然後冷淡拒絕的,但既然討厭的闞香愁這麼快表明立場,自己只好大唱反調。
“我沒問題,就怕時候到了你不敢自殺啊!”兵五常指着烏拉拉,一個貪生怕死的逃跑專家。
“我聽大長老的吩咐。”倪楚楚語氣平淡,吃着東西。
“不,你一定得參加,你的能力實在是太棒了,可以成爲我們潛入計劃最好的斥候跟雷達,還可以幫我們擋住敵人的千軍萬馬!”烏拉拉毫不遲疑。
倪楚楚哼了一聲,臉頰卻現出一個淺淺的酒窩。
“不過如果只有我們四個人組隊,我看我就直接自殺好了。敵人這麼強,所以我們一定要變得比現在更強——怎麼變強?當然就是再找多一點強者組隊啊!我見識過聶老的雷神咒,天啊真是太猛了!一百個我都不夠死!”烏拉拉越說越興奮,嚷嚷道:“還有那個亂放噁心大蜘蛛的廟歲,那種能力就算了,不過‘惡魔之耳’真的很酷,他就勉勉強強一起來吧!”
“你自己跟聶老說。”倪楚楚瞪了烏拉拉一眼,真是沒大沒小。
“我覺得那個宮本武藏人挺不錯的,雖然不講道理,但是很笨,所以可以溝通一下。”烏拉拉爲大家倒酒,嘴巴快速說個不停:“但主要是,宮本武藏真的很強,合我跟兵大哥跟倪姐姐之力也頂多打成平手,那麼強,拿來當敵人太虧了,不如把他叫來一起打徐福!”
說完,烏拉拉突然看着神谷,問:“是吧?”
神谷的腦袋一時轉不過來,但很直覺的點點頭。
“你在說什麼啊!”兵五常已經沒了怒氣,變成莫名其妙的無法理解:“宮本武藏就是徐福派來殺我們的刺客,上次放過了你只是看不起你,不屑殺你,別以爲人家跟你打了一架就英雄惜英雄了,我呸!”
“徐福那麼強,乾巴巴放在那裡,宮本武藏沒有理由不去打啊!”烏拉拉很正經,一柄叉子颳得火熱的鐵板吱吱作響。
“烏拉拉,你有神經病!”酒醉的闞香愁笑得前伏後仰:“也許我該把‘瘋狂嚼言者’送給你,看看你會說出什麼瘋話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抱歉,我絕不跟吸血鬼聯手。”倪楚楚指著書裡的一段話,一字字跟着念道:“追根究底,如果你不想討厭自己的話就別勉強自己做不喜歡的事,例如媽媽逼你晚餐一定要把蔬菜吃完,你就乾脆把桌子掀掉,把蔬菜踩爛!又例如學校老師叫你站起來回答問題,你不會,你就乾脆把書包拿起來朝講臺丟啊!徹底任性吧,寶貝!做自己,最健康啦!”頓了頓,用自己的口吻說道:“就是這樣。”
“拜託!真那麼不喜歡吸血鬼的話,一起幹掉徐福後你想跟宮本武藏單挑,隨便啊!”烏拉拉大聲回答,弄得神谷吃吃笑了起來。
電視上,已經開始轉播美國總統衆所瞻目的演說。
“追求和平是我們人類社會的目標,然而七個小時前,日本決定單方面修改憲法第九條,國際社會爲此深表遺憾,美國在這種情勢尚未明朗的時刻必須挺身而出……”看着美國總統在臺上發表演說。
這種重大議題的演講必然從最冠冕堂皇,最不着邊際的地方開始說起,然後纔是強硬的論點與要求。原本美國是相當支持日本修改憲法第九條,讓日本成爲一個“正常化國家”,籍此讓日本擔任聯合國的常任理事國,反制中國日漸坐大的國際實力。
但連番的軍事緊張,讓美國對日本修憲的立場丕變。
“聶老不可能答應跟吸血鬼聯手。”倪楚楚自己倒了一杯酒。
“太好笑了,這算什麼討論?宮本武藏根本不可能加入我們,說得好像宮本武藏迫不及待去找徐福單挑似的,這一點道理也沒有,宮本武藏根本不可能加入我們!”兵五常覺得很可笑。
“怎麼不可能?依我看,聶老打得贏宮本武藏吧?到時候就叫聶老跟宮本武藏單挑,宮本武藏輸了就得按約定暫時合作去殺徐福,這樣就可以啦!我看那宮本武藏真的很呆,一定會信守承諾的。”烏拉拉的表情一點都不像在開玩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闞香愁笑得趴在地上。
突然,四個獵命師同時停止荒謬的辯論。
不約而同轉頭,盯着熒幕上的新聞畫面。
那一刻,他們知道。
世界大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