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少年在斗室中踱着腳步,心意如潮水流瀉向酒肆外長街上的三道蛇人,正想對它們說些什麼,忽聽詭道蛇人傳於心意道,“吾等請道主爲坐騎賜名。”
心意流轉開來,周繼君嘴角微微翹起。這詭道蛇人不愧執掌詭道,心思詭譎。它開口爲三隻小狻猊請名,一來向其賣好,稍收其心,二來坐騎名分既已定下,只要道主一日在,那這三隻小狻猊便會被這名分所束縛,即便修爲神通強大了,但天大地大名分最大,日後這是它們心頭揮之不去的陰霾,如同枷鎖。
思索片刻,周繼君心意傳去道,“青色狻猊,身形莫測,若飄零之羽,則叫青羽罷。紅色狻猊,口能吐火,驍勇善戰,便稱炎霸。紫色狻猊,有翼能飛,御風而起,賜名紫風……可好?”
三道蛇人齊聲稱“善”,而初生的小狻猊們聞知自己有了名字,都是欣喜異常嗷嗷直叫,望向三道蛇人的目光也漸漸緩和。
“道主還有何吩咐?”爲首的玄道蛇人纏坐在紫色蛇人身上,輕撫着它背上的鱗甲,心意傳向周繼君。
揉了揉眉毛,周繼君淡淡說道,“我如今身處京城之局,形勢不明朗,心中牽掛的也多,還請三位助我。武道蛇人且去白衣庵,爲我保護娘和妹妹。詭道蛇人潛入皇宮,幫我探明皇宮虛實,切記謹慎行事,若被發現速速歸來。玄道蛇人你便駕着紫風於京城上空,助我找擁有天行令圖紋的建築。”
說着,周繼君從懷中最貼近內衫的地方掏出了那塊圖紋古樸的方令,這天行令或許是他身上所藏的東西中最見不得光的,卻又是他爲完全佈下的謀局中重要的一環,然而這些日子來,三個月了,雲州鉅子一直未通過天行令與他聯繫,周繼君心中亦覺得有些蹊蹺。
玄道蛇人心意與周繼君相通,見着這方令,微微頷首。
“你們去罷。”大手一揮,周繼君打了個哈欠,心思放下,倒在牀上繼續補眠。
……
深夜,白衣庵中,枯黃的燭火下,青絲若影流觴。
絕美的佳人手握小籇落於宣紙上,點點黛墨揮散開,一個漸漸清晰的人影從沉暗的宣紙上浮現出來。白衣若雪,眉宇清明,目光若真若幻,嘴角微微翹起,一副翩翩濁世佳公子的模樣。
洛滌塵粉嫩雪白的纖手微滯,凝起眉毛望向周繼君眼角處,微微猶豫,那隻讓無數男人魂牽夢縈的小口嘟了起來,“哥哥還真難畫,一會一個樣,變化多端,還真搞不清他是什麼樣的人呢。”
托起粉腮,洛滌塵咬着下脣,躊躇良久還是在畫中人的眉梢處點下那道疤痕,墨跡點點,那暗痂愈發的深重,不知怎的,洛滌塵只覺得心中一疼,眼眶微微發紅。
“這個壞人,白天居然打我屁股……哼,一眨眼就跑得無影無蹤了,也不知道來看看我和娘……會不會是我們都搞錯了,他不是……不會的,不會……”
洛滌塵捧起那幅畫卷,細細看着,眼中的漸起的笑意將流痕掃盡,畫中的少年越看越像白日裡忽而溫文爾雅忽而囂張跋扈的那個人。
洛滌塵生養於白衣庵中,從小受庵中那些曾經身份都很是顯赫的女人們疼愛,加之她聰穎好學,不僅學得女人的勾心鬥角,便連琴棋書畫曲舞也是樣樣精通,否則單憑傾國美色,也難打動左遊生這眼高於頂一等一的公子。
就在洛滌塵愛不釋手地看着畫卷時,她卻沒注意數道人影從窗前飄過。
寧靜的夜色總是這般昏沉,在一天中最陰暗的時分,許多人會扒下白日裡光鮮的外表,露出醜陋的嘴臉。
紙窗被悄無聲息地插破,一隻細長的圓竹伸了進來,詭異的白氣從圓竹中涌出,那個站在燭火前的美妙身姿忽地一顫,隨後如雪花般飄零墜落。
……
沉睡中的周繼君身體一震,猛地坐起身來,藉着武道蛇人的眼睛,他看到五六個黑衣人正將洛滌塵小心翼翼地擡出白衣庵,送進一個馬車中。
眼中爆炸出猛烈的殺意,肆無忌憚地轟擊在斗室中,周繼君怒吼道,“賊子爾敢,武道蛇人速將他們一一……”
話音未盡,周繼君眸中流轉過一絲陰翳,頓了頓,接着道,“你且先行跟隨護佑,看看主謀是誰。但若這一路上有人慾行不軌,殺無赦!”
起身,披好衣衫,周繼君拉開屋門,須臾間出了酒肆,來到巷口。腦中映出馬車行駛的方向,周繼君剛準備動身,忽然,陡然間,他感應到身後射來一道火熱的目光。
“君公子,這麼巧,還沒睡嘛。”聲音淡漠卻夾雜着捨我其誰的霸氣。
身形凝滯,周繼君沉着臉慢慢回過頭。
月光下的曲巷中,穿着白衣的青年負手而立,饒有興致地打量着周繼君。
正是京城四大公子之一,洛家,洛繼傷。
爲何他會這麼巧出現?莫非他是挾持滌塵的主謀?應當不會罷,他有什麼理由要對滌塵動手……腦中轉過無數念頭,周繼君目光冷然。
“都說大隱隱於市,君公子這等人物居然委身於小酒肆,果真如此。君公子非同尋常人物呵,深夜還不顧宵禁出來閒逛,真有閒情逸致。”
“洛公子不是也沒睡,大半夜的出來散步,好興致。”周繼君冷冷說道,他此時只想立馬趕到妹妹身旁,不想再與這詭怪出現的洛繼傷糾纏下去,“我還有事,改日再續吧。”
洛繼傷瞳孔微縮,身形忽地閃在周繼君身前,伸手將周繼君攔下。
“君公子,你可知道我找你有何事?”
“不知,也不想知道。”看着將自己堵在巷口的洛繼傷,周繼君心急如焚,眼中驀地閃過紅光,體內三大道種猛地旋轉起來,三道氣力蜂擁而出,強大的殺意戰氣從他身上騰起涌向洛繼傷。
“你讓開。”周繼君低聲吼道,臉色愈來愈差。
洛繼傷依舊一副如不波古井般的表情,可身上卻涌出濃烈的氣勢,堪堪將周繼君的殺意擋住。
“君公子果然好鬥,不過,這纔對,合我的味口。”
兩人在這巷口對峙着,殺氣戰意攪動風雲,路邊樹枝上的夜蟬都似乎被這勢若濃雲的殺氣驚嚇,不敢發出聲響。
幾乎是同時,兩人身上的氣勢忽地降下。
“不過,君公子,我今夜只是來看看,卻不想和你戰。”
“我也是。”
“只不過,我們之間遲早會有一戰。套用那十七郎的話說,臣服,或者死。”
“哦?”周繼君眼中怒意尚未完全消退,嘴角卻露出若有若無的笑意。自己一心想將洛繼傷毀去,卻不知道爲什麼他對自己的殺意也這麼重,自己似乎只在小時候遠遠見過幾眼這個洛家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天才,而他卻只是在人羣中淡淡地看過自己一眼,一瞬即逝,按理說,這麼多年過去了,他怎麼也不會認出自己。
望向微微哂笑的周繼君,洛繼傷也是一笑,“君公子莫要不信,我似乎找不到不殺你的理由。”
“怎麼說?”周繼君好奇地問道。
“那麼多理由,其實只要一個就夠了。”目光在周繼君身上流轉着,洛繼傷頓了頓接着說道,“我五年前離開京城,流轉天下,戰遍七州武道高手,卻只殺了五個人,因爲他們身上都有我勢在必得的東西。你是第六個,因爲你有護天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