羣星璀璨,夜如白晝。
積雷山矗立在西牛賀洲中部偏東,遠遠望去,宛若虎龍盤踞,山勢崢嶸,羣峰陡峭,易守難攻。而在山麓以及半山腰處,屯滿了雄兵,陣容嚴整,可盔甲旗幟五顏六色,顯然非是一方軍隊。
“玉皇來了?”
半空中的雲座上,周繼君問向陸壓,眸中閃過深思。
“發生了這麼大的事,玉皇自然不會置之不理。非但玉皇,鎮元兄、趙公明、驅神君聖都已來到。”
說話間,兩人已至積雷山巔,土石搭建的宮殿立於山頭,沒有珠光寶氣、金碧輝煌,樸實中透着幾分肅殺,在夜幕下卻顯得尤爲莊重。
“陸壓大人,銀髮妖王大人駕到。”
守於殿外的小妖見着騰雲駕霧而來的兩人,高喧名號,隨後恭迎兩人入殿。
大殿中燈火通明,殿中央擺着張巨大的沙盤,上首排列九席,席上無酒,只有一張張凝重的面龐。
“讓衆位大人久等了。”
陸壓輕笑一聲,撇開周繼君,自往上首左邊第一的席位而去,而周繼君自坐於下首末席。積雷宮中席位按照實力高低、勢力大小而排列,當中自然是積雷山之主平天君聖,左手陸壓,往下依次鎮元子、趙公明,平天君聖右手則坐着玉皇大帝,其下分別是移山君聖和驅神君聖。和衆人相比,周繼君無論實力還是勢力都算墊底,因此只能坐於趙公明下首的末席,可有資格上得了積雷山坐穩一席,放在天地穹宇也算屈指可數的巨頭人物。
看了眼驅神君聖下首空出的那張席位,周繼君面露深思,想了想,卻沒開口問詢。
“山海蠻王遠來我四大部洲,絕非偶然。”
彷彿沒看見空出的那張席位,平天君聖開門見山說道。
“諸位今日聚於我積雷山,想必也是爲了此事。”
“不錯。”
玉皇大帝沉聲說道,看了眼空蕩蕩的席案,眉頭微蹙,起身掃過衆人。
“蚩尤雖強,可也強不過聖人,他膽敢來到我四大部洲,想必在外輪迴的戰場中,我四大部洲的聖人先輸了一籌。”
“一羣沒用的聖人。”
陰冷聲響起,周繼君放目看去,卻是驅神君聖翹着二郎腿,不屑的冷笑道。一頭長髮墜於地面,烏黑髮亮,更顯妖冶。不單是驅神,移山,平天,甚至鎮元子都面色古怪,卻沒驅神君聖那般明顯。在場衆人,包括周繼君在內,哪個不是將聖人當成生平最大的敵人,聖人若長在,他們修爲再高,亦是螻蟻。
“若無聖人在前面頂着,山海聖人早踏足我天地穹宇了。”
陸壓低笑一聲,漫不經心說道。衆人雖想斬聖,可一來聖人幾近無敵,二來若沒了太上他們幾個,又有誰能擋住山海輪迴的聖人。這個道理誰都懂,可除了陸壓這般心胸豁達到可容天地者,在場鮮有人肯承認。
“道人此言有理,我天地穹宇聖人本就只有五數,能抵禦這麼久,也算不容易。”
玉皇看了眼驅神君聖,笑着打了個圓場,話音一轉又道。
“聖人若自身都難保,那準提和接引所佈下的西遊輪迴將再無意義。可眼下只是蚩尤一人前來,三方天帝世家,四方天界諸神亦無動靜,那我天地穹宇的聖人即便輸了,也只是小敗。如此一來,西遊輪迴則至關重要。”
頓了頓,玉皇打量着若有所思的衆人,接着道。
“準提接引布下西遊輪迴,引來天地強者投身其中,或化爲妖,或化爲人,或是一方妖王,或是一國君臣,可都隱於草莽不知真實身份。除了聖人外,就只有唐玄奘四人上丹田中的玉牒裡有所記載,因此唐玄奘四人對於往後的局勢至關重要。若山海強者俘獲他們四人,取出玉牒,非但毀去了西遊輪迴,還能得知隱於西遊的強者身份,到時行雷霆之勢斬殺我方強者,國戰還未打起就折損強者,此戰再難取勝。”
“玉皇陛下所言極是。”
陸壓道人頷首道,他指向殿中沙盤,沙礫翻飛,漸漸化成西牛賀州的山川地貌,逼真如親臨。
“蚩尤此人行事往往不合常理,不過極擅長捕捉機會,他此次獨自前來,一是爲了探聽虛實,二則爲了西遊輪迴。國戰將臨,對於我四大部洲亦或彼山海都一樣,誰先贏下先手之局,誰便能佔得優勢,這先手之局當在西牛賀州,也是我等的戰略前沿。”
“那蠻王蚩尤莫不是想先我等一步破解西遊輪迴,而後率大軍前來佔據西牛?”
開口的是移山君聖,他在當年的六君聖中雖名聲不著,可能被奉爲妖族天帝,自然有他的獨到之處,論及打仗的本領,六君聖中他足以躋身前三。
“是也不是。”
陸壓眸光閃爍,沉吟着開口道。
“如今的西牛賀洲雖是羣妖並起,陷入西遊輪迴,可西有佛域靈山,南有十萬地仙,再加上我等結盟,即便他破解了西遊輪迴,想要一下子吞了西牛也是天方夜譚。”
話音落下,殿內忽地安靜了下來,衆人皺眉思索,無不想着蠻王蚩尤此行的真正目的。
“罷了,多想無益,棋到終盤便能見分曉。”
平天君聖開口說道,目光落向沙盤處,指尖捏出一道印發,唐玄奘四人倉皇逃竄的身影漸漸浮出。
“蚩尤雖強,可他畢竟孤身一人,吾等若連他都懼怕,那日後……”
平天頓了頓,沒有繼續說下去,他看了眼自己的拳頭,那隻曾經力戰聖人的拳頭,眉宇間流轉出淡淡的煞氣。
右手邊的玉皇看了眼默然不語的平天君聖,輕笑一聲道。
“平天大人說的是,蚩尤雖霸道,可定不敢來積雷山,他若來了,便是送死。當務之急卻是先要解決唐玄奘四人,聖人先敗,西遊輪迴也已成爲棄局,先前吾等顧忌變數遲遲沒有動手,如今若不出手,等那四人落到蚩尤手中可就大事不妙了。”
目光掠過衆人,最後落到周繼君身上,玉皇大帝意味深長說道。
“斬殺西行四人,奪西遊玉牒,此爲當下必行之事,不知諸位有何異議。”
話音落下,殿中所有人同時向左手末席看去。
那個至始至終沒有開口過的白衣男子垂首而坐,指尖輕輕敲擊着席沿,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前些日子,周繼君於白虎嶺救下唐僧一行,衆人皆知,算上今日,周繼君已出手兩次,非是破局而是救人,卻讓衆人不由得紛紛猜疑起來。如今衆巨頭齊聚積雷宮,定下破局大計,不容有差錯,若周繼君臨陣倒戈,那便會成爲衆矢之的。別說和他有過節的玉皇、驅神,便是陸壓也會毫不留情的下殺手,消弭變數。
殿內氣氛漸漸變得僵硬了起來,冷風吹拂,周繼君只覺脊背發涼,數道強悍的氣息將他牢牢鎖定,若他敢說出一個不字,下一刻定會遭到衆人圍攻。
可是,他又怎會舉起君子劍,揮向當初並肩作戰親如兄弟的沙摩尼。
進入積雷宮的那一刻,周繼君便已經隱隱預料到在衆人商榷完畢後,定會將他會陷入兩難地境,因此隻字不言,苦苦思索着解決之法。西遊輪迴必破不可,此爲國戰先手,亦是大義。可沙和尚周繼君卻非救不可,即便他已再不是當初那個和周繼君親密無間的小摩尼,可那一世兄弟之情,對於如今的周繼君來說彌足珍貴。
莫非準提和接引安插沙摩尼入西遊,卻是因爲推衍出今日的變數,以自己爲棋子,保住西遊輪迴?
周繼君目光一凝,隨後又黯淡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