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鳥入室不是一個完整的句子,它的完整表述是‘野鳥入室兮,主人將去’,意思是有一隻野鳥飛進屋子裡,屋子的主人被迫離開。
這原本是一段非標準化的古代咒語,有驅逐、詛咒的效果,因爲對使用者的反噬較重,現在已經很少有巫師使用了。
但鄭清回憶着那句用紅筆寫在報紙邊緣的話,總覺得它裡面蘊含着什麼深意。
“博士,這句話怎麼理解?”年輕的公費生將那句話寫在本子上,推到蕭笑面前。在這方面,他向來很有自知之明:“剛剛那份報紙,報道邊緣,被人寫上去的。”
蕭笑瞥了一眼鄭清那行潦草的字跡。
“無聊之舉。”博士的嘴脣微微扭曲着,臉上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低聲解釋道:“聯繫上下文,從語境上不難理解,寫這句話的人是想說有一隻野鳥飛進了九有學院,學院的主人不得不離開。我相信以你的智商,也能猜到那隻野鳥是誰。”
“一般意義上,這隻野鳥指的是fu鳥,一種象徵不詳與奸佞的魔法鳥類。”
“但從字面上,我們隱約也可以看到‘野種’‘雜種’這樣的含義……如果沒有記錯,尼古拉斯是一個半狼人吧。可以說是很惡毒的隱喻了。”
鄭清皺起眉,感覺有些難以接受。
“這是我們學院的人寫的?”他覺得自己內心深處某個地方被人狠狠擰了一下。在他印象裡,九有學院一直是一個團結友愛的學院。很難想象學院裡有人會對自己的同學如此惡語相向。如果是阿爾法學院的人說這樣的話,也沒有這麼令人難以接受。
蕭笑瞟了公費生一眼,糾正道:“準確說,應該是我們班的某位同學寫的。”
鄭清頓時沉默了下去。
他沒有追問是班上的誰寫的,也不想知道。他只是感覺有點心累。
這種沉默伴隨了整節符課,直到章老師離開教室,他都始終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腦海裡亂糟糟的,一羣小人兒正揮舞着拳頭與棍棒吵成一團。
一個說,人性本惡,團結友愛都是表象;另一個則喊,大家只是被矇蔽了,這是阿爾法的詭計;還有中立者,站在一旁絮絮叨叨,讓大家冷靜一點。
當鄭清從自己的思緒中驚醒過來時,已經下課十多分鐘了,教室裡一片混亂,幾乎沒有幾個人離開。同學們圍成幾團,吵鬧的聲音此起彼伏。
一些人對學府近期一切風波的源頭深惡痛絕:
“我父親早就說過,那些魚人不是什麼好東西……學校爲什麼會相信它們是有文明的魔法種族呢?這是對‘文明’這個字眼兒最大的褻瀆!”
“對!那些臭烘烘的魚人……沒人喜歡它們!爲什麼這麼久了還有人在它們周圍攪風攪雨,簡直不知所謂!”
“或許在它們自己的鼻子裡,它們身上的味道一點都不臭,反而很‘香’呢。”
“呵呵……魚人有鼻子嗎?”
另一些人則將矛頭直指阿爾法學院,從學院之間的競爭高度來分析這些風波起起伏伏的原因。
確實,如貝塔鎮郵報所言,九有學院學生們現在私下裡有一種共識,阿爾法學院之所以事事針對九有,不僅僅因爲教學理念的衝突,更是因爲學院積分的衝突。
每年根據學生成績、教學成果、魔法研究成果等因素,四所學院會獲得數值不等的積分。往年,阿爾法學院都是一騎絕塵,在四所學院中遙遙領先。但是近些年,隨着九有學院厚積薄發、強勢崛起,阿爾法學院的積分榜首位置受到了越來越大的威脅。
甚至於到了今年,巫師界許多巫師組織都給出了預測,在2008-2009學年,九有學院的總積分將第一次超越阿爾法學院。
“更高的學院積分,意味着學校更多的撥款,以及巫師聯盟更多的優惠政策……在撥款總數一定的程度下,你多分一點,其他學院就少分一點。”
“在九有學府積分沒上來之前,阿爾法也沒那麼多正義感吶。他們以前一直宣揚四所學院團結協作,共創美好第一大學呢。”
“說到底,利益使之然也。”
還有一些同學吵着吵着,情緒就激動起來了:
“……誰也不是白蓮花,阿爾法那些傢伙怎麼就敢站在道德制高點呢?”
“放屁,你的意思是九有也不是白蓮花?”
“不跟你這蠢貨一般見識!”
“來來來,掏出你的法書,讓我見識見識你這聰明人的手段……”
但不論是哪個人羣吵鬧,都很小心的避開了教室的兩個角落,一個是鄭清所在的左後角,一個是尼古拉斯所在的右後角。
避開鄭清,是因爲他與瑟普拉諾爭鬥後,受到了學校的不公正對待。現在幾乎所有九有學院的學生都將他視作某種悲情人物,默認他需要一個安靜的角落舔舐傷口。
對於這樣的結果,鄭清打心眼兒裡贊同,他也非常想要一個安靜的環境。
而避開尼古拉斯,是因爲大家不想搭理他了。
那份糟糕的採訪記錄讓每一個讀到它的九有學院學生都怒火中燒。沒有直接使用惡咒對付尼古拉斯,已經是很剋制的舉動了。
這種剋制一部分來源於同學們對第一大學相關校規校紀的敬畏,另一部分則來源於劉菲菲對尼古拉斯的庇護。
作爲九有學院的公費生與一年級的首席生,劉菲菲雖然平日裡脾氣有些弱弱的,但在關鍵時刻,還是顯露出某種類似母雞護崽的強硬。
下課後,待老師離開教室,劉菲菲便飛奔到教室後排,勇敢的站在了尼古拉斯課桌旁邊,怒視每一個試圖靠近這個角落的同學,用公費生的威壓阻止班上其他人惡言惡語相向。
但她可以保護尼古拉斯不受言語傷害,卻不能阻止其他人無視尼古拉斯的舉動。
以前尼古拉斯小透明,源於他封閉自己的內心;現在尼古拉斯重新透明化,則是因爲他被班上的同學孤立。
鄭清有心幫助尼古拉斯解除這種孤立最起碼,他可以走過去與尼古拉斯開兩句玩笑,稍稍減輕一下班裡這種孤立的氛圍。
但蕭笑拽住了他。
“還不到時候,”博士扶了扶眼鏡,嘴脣微動:“你現在身上一堆麻煩……還是再等等,等人少了再過去。”
“難道你沒有注意到,坐在教室前排那些劉菲菲的朋友們,也沒有支持她們的夥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