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自己能夠恢復正常,鄭清原本懸着的心頓時放了下來。
然後他立刻注意到了另一個關鍵問題。
“我的身體爲什麼會突然裝不下自己的靈魂了呢?”年輕的公費生想到老姚曾經說過的話,試着猜測道:“難道活躍的念子力場能夠促進靈魂的發育嗎?”
吳先生詫異的瞟了他一眼。
“你竟然已經知道念子力場的概念了?!”他深深吁了口氣:“總覺得你在書店摹帖子還是昨天的事情……時間吶,真是令人讚歎的魔法。”
鄭清眨眨眼,沒有太理解先生感慨的重點。
但他卻可以從先生的回答中判斷出,先生對於諸如念子力場這些新潮的魔法概念有一定了解。
這就非常有意思了。
他曾經一直堅信先生是一個沒落小道派的傳人,所以才懂的一手好符籙。但現在,他對自己曾經的想法有了懷疑。
吳先生並沒有在意年輕巫師的胡思亂想,而是慢吞吞的解釋道:“念子力場自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凝練精神,促進靈魂發育,但那屬於一種非常緩慢、循序漸進的增長方式……而不會出現像你現在這樣的情況。”
“那我到底屬於什麼情況?”鄭清不失時機的追問了一下。
吳先生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
他繞着年輕巫師的身體轉了一圈又一圈,不時還探出手指,在鄭清身上的某些穴位處按一按,仔細查看其中的某些細節,同時喃喃着,讚歎道:“竟然用攫取的本源來培養……非常巧妙的手法,非常巧妙……真了不起。”
“有段時間沒注意,沒想到現在的年輕人都這麼有想法了……以前聽Z教授與陳教授提起過這個構思,看樣子,他們真正付諸實踐了。”
鄭清聽着先生提到的兩位教授,總覺得在哪裡聽過似的,忍不住靜心凝神,冥思苦想起來。
吳先生仍舊一邊檢查着,一邊唸叨着:“…我記得他們的構思脫胎於阿彌陀的入夢法門,當然,莊周的蝶夢也給了他們許多靈感。但能夠把一個想法、一個靈感做成事實,實在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不好意思,先生。”鄭清終於忍不住,打斷先生的話,問道:“您看出什麼問題了嗎?到底哪裡了不起……”
“利用靈魂沿單一維度可無限分割的特性,通過有絲分裂、統一培養、然後有機融合的步驟,讓靈魂在短時間內迅速壯大……就像是把幾百根細長的苧麻揉成一條粗大的繩索。”
“唔,通俗的來說,就是讓你的一部分靈魂前往其他世界遊歷學習、增長見識,學成歸來之後,這些經驗與知識會化爲靈魂的‘肥料’,與你的記憶融爲一體……利用外部刺激來促進靈魂發育。非常適合那些手頭擁有許多小世界,而且技術手段完備的組織來培養新人。”
“比如第一大學?”鄭清不確定的說道。
“比如第一大學。”吳先生肯定的點點頭,隨即又有些猶豫:“但理論上,這種手段催生的靈魂都有些脆弱,學校裡那些大巫師不應該看不到這點的……”
說到這裡,他忽然想起什麼,轉頭看向鄭清,表情有些嚴肅:“學校讓你們分神去其他世界學習的時候,難道沒有告訴你們‘節制’?以你們的精神強度,承受一個世界的經歷就已經達到上限了……但我看你身體裡的靈魂,起碼經歷了十幾個世界。”
“這太危險了,非常危險!”他搖着頭,強調道:“在我看來,你沒有原地爆炸已經是非常幸運的事情了!”
“分神去其他世界學習?”鄭清撓撓頭,一臉迷茫:“還有這種學習方式?!我怎麼不知道……我是說,學校也沒告訴我們這種操作吶。”
吳先生也揚起眉毛,顯然對公費生的說辭感到驚訝。
“你沒有去其他世界遊歷學習過嗎?”吳先生重新問了一遍。
“沒有!”鄭清語氣堅定的回答道:“其實我剛剛就想說來着,我記得誰說過,隨隨便便用靈魂做實驗會違反《巫師法典》上一小半的規定……”
說到這裡,他腦海靈光一閃,忽然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故來。
“不過,我的影子應該有這些經歷……吧。”年輕的公費生猶豫着,斷斷續續把升維實驗研究所二維進化實驗室曾經‘借走’自己影子的事情提了一遍,最後補充道:
“呶,就是這樣……昨天晚上那個實驗室發生了大爆炸,估計那些小世界都被炸碎了,所以我的影子又回來了。”
說着,他指了指書桌上一份最新刊發的校報。
其中新聞速覽的板塊裡,有一條豆腐塊新聞,簡單報道了昨晚發生事故的實驗室,並強調僅僅部分研究員受到驚嚇,無人傷亡。
“真是……滑稽!”吳先生挑挑眉,如此評價着。
卻不知是覺得學校那個實驗室借走鄭清影子的行爲滑稽,還是這條豆腐塊新聞冠冕堂皇的說辭滑稽,亦或是覺得他之前那番猜測有點滑稽。
只不過,相對於使用影子做素材的實驗室,吳先生將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昨晚的那場事故上了。
“按你的猜測,確實也有這種可能性……影子與個體之間的關係,一直非常神秘,非常有趣。曾經不止一位大巫師提過,影子是靈魂在這個世界的投影。所以用影子代替真正的靈魂前往低維世界,的確是非常聰明的做法。”
“既不會違反《巫師法典》的禁令,引來丹哈格的干涉,又通過擦邊球,完美解決了實驗素材的問題。”
“非常典型的學院派風格。”
吳先生點評完畢後,追問道:“你剛剛說昨天晚上發生事故的時候,有漫天紅光?輕微震動?還有沒有什麼其他感覺沒有?你自己有沒有什麼其他的感覺?”
鄭清猶豫着,回憶了片刻。
“沒有。”他老老實實搖着頭:“爆炸沒一會兒,我就被同伴灌了一劑安眠藥水,後面的事情都不記得了……剛剛他們還用冷水潑我,想讓我醒來着……等我醒了,一個個找他們算賬!”
“這樣啊。”先生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沒有繼續說話,而是擡頭看着宿舍的天花板。
彷彿那些暗黃色,夾雜着斑斑點點黴菌的天花板上有一片星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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