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溼晴花春殿香,月明歌吹在昭陽。
似將海水添宮漏,共滴長門一夜長。
很多時候,葉靈楓總是在想如果自己沒有葉家的家世,從不曾踏入修士界該是一件多麼好的事情。
還記得在那個豔陽的午後,春風拂面暖的讓人心醉。
流霜問葉靈楓。
“小七,在這樣最好的天氣裡你通常都做些什麼呢?”
“練功”
葉靈楓不假思索的回答。
流霜又問:“那讀書累了呢?”
葉靈楓回答:“讀書!”
“那讀書又累了呢?”流霜又問。
葉靈楓回答:“練功。”
還記得那個午後,流霜聽了自己的回答一臉慍色。
“那你呢?”
葉靈楓小心翼翼的問道。
流霜忽的沉默了,這是不多見的,過了半晌,她突然咬文嚼字的說道:“月明風清,輒思玄度。”
這句話的意思葉靈楓是明白的,這句話出自鄭史是鄭國只是,彼時彼地流霜說出那句話是什麼意思,葉靈楓便不懂了!
風無邪的腳步聲打斷了葉靈楓的思緒,吟霜閣的大殿一直是常年亮着的,大殿中央的琉璃吊燈是解語親手設計的,象徵着不死不滅的鳳凰神獸盤踞成一個圓形,火光纏繞在鳳凰四周正應了涅槃重生四個字的含義。
只是,今天,吊燈是熄滅着的。
對於地級高手來說,黑暗已經不能成爲阻礙他們視線的帷幕,風無邪更加是從未見過光明的。
所以兩個人隔着書案默默對視着。
哦不,是葉靈楓注視着風無邪。
“已經送假面上路了!”
黑暗中傳來風無邪的聲音,聽不出悲喜,只是,這句平淡的話在葉靈楓的耳朵裡總有那麼一絲絲的諷刺。
上路的意思很簡單但是在不同的場合上有着不同的意思,不過此時此刻用在假面身上意思只有一個,那就是死。
“啊!是竹兒去的麼?”
彷彿是突然驚醒一樣,葉靈楓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問道。
“嗯,是她!”風無邪回答道。
“那就好!”葉靈楓的言語中帶着一股異樣的嘆息。
黑暗中的兩個人又陷入了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風無邪突然出聲道:“沒事,我先走了!”
葉靈楓沒有回答,依舊是愣愣的看着書案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大殿的門口的石階上,解語靜靜的站着,彷彿是在等待風無邪一樣。
“走走吧!”
解語開口。
“嗯!”
漫步在吟霜閣裡,穿過雕樑畫棟的閣樓,後院是一方煙波浩淼的水塘,一汪清泉孜孜不倦的洗滌着池塘中的污垢,空靈飄渺。
解語突然停住腳步說道:“我不信他是爲了流霜。”
“我也不信!”風無邪如是說道,然後兩個人都陷入了沉默。
前幾天,吟霜閣的鷹組帶回來一個不是很好的消息,楚國有意向鄭國提親。
如果說普通的百姓會認爲這是兩個國家的執政交易的話,那麼在葉靈楓這些人的眼裡,這是合縱連橫的一個信號,然而,鄭國的公主都有誰,唯有流霜一人。
所以,葉靈楓在接到這個消息之後就把假面派出去了,然後,楚國使臣和楚國太子同時遇刺。
整件事情的矛頭都直指葉靈楓,因爲最不願意看到兩國親事成功的人非葉靈楓莫屬了。
所以,纔有了楚國薛濤來吟霜閣抓人這一幕鬧劇。
而,似乎,葉靈楓也默認了這一切,默默的將假面交出去,默默的沒有出面。
一切合情合理。
夜,沉寂,星,暗淡。
鄭國的官道上一路人馬緩緩的前行着,爲首的人正是楚國將軍薛濤,身後的一隊士兵押解着假面。再後面則是一羣綠色長裙的姑娘們,正是竹兒。薛濤時不時的回頭看一眼跟在身後的那個綠衫少女,那模樣,那身段可都是上上之選呀!只是,每每想起流傳到楚國那些關於吟霜閣的故事,萬花紅中過,一襲綠血風。
薛濤怎麼也不覺得這樣一個女孩是在外面拋頭露面做那些殺人的勾當,在他看來葉靈楓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傻子,怎麼能讓美女去做這些事情呢?聽說吟霜閣的副閣主蘭晨曦也是不多見的冷美人,是朵帶刺的玫瑰。還有,那個葉解語,不知道她和葉靈楓是什麼關係,那女人呀!上次來楚國可不知道讓多少風流公子魂牽夢繞呀!
忽的一陣冷風吹過,薛濤從哪些對於女人的幻想中驚醒。
能成爲楚國的將軍薛濤自然看得出來吟霜閣讓竹兒跟着他們是什麼意思,不外乎就是滅口讓整個事件到此結束。算是給了楚國一個交代,畢竟你不能讓一個死人站起來指正什麼人。
因爲明白這個道理,所以薛濤纔會沒日沒夜的趕路,儘管他知道暗處有七個玄級高手在暗中保護他們,可是,越是這樣他越是不放心。
身後可就跟着一個地級高手呢?
忠誠爲人臣者必要的條件,薛濤是忠誠的,可是,這並不代表薛濤就要明知道面前是死路還要一頭栽進去。所以他想了個辦法,就是沒日沒夜的趕路,原本七天才能來到鄭楚的邊境,可是在薛濤馬不停蹄之下僅僅三天一隊人馬就來到了鄭國的邊境。
眼看着遠處分割着鄭楚兩國的天河在遠處將天地劃出一條銀色的溝壑,奔騰的水聲已經漸漸可以耳聞了。
快了,等到了家一定要把那壇藏了好多年的酒拿出來和妻子一起喝了,留了這麼多年總歸還是喝了安心呀!
男人就是這樣,不論在什麼時候想到的東西最多的便是女人和酒,因爲這樣兩樣東西總是最瞭解男人的。
不知道爲什麼,這一次薛濤想起的女人不是勾欄裡那些環肥燕瘦的女人,也不是那些柔弱無骨溫柔似水,熱情如火的清倌人。
反倒是自己家裡那個姿色平平的結髮妻子。
去妻子的時候,薛濤還是守城門的小兵,因爲看上了妻子的家世才千方百計的去了算不上漂亮的妻子。
然後薛濤開始了自己的發跡之路,短短十年就從一個守城門的小卒成了將軍,升官之快怕也是個傳奇了。
只是,這些年,過上了好日子似乎就把妻子忘了吧!
薛濤不由得想起那時候,妻子在油燈下縫縫補補自己的破襪子的情景。
這些年自己在女人身上花的錢也不少了吧!只是,從未想過真心給妻子買點什麼東西。
還記的每次宿醉回家,妻子總是親手給自己煮醒酒湯,有的時候自己來了感覺總是強行拉着妻子做那事,可是妻子卻從來沒有拒絕過自己。
每次自己想要了,妻子不論睡的多麼沉,總會起來迎合自己,似乎,自己欠她的太多了,等着這次回去一定要好好補償她!
薛濤這樣想着。
然而,還沒有等到薛濤想到如何去補償妻子,一股莫名的涼意打斷了他的思緒,他停住馬蹄向四周看去,黑暗中並沒有什麼異常,前方的士兵已經在準備渡河的船隻了。
面對着波濤洶涌的天河,薛濤反而有一種輕鬆和喜悅,過了河就安全了。
“留下咱們用的船隻,多餘的!”薛濤看了一眼和自己還有一段距離的竹兒等人臉色一冷:“都燒掉!”
“是!”
手下的士兵接到命令沒有任何質疑的去執行了。
被限制住了修爲的假面冷眼看着薛濤指揮着手下的士兵絲毫沒有任何表情。
是的,已經夠了,葉靈楓的恩情報完了,自己可以去見那些女孩子了,可以去見師父了。
只是,總歸還是有點遺憾吧!
東方的啓明星閃着明亮的光芒,船家藉着晨曦中微弱的光明操縱着船隻,本來這樣有霧的天氣是不適合行船的,只是,這位軍爺出手大方,再加上那明晃晃的刀子,船家才嘟嘟囔囔的從溫暖的被我裡爬起來,推了一把身邊的額婆娘披着那間破蓑衣來幹活。
“軍爺,你是不知道,這十里八鄉里面小老二這一手操船的本事認了第二那就沒人敢認第一,你看看後面那個幾個,要不是小老二當先駕船,他們可不敢在這樣的天氣裡面渡天河。”
老船家的話匣子一打開就收不住了,薛濤幾人沒有答話,反倒是一路沉默的假面開了口。
“老人家,今年雨水不少吧,莊家收成怕是不好吧!”
假面一開口,手下的幾個士兵都隱隱的將刀拿出來,如臨大敵的樣子,畢竟吟霜閣的傳說太多了,這個假面可是能行刺太子殿下全身而退的人物。
“是呀!今年雨水比往年多了三成,這莊家淹了不少,不過,好在有吟霜閣送來了不少糧食,今年冬天也不是那麼難過。對了,軍爺,你怎麼看出來今年雨水多了的!”
老船家並沒有看到假面沒有穿軍服,而且袖子裡的雙手帶着一副異樣的鎖鏈。
“呵呵!”假面笑了笑說道:“我也是在河邊長大的,這水多水少我可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
“哎呦,還遇到高人了,那你說說小老兒這船開的怎麼樣!”
老船家回過頭看了一眼幾面,露出兩顆發黃的門牙呵呵笑道!
假面掃了掃船上,笑道:“別的沒看出來,不過這船上少了一把轉舵的篙子,就是不知道等會到了前面的河灣老人家怎麼掉頭,還是老人家根本就沒打算回來。”
欻拉一聲,察覺到不對的薛濤手中的長刀出鞘,指着老船家,行軍打仗的人那裡有不同俗物的,更何況他也是從小兵一步步走上了的人,先前沒發現,可是被假面這麼一說,他也立刻注意到了這點。
心裡第一個念頭就是,壞了,出事了!
老船家搖了搖那可大腦袋衝着假面說道:“你看到了又何必說出來,等到了河灣,我帶着你跳進水裡,再把船鑿漏讓他們餵魚不好麼?”
假面冷笑一聲:“是你自己問的,我可沒說!”
“罷了罷了,葉小子說不相信我我還不信,你呀不識好人心!”老船家隨時口中這樣說着,可是手上還是拿出了一塊紫色的吊墜扔給假面,一旁的薛濤等人想要出手阻攔,可是卻發現身上彷彿被套上了一道無形的枷鎖,無論如何都動不了。
假面結果吊墜,從身上按出來另一塊吊墜,兩塊吊墜嚴絲合縫的並在一起,假面才朝着老船家善意的點點頭。
“轟隆。”隨着一聲巨大的轟鳴,整個天河之上掀起了一道巨大的水浪,又很快消散下去了,可是在這水浪之下埋葬的東西又有多少呢?一種楚國士兵,薛濤的夢想,還是九個玄級高手,亦或者將老船家和假面一同埋葬了呢?
沒有人知道。
竹兒,佇立在河邊,當她看見河道中央那層巨大的水幕的時候莫名的心裡一喜,不知道是消散了對於葉靈楓的誤解,還是其他的什麼,只是,莫名的很高興,很高興。
倏地竹兒擡起頭,目光凝聚在不遠處山崖上的那個人,肌膚如雪,一種異樣的白色在晨曦中分外耀眼。
“你們,回去覆命!”
竹兒低聲對着手下人吩咐道!
沒有任何遲疑,一片綠影消散。
竹兒腳尖輕輕一點,身體陡然如同箭矢一樣直撲拿到白影。
百丈距離白駒過隙,哐啷一聲,刀劍相交,竹兒被彈開了幾步穩穩落在白影對面的岩石上。
“小莊在哪!”
白影舉劍,劍光如雪。
貴逼人來不自由,龍驤鳳翥勢難收。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霜寒十四州。鼓角揭天嘉氣冷,風濤動地海山秋。東南永作金天柱,誰羨當時萬戶侯。
這把劍赫然是讓無數劍閣爲之瘋狂的雪吟。
相傳七國戰亂之際,一代奇人貫休滿腹才華,貫休因躲避戰亂,來到越地,將此詩獻給吳越王錢鏐以求晉見。錢鏐一見此詩,大加歎賞,但是嫌“一劍霜寒十四州”一句不夠氣勢,沒法體現他的遠大志向,讓貫休改“十四州”爲“四十州”,才考慮見他。貫休聽說後吟詩四句回他,吟罷飄然入蜀,沓無音訊。不羨榮華不懼威,添州改字總難依。閒雲野鶴無常住,何處江天不可飛?
一代奇人,一代奇事。
這雪吟劍,便是貫休的隨身佩劍,一劍光寒十四州此句做成之日,隨身佩劍化漫天冰雪相賀,這柄劍也成爲一段傳奇。
今時今日,這柄劍再現,貫休早已過世多年,而現在持有這柄劍的人有一個和雪吟劍相得益彰的名字,雪女!
人如其名,膚如凝雪。
嘲諷一笑,竹兒道:“小莊,他不是應該和你在一起麼?”
“明知故問!”
雪女冷哼一聲,手中雪吟劍輕揚,一道道寒氣如有實質般似乎將時間都凝固了。
“雕蟲小技!”
竹兒搖搖頭,手中短刀輕揚。
雪女和葉靈楓,解語一樣都是水屬性異變的寒屬性功法,竹兒一身本領都是葉靈楓所授,雖然本身是火屬性靈力被冰屬性功法剋制,可是,葉靈楓言傳身教,平時的練習中葉靈楓更是毫無保留的跟竹兒拆解冰屬性功法的優點弱勢,就連逆天血脈冰凝的特點竹兒都一清二楚,此刻碰到普通冰屬性功法的雪女自然不放在心上。
“怎麼,你和他不都是墨家子弟麼?從小青梅竹馬應該雙宿雙棲纔對,怎麼會來找我要人呢?難道是你太冷了,嚇壞了人家,咯咯咯!”
竹兒好不慌亂的在漫天冰雪中信步遊走,口中還不忘打擊着對方。
或許,小莊是她第一個愛上的男人吧!只是,她這樣的女人又如何能奢望愛情呢?
她明知道小莊是懷着目的接近她的,可是她還是留他在身邊,她希望有一天他可以理解她,可是,當他冷言冷語的拋出那句,女子,不失身,不改嫁視爲德的時候,竹兒知道,那段沒有開始的戀情已經結束了。
“竹兒,你吟霜閣已經和我墨家議和,這種暗箭傷人的手段不顯得下作麼?”雪女久攻不下,藉着兩個人錯身的機會大義凜然的說道,言語中的憤怒不言而喻。
“下作麼?兵者詭道也?我想墨家才女不會不知道這句兵家名言吧!”
忽的,披着一件紫袍的葉靈楓飄然而來,閒庭信步,彷彿一開始就在這裡一樣。
“葉靈楓!”
“閣主!”
相對於雪女的驚愕,竹兒僅僅是片刻的吃驚罷了!葉靈楓做事從來飄忽不定,出現在那裡自然都會讓人意外。
“你故意放出了小莊的消息,因爲前來!”
雪女眉頭一皺,問道。
“呵呵!”葉靈楓淺笑一聲:“還不懂麼?小莊就是我和墨家議和的條件,你不過是一個附帶的商品罷了!”
“不可能!”雪女眼神一冷。
“沒什麼不可能的,墨家想議和總要拿點誠意出來,五大高手之一的小莊足夠了,再說了,欺負了我的人,怎麼可能就這樣算了呢?”葉靈楓瀟灑的朝着雪女說道。
說着無心,聽者有意,莫名的,站在葉靈楓身後的竹兒有那麼一絲絲感動。
“你要如何!”
片刻的沉默過後,雪女手中的雪吟劍揚起,面對這個創造了無數傳說的天之驕子依然拔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