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之後，萬曉在家陪兒子，林葉帶黎晨一起到D大校園走走。
秋季夜晚的校園，微微的秋風吹來，並無寒意，反而很束縛；秋蟲的鳴唱此起彼伏；自習室、宿舍樓的燈光明亮；路上時有學生經過，或揹着書包腳步匆匆，或幾人共行有說有笑；操場上有打籃球的聲音傳來。樹影婆娑，路燈搖曳，校園裡，總是有種說不出的平和寧靜的感覺，和黎晨在企業打拼的感覺不同。
兩位已經過了上學年齡的女子，在校園裡緩緩散步。
********
黎晨回味着今天的晚餐，忍不住很好奇，問林葉，吃素這麼多年了，感覺如何？林葉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年輕，身材苗條。
林葉笑着說：“你指的哪方面呢？”
黎晨想了想，說道：“各方面。我承認素食的確挺好吃的，又很綠色健康。只是我確實從沒有認真想過要完全吃素會是什麼情形，會肚子餓，會嘴饞嗎？營養夠嗎，精力夠不夠？出門就餐是否會不方便？會被認爲另類嗎?”
黎晨一連串問了好幾個問題。就飲食的選擇，林葉曾經被朋友關切地問過，甚至被婆婆質疑過，所以對黎晨的問題她並不感到奇怪。
林葉想了想說道：
“黎晨，咱們都是學理工科出身的，尤其凡事講求道理、邏輯。包括我先生也是，他是我同導師的師兄。
吃素，對咱們來說，不會是沒來由的心血來潮，既不是趕時髦追潮流，也不是迷信，而是，一種認真研究深入思考後慎重的選擇。
當你認爲值得並下決心做了這個選擇的時候，那證明很多問題你已經心裡有答案了。而做了選擇之後，就是去執行了。如果明確爲什麼選擇，那麼在遇到難處比如你說的出門就餐不方便等情況下，自然會清楚如何做出取捨。”
黎晨點頭。
黎晨如果不問，林葉不會去說，每個人有自己的人生選擇，有自己的人生旅程。但黎晨問了，做爲朋友，她有責任儘量地表達出自己的理解。
林葉繼續說道：
“我那時決定吃素算是機緣巧合，感受到動物和我們一樣，有生命有感受有生存的權力，那是種內心的觸動。此外，事實上現代化養殖業的確非常殘忍也不健康，而且對地球生態環境造成的破壞有關數據可以說觸目驚心。你一旦關注這方面信息，就會發現很多之前不知道或者被忽略的資訊。所以，的確有些朋友選擇吃素是從自身健康和做爲地球人對環境保護的責任而考慮的。”
黎晨再次點點頭。
“當年我家師兄因爲我吃素，所以特意做了很多調研，主要是擔心是否夠營養。後來他也就隨我一起吃素了。總體而言，怎麼說呢，我感覺就是...更‘輕快’吧。” 林葉繼續說道。
“就是覺得身心都更爲輕鬆。我當時剛吃素時頭三週身體有個適應過程，之後身體細胞習慣了，就不再想念肉食了，甚至聞腥味而不適。想來人吃什麼往往是個習慣問題。”黎晨認真地聽着。
“另外，我奶奶信佛，小時候常跟奶奶去寺廟拜佛聽奶奶唸佛經，對因果等佛教概念知道一些。後來，想了解更多，也向一些有修行的人請教過。”林葉嘗試向黎晨分享自己的理解，只是，她不確定黎晨對佛教這類話題是否反感。
“我其實對佛教也談不上有什麼很深的見地。只是覺得，世界很大，宇宙廣袤，如果說科學是科學家們對人眼和儀器可觀察到的自然現象的解釋，那麼，佛教關於三界六道、因果循環、禪定智慧等理念，應是那些得道開悟的大師對這宇宙規律的一種了悟吧。不同層面的認知對吧。” 林葉忽然有些懊惱自己沒法說地更清楚，讓朋友更好地理解。
黎晨卻說：“嗯，我也覺得是這樣。我們眼見耳聽的顯然未必就是全貌，甚至未必是真實的。只是我這個俗人還沒有靜下心來去感受這方面。不過，我覺得你說的都有道理，至少我覺得有道理。” 黎晨向來尊重他人的信仰和飲食習慣，這是她的一種修養。而且，她很認可林葉所言。
“我們都是俗人，否則恐怕就不用在這裡討論這些了。道不可道啊。道出來的就不是那個道了。”林葉笑道。
黎晨也忍不住樂了。
********
“對了，你上午說心情不好。現在好些了麼？”林葉記得這事，終於問道。
“啊，已經好多了。”黎晨說着，心情的確是好了很多。然而想起昨晚的那個夢，她忍不住低下了頭。
林葉沒有多問，默默陪黎晨走着。
過了大約一分鐘，黎晨卻終於開口了：
“ 林葉，我昨天做了夢。夢裡自己站在牆頭，大聲斥責父親...”
黎晨第一次向別人說老家曾經的事。就連對馮曦，她也從未提過這些。她和馮曦之間，其實可以說從未聊過私事。
黎晨跟林葉說到小時候她的父母常吵架，父親不太顧家，多年造成她心裡似乎積壓了一份怨氣，導致父女之間的疏離。她沒有提到父母吵架的具體原因以及記憶裡那些錐心刺痛的細節，即使面對林葉，她也還說不出口。
林葉默默聽她說完，心裡一陣酸楚。她站住腳步，溫柔地拉起黎晨的手，在她手背上揉了揉。燈光下，她看着黎晨的眼神裡滿是溫柔、理解，眼裡甚至泛着一層淚花。
“黎晨...小丫頭，真是難爲你了。那個時候，也還是個需要人疼的小姑娘啊，就挑起擔子，不得不學着堅強自己，保護自己，還要維護家人...”
林葉說着，竟忍不住掉淚了。這讓黎晨無法不感動、無法不觸動。從來沒有人這樣理解和心疼自己。即便是母親疼愛她，但那是不一樣的。
黎晨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不要難過，也不要怪自己。你看你現在多麼優秀。”林葉繼續說着。
“其實我，我小時候也有類似的情況，所以我能體會，能理解......”林葉也向黎晨講了以前的一些故事（參見《一片葉子就是整個世界》第一卷第四章《我想有個溫暖的家》 https://www.17k.com/chapter/3179310/40763150.html）。
********
兩個女子，那天說了好多話。能傾訴內心，能被理解，甚至能被心疼，真是一種珍貴的幸福的感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