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機從萬多米的高空,逐漸降落至七千多米的高度。
沙漠的情景,漸漸清晰起來。
凌渡宇的感覺,就像駕着在外太空探險的宇宙船,來到一個只有滾滾黃沙的大海里,完全沒有半點的心理準備。
他的老友沈翎博士是全世界上頂尖的探險家,曾經這樣向他形容撒哈拉大沙漠。“對外來的人來說,大沙漠是個永遠不能摧毀的堡壘。因爲他們永遠不知道那竅門,況且即管當已走在通往那竅門的路上時,你是早已被自己對那青翠平原的思念折磨得得半死。”凌渡宇苦笑一下自己這次更是被迫前來,那種悔恨。比之自願到沙漠吃苦人又要強烈多了。
飛機繼續下降。
乍得沏在前方閃閃發亮,那是大沙漠內唯一的大湖。
當飛機來到乍得湖的上空時,凌渡宇把飛機來個九十度過急轉,往正北飛去。
凌渡宇心中有點不情願,因爲假設向西飛行,只數小時便飛離沙漠,現在的方向,卻是深入沙漠,飛機只剩下小量燃油,即管他再起飛,也沒能力到任何地方去。
漫無邊際的地平線展現在巨眼前,除了廣袤的沙漠,閃閃發亮的沙粒,灼熱的天空,再不雜任何其他事物。
凌渡宇幾乎可以聽到駱駝的呻吟。
門打開。
幾個人走了進來。
凌渡宇回頭一瞥,立時看傻了眼。
剛纔還在死亡邊緣掙扎的格拉斯,這時精神奕奕和德馬、里奧、巴圖等站在他身後,興奮地看着機下的滾滾沙海。
凌渡宇很想看看他的傷口,查看是否連彈頭也給拔了出來。
凌渡宇隨口問道:“聖女在那裡?”剛一出口,才覺得不妥,敢情他發覺心裡實在記掛着她,故衝口而出。
德馬冷哼一聲道:”你不配提她的名宇。”
對凌渡宇較有好感的里奧答道:“聖女她休息一會,飛機降落後纔會醒來。”
凌渡宇暗想這就對了,聖女的能力就象他的氣功一樣,是有限的。不過她能把格拉斯從那樣無可挽回的傷勢變回一條生龍活虎的好漢,凌渡宇卻是聞所未聞。
里奧興奮的叫聲驚醒了他。“看!就是那裡了”。
凌渡宇極目遠眺,遠方一片綠色逐漸擴大,兩個火堆熊熊燒起,煙火直衝上天,火堆間是條長長呈黑色的臨時停機道。只不知他們對飛機降落的力學認識有多深,不過目下只有碰一碰運氣了。
飛機開始降落。
綠洲上的景物愈來愈清晰,跑道旁佈滿了人和駱駝。雖然進入了核能時代,在沙漠裡行走,駱駝依然是從一個水源跑到另一個水源的最佳運輸工具。
剛痊癒的格拉斯笑了起來道:“我的三位妻子一定在歡迎的行列中。”
他們今次的劫機行動異常危險,各人均抱着壯士不還的心情,,因爲古巴政府絕非善類,今次輕易得手,連時間沒有拖延,說出來實在教人難以置信,所以連樣子兇惡的德馬亦露出罕有的一絲笑意。
凌渡宇一面調較儀器,一面卻在頭痛的沙漠裡的行程。老友大探險沈翎曾向他細訴沙漠中的種種情形,結論依然是可避則避,沙漠中很多凶地,連在其中累世生存的遊牧民族也視爲畏途。
沙漠的變幻無常,是人所永遠不能掌握和理解的。
飛機的前端對着跑道的方向,開始俯衝。滑輪放下。德馬忽地撕心裂肺叫了起來道:
“中計了,是圖雷阿人。”
滑輪擦在地面“吱吱“作響。
新建成的跑道抵受不住巨大的壓力,裂痕八爪魚般由滑輪接觸點向四方擴展,滑輪到處,跑道變成粉碎,可是仍然勉強把下降的衝力承受了過去。窗外滿是乘着駱駝的戰士,跟着飛機狂奔。
凌渡宇當機立斷加強了衝力,調整機翼,飛機開始加速。
跑道的盡頭在二百米外。
凌渡宇嘆了一口氣,兩手繁忙地操作。
飛機升離跑道,像只點水蠟蜒,一觸水便飛了起來,留廠一個個漣淌——跑道上的裂痕。
同一時間。
密集的機槍聲在四面八方響起。
德馬法眼無差,歡迎的人羣,換成了置他們於死地而的大敵。
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機窗紛紛破碎…衆人伏了下來……
全機隆然一震,一邊機翼在火光中解體,散落四方,飛中了火箭炮一類武器的攻擊。
飛機升離和超過了跑道,最少衝出了三千米的距離。機翼一斷,失去平衡、側向一邊墮去。
艙內的人玩具般往一側傾跌。
凌渡宇一手攀着椅子,極力撲到控制儀前,盡最後努力。他只希望能使飛機觸地時,減至最少的傷害。
飛機向上再衝出了七、八公里,才向下滑落。凌渡宇按下了剎機掣,將襟翼張開,盡力拉慢飛機的速度。
飛機往漫漫黃沙衝下去,帶起的狂颶把沙塵颳得漫天飛舞。
“隆!”飛機輪一碰上沙面,立時折斷。
機身像保齡球般滑行。
“轟!”
僅餘的另一邊機翼斷折開來,飛機改前衝爲橫撞。
終於停了下來。
“轟隆!轟隆!”
一連兩聲爆響,使機身跳了起來。
凌渡宇爬起身來,入口滿是黃塵,從破窗處涌進來。
爆炸來自機尾的部分。
沒有人知道下次爆炸會在何時,不過肯定的是不宜久留,而且要儘快離去,這裡離開適才中伏的跑道,最多也是十多公里,若不想變成靶,唯有三十計,走爲上着。
德馬的聲音響起道:“快!去看聖女。”
這兇悍矮子對聖女的忠誠,在這刻表現出來。
格拉斯站了起來,扭動通往艙內的門把,卻無法打開。
里奧喝道:”讓開。”
跟着是機槍的響聲和充塞空氣裡的火藥味。
格拉斯猛撞兩下,機門被打開來。
凌渡宇跟着衆人尾後,進入了艙內。
艙內濃煙密佈,機尾處火光閃現,隨時有大爆炸的可能。
艙門大開,格拉斯的兄弟已圖在機外大叫道:“快下來,我們在等你們。”
凌渡宇來到艙門處,他是最後一個人。
聖女冷靜地站在沙上,她旁邊是昏迷了的默金。默金旁有一袋袋的東西,還有十多個羊皮水袋,着實是準備充足。
德馬一手抽出手槍,對準站在艙門的凌渡宇獰笑道:“小子!你的任務完了,讓我送你歸天吧!”
凌渡宇不屑地道:“難道不記得聖女曾以阿拉向我保證嗎?”
德馬道:“阿拉是不會照顧你這類異教徒的,去死……”
聖女的聲音響起道:“德馬,將你的槍瞄向敵人吧,他們可以在兩小時內趕到這裡,這位先生曾救了我們兩次……我們還未報答。”
凌渡宇苦笑道:“這大可不必了,只要不把我當作一隻蟻般隨意踏死,便心滿意足,要向阿拉還神了。”言罷跳了下去。
里奧一拍他的肩頭,道:“來過沙漠沒有?”這大個子對他特別有好感。、凌渡宇道:
“我到過阿爾及利亞和中非的沙漠……”
里奧笑道:“比起現在要去的地方,那些只算是遊樂場。”
凌渡宇透了一口涼氣,道:“你們到那裡去?”他故意強調“你們”這兩個字,因爲他沒有和他們走在一道的興趣。想到這裡,聖女的面容又飄然浮現。
里奧用手指往沙漠的東南方,道:“假若默金沒有騙我們,我們便要到‘魔眼火山’下的荒城一趟了。”
凌渡宇恍然,原來他們從默金處得了線索,找尋失物。
不知默金是自願說出,抑或是被嚴刑迫招。假設默金是聰明的話,則應不會全盤托出,以至失去利用價值。無論如何,這批在聖女率領下悍不畏死的阿拉伯強徒,一天未找到御神器,也不會殺死默金,自己看來就不會那麼幸運了來到沙漠,他有如一個不懂泳術的人,給擲到大海里去。
“走快點!”有人在前方催促。
凌渡宇搖了搖頭,把過往截然不同的世界和生活拋到腦後,身向漫無邊際的沙漠邁步走去。
默金還未醒來,給他架在肩膊上,成爲重擔。
他們都是戰士,只有他身分最低,介乎俘虜和奴隸之間,這任務自然落在他肩上。
也好!
這是個難得的機會,回到人類一無所有的原始世界。
他想起旦丁在《地獄》篇中的說話:你們到這裡來,就是要把一切希望拋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