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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示雪和暮血已經是好朋友了。可能是因爲那隻貓吧。但也好像,她們之間有一種特殊的羈絆把兩人拉近。

暮血在魔女社會做的好像是偵查一樣的工作,因爲在她那滿是灰塵的書架上,有這樣的幾本書,是爲數不多的示雪看得懂書名的書。但暮血好像一直無所事事的樣子,所以示雪也不明白暮血到底是怎麼謀生的。

有時候示雪會想起魔女集市的那座山,暮血不願意提的那座山。她記得那座山朦朦朧朧的,上面彷彿有許多門洞,但沒有進口,也沒有出口。那是個怎樣的地方呢?爲什麼暮血不願意提它呢?但是,示雪一切關於魔女界的事情都來自於暮血,所以她也不得而知。

她沒有把與暮血交朋友的事告訴爸爸媽媽,因爲他們聽了一定會不同意的。這樣瞞着,也沒有什麼負罪感。

示雪經常在做完作業後就去找暮血玩,現在她的爸媽都經常不在家,也沒有人來管她。

示雪喜歡看暮血做實驗或畫畫。暮血總是在畫星象圖,氣象圖之類的東西,但她從來不畫風景或人物。這次,她在畫一幅地圖,上面有魔女集市,魔女**,魔女報社,還有魔女監獄。

“暮血,爲什麼你不畫一些藍天草地呢?”

“那是你們人類畫的東西。”

暮血好像總是對人類很鄙夷。

暮血還經常在白紙上寫一種奇怪的文字。

“這是什麼啊?鬼畫符?”離問道。

“在你們人類看來,應該是吧。說白了,就是魔女的文字。”

“魔女的文字?”

“嗯。也不止是魔女,任何通靈的東西,鬼,魅,魍,魎,讀心者和男巫還有各種各樣的妖精,比如說櫟樹妖,都是看得懂的。”

通靈?示雪想,難道人不是通靈的嗎?但她不敢問這個問題,要不然魔女大人就要發火了。

“櫟樹妖是什麼啊,暮血?”

“嗯,就像魔女集市大門口的那顆,就是。其實,我們魔女的圖騰,也是櫟樹。在極北之地,有一棵大櫟樹。它叫靈魂樹,魔女在感到死的預兆的時候,都會去到那裡,等待死亡。”暮血表現出了一種嚮往的神情。果然,本來我就屬於那裡的呀,她想。就像那首古老的歌,非常古老。

靈魂在叫囂

狂風在怒號

親愛的人兒

你認識的亡魂

在等你來到

還猶豫甚麼

這裡就是極樂

你長途跋涉

不就爲了這棵樹

紫色的光芒

閃爍得耀眼

彷彿你的心智

將要被它吞噬

靈魂樹 靈魂樹

爲何如此虛無縹緲

因爲有你

因爲有你

親愛的人兒

這旋律,不知是什麼時候會的,只知道,它很親切。

“死的預兆?”示雪繼續問道,把神遊中的暮血拉了回來。

“你聽說過象冢吧?靈魂樹就和那個差不多,魔女和象一樣,都有死亡預兆。好了,不要再問東問西了,回去吧。”

看着示雪回去的身影,暮血有些後悔說了那些。自己和靈魂樹的淵源,可不能叫這個天真的小孩子知道啊。

“這是隻白蘇格蘭折耳貓呢。我管它叫瓏,因爲項圈上是這麼寫的,”暮血打量着那隻從魔女集市買回來的貓說,“它老是盯着我看,也不知道爲什麼。示雪,幫我看着坩堝,我去閣樓上找點東西。”

示雪打量着坩堝和這隻看似不同尋常的貓。它的眼睛中閃爍着不同顏色的光芒,剛纔看暮血時是紅色的,現在看示雪,卻是白色的。真是奇怪,這眼睛,彷彿可以穿過她的身體,直達她的心房,得知她在想什麼,想做什麼。

“你是她的朋友吧。”

有說話聲?示雪吃了一驚。是誰啊。她四處張望。沒有人啊。

“是我。你腳邊的貓。”

“瓏?你會說話?!”

“不止是說話好嗎,不要貶低我。我會讓你吃苦頭的。”瓏接過話頭,不留一絲讓示雪喘息的機會。

“唔……那你爲什麼會說話呢?”

“因爲我是讀心者。”

作業好多。

示雪面前堆着如山一般多的作業,她就要絕望了。大概就是這樣的感覺吧。世界末日就要來了,但卻沒有來。

“這麼努力有什麼用呢?只有這樣一種辦法嗎,學習?爲什麼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做呢?”示雪的心裡有這樣的念頭。

這念頭一出來,馬上就被頂了回去:“你要好好學習,考上好的高中,好的大學,找份好的工作,過上好的生活!”

“一直好又能怎樣?生活不會一帆風順,付出與回報不成正比!”

天哪,這兩個念頭要吵起來了,快關閉。示雪的腦袋在一番周折後總算充滿了二次根式。“根號2加3……”無聊的計算,無聊的學科,無聊的作業。外面春秋高氣爽,卻出不去。就要考試了,示雪不能讓老師失望。

學校裡,做廣播操。同樣的千篇一律,毫無變通。示雪看着一堆白色校服,藍色校褲,突然感覺他們好像幽靈一般,在眼前飄飄蕩蕩。自己不也是這樣嗎。

突然,示雪眼前好像一片暈眩。好像有一座大山在壓着她一樣。所有的學科知識,都回到了腦海裡,廣播操的音樂好像聽不見了。好像所有美好的東西都離她遠去了一樣,包括與暮血在一起的一切。前面的人轉過身來,他的眼眶上,沒有眼珠。他的腦海裡,沒有意識。他的關節,變成了輪軸,他的四肢,變成了鋼鐵,他在邀請,邀請自己也成爲那世界的一員,不用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見解,只需把知識全部裝進腦袋,就可以了,多麼方便,多麼舒服……

“不要這樣……”示雪對自己說。然而卻不能阻止這進程,雖然好像天暗下來了。一切都變成黑暗。

眼睛不自主地睜開,人已經在校醫院了。

“我怎麼了?”

“你暈倒在操場上了。”

示雪想起來了。所有的事情好像都回來了,就好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那個木偶人,那片黑色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