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章 真正的御劍 下
一聲慘叫悠揚迴盪在早就空無一人的村子，崇軒渾身顫慄腦門上滲出豆大的汗珠，內傷加外傷，現在他才真正理解生不如死這個詞的含義。
唯一令崇軒心頭寬慰的，是乞丐終於不再拽着他右手不放，然而這又如何？那條胳膊已經算廢了。
“就你這不入流的劍術，出去了又能怎麼樣？還不如老老實實待在這虛幻的世界，終老一生。”
犀利的嘲諷對崇軒來說，就像是三冬裡從天而降的寒雪，不是落在肩上，而是落在心頭，與此同時討飯的則左手五指箕張，掌心向上虛託。
冥冥中一股無形的力量將崇軒全身禁錮，崇軒就跟個提線木偶似的，任由那股力量將自己緩緩托起，一動不能動。
待雙腳離地三寸時，崇軒被那股力量強行調轉身形，面對面對上討飯的目光，崇軒眸子裡充斥的不是畏懼，而是瘋狂。
恨不得將眼前之人吃起肉拆其骨，這是崇軒當下心中僅存的一份執念，此念幾近入魔。
討飯的左手仍是虛託，崇軒就好像被囚禁在他五指勾起的掌心，而他右手則緩緩舉起，身上展現出一股猶如陣前大將號令三軍的氣勢。
“睜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這纔是真正的御劍！”話音落下時，那隻手刀也順劈而下，同時屋內懸掛的數百“飛劍”也奔着同一個目標掠出。
這空間有限的屋子裡，無一處角落不被乞丐身上劍意充斥，數百劍劍尖所指，無一避開崇軒。
時時刻刻都在關注自己精神幻境的小姑娘，前一刻還在冥想的她突然睜開雙眼，又因塔頂上婁鬆一句自言自語的不必出手，重新專注於維持元蜃幻境的存在。
幻境之中，崇軒跟一個乞丐的兩人之戰，在暗中關注的目光足有三百不止，其中有蜃，有婁鬆，甚至大衍居中那五個身份駭人的老傢伙也沒能例外。
不計其數的“飛劍”蜂擁而至，鋒芒針對的一點，正是此時此刻被乞丐拎在空中的崇軒。
一剎那是有多慢？崇軒從未有過比當下更深刻的理解，眼前所能看到的也並非什麼桌椅石木，而是真切到更像虛幻的飛劍，劍劍首尾銜接成簾。
最爲超前的，正是那乞丐先前重創崇軒的仙劍，此時劍鋒裹挾有乳白罡氣，已經掠過劍主首當其衝刺向崇軒眉心。
當下唯一能做的，好像就唯有睜眼和閉眼之間，崇軒選擇了前者，他真如討飯的先前所說，臨死之際也要親眼看一看，何謂真正的御劍。
面臨進退都是死況且自己無法選擇進退的絕境，崇軒心境再次如之前被劍柄撞飛的瞬間那般平靜，止水之中起漣漪。
重拾那莫名玄妙的心境時，崇軒眼前看到的，竟不再是數百飛劍那麼簡單，他可以看到那些飛劍掠過空氣的痕跡，劍身上縈繞着絲絲縷縷的劍意，甚至他能夠輕易判斷出那數百飛劍最終將落於何處。
時間彷彿被定格在這個瞬間，潮涌而至的“飛劍”紛紛被定在半空，崇軒甚至能從討飯的眼中捕捉到一絲驚訝。
就在這短短數百分之一個剎那裡，突然一道金光自崇軒眉心躍出，出處便是當初紅河畔小玉留給他的那枚印記。
“是你！”
第一次在自己精神世界之外看到那三寸大的小金人兒，崇軒驚喜參半，之後那半成的喜悅也被驚訝替代。
那小人兒從崇軒腦海中走出，不肖呼吸便“長大”成一個跟崇軒身高差不多的偏偏青年，一身青底紋祥雲長衫，輔以蜀山特有的劍帶束髮，唯一美中不足處便是瞧着有些虛幻。
長大後的小人兒單腳落地時，腳下方寸便衍生出金光大放的劍陣，陣中劍氣油然而生，蔓延處那懸空的數百飛劍皆是被大力彈開，往後甚至連這間屋子都沒能免去浩劫。
討飯的苦心孤詣營造出的飛劍殺陣，就這麼被那人看似雲淡風輕的破去，自打那小人兒現身之際，討飯的便是瞠目結舌。
“你的劍，對我來說根本不值一提。”那不似生人的魂魄竟能口吐人言，“沒想到這話也有你對我說的時候，真是因果循環啊。”
雖然此時已不算小的小人兒是背對崇軒，可崇軒就是知道，他與自己長相幾乎一模一樣，崇軒還知道，他如今在笑。
“你是
??”話還沒說完，崇軒先喉頭滾動幾下吞了不知幾口涎水，終究還是說出口那個名字，“崇明？”
他未曾轉身卻扭頭，青衫果真如所繡祥雲那般飄逸，他對崇軒亦是對自己展顏一笑，“等到了第九層見到她，幫我說句對不起。”
崇軒不知該如何應對，乞丐則是即便沒被人盯着依然不敢妄動，前世的崇明始終在看着崇軒，也是在看自己。
直到崇軒神不守舍但點頭答應後，崇明這纔將目光重新對準乞丐，臉上笑意始終不減半分。
“好像很久不見了，想不到你最終竟然走了我的路子。”
“你休想壞我劍心！我走的是劍道，不是你一人之道！”乞丐突然因崇明一句話勃然大怒，非但是面目猙獰，腦後髮梢都因氣機流轉紛紛倒立豎起。
先前被崇明彈飛的數百“飛劍”再次蠢蠢欲動，加上房屋被拆後落下的一地廢墟，這一回該有近千之數了。
崇軒腳下那塊木板都在跟着顫動，然而便是崇軒挪開腳步，那塊被乞丐賦予劍意的“飛劍”仍是不得騰空。
數以千計被乞丐拿來御作飛劍的死物，就像是被另一股氣機死死壓迫着，那氣機顯然要遠勝乞丐的劍意。
身形若隱若現的崇明舉起右手，他一人的掌心，像是托起了整片蒼穹，“手中無劍萬物皆可做劍，天下無劍可御萬物爲劍，忘了這道理是誰教你的？”
何止這一隅廢墟，整個元蜃幻境內，凡崇軒視線所及之地，凡死物皆被賦予精純劍意，紛紛高懸半空。
然而那衆望所歸的天下仙劍共主，絕不是要教崇軒何謂御劍術的那個乞丐。
崇軒遙望四周寰宇，內心的激動根本是無以復加，對眼前的自己而言，彷彿這世上僅存在三樣東西。頭頂是天，腳下是地，天地間便是他一人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