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你該相信,國師真的對諸神忠心耿耿了吧?”
白夜凝視着前方的屍山血海,沉默了很久,幽幽道,“即便國師自己不是鼠族,但長牙王國畢竟是它一手締造的心血,所有鼠族都是它稱霸地底世界的本錢,而今天,爲了消滅蛇魔和蟲潮,國師哪怕拼盡苦心經營的一切都在所不惜——若非100%的忠誠,它爲什麼要這樣做呢?”
楚歌思索了很久,還是找不到答案。
“或許,我真的錯了。”
楚歌道,“一開始,直覺告訴我,國師居心叵測,肯定別有所圖,無論它表現得多麼忠誠,絕對包藏着莫大的陰謀。
“但現在,我卻隱隱覺得,即便國師明知道諸神並不存在,但它依舊決定,對人類奉獻全部的忠誠——以它自以爲是的方式。
“只是,得出這樣的結論之後,爲什麼我非但沒有半點輕鬆和喜悅,仍舊如此糾結甚至……痛恨呢?
“真奇怪,站在人類的立場,擁有國師這樣‘忠心耿耿’的助手,幫我們解決靈山市地底的一切麻煩,不應該高興纔對嗎?爲什麼我就是無法遏制內心深處,對國師的鄙視和仇恨?”
白夜的目光幽深如海,看着鼠族的殘肢斷臂,久久無語。
“剖析我的內心,我發現自己落入一種十分古怪的處境。”
楚歌沉吟道,“倘若站在100%人類的立場,面對蛇蟲鼠蟻的火併,我應該哈哈大笑,除了有些密集恐懼症發作之外,不該有任何不適——無論死掉多少蛇蟲鼠蟻,都是不值一提的螻蟻,根本不應該掀起半點情感的漣漪。
“倘若站在100%鼠族的立場呢?普通鼠族根本不知道,國師告訴他們的一切都是謊言,所謂藍天白雲下的天堂是根本不存在的地方,而諸神也從未寵愛過他們,更沒有賜予他們任何使命。
“100%的鼠族沒有煩惱,只需要將自己的生命完全奉獻給虛無縹緲的諸神,在國師的蠱惑中,義無反顧地死去就可以了。
“偏偏,現在的我,是50%的鼠族,和50%的人類。
“作爲50%的鼠族,我擁有對其他鼠族共情的能力,見到鼠族壯烈犧牲,我會熱血沸騰,見到鼠族慘遭屠戮,我會心生憐憫,而見到鼠族被國師玩弄於鼓掌之中,我又會義憤填膺。
“作爲50%的人類,我又能輕而易舉地戳穿國師的每一句謊言,看清楚隱藏在它貌似忠厚的外表下,卑鄙無恥的靈魂。
“這樣的我,真的有些無所適從,甚至漸漸迷失,不知道自己真正的使命究竟是什麼了。
“白夜,那天你和我說,你已經適應了新的身份,不願意再當人了,那麼現在的你,究竟是100%的鼠族嗎?還是70%的鼠族和30%的人類?當你看到國師以一個彌天大謊誘騙無數鼠族奔向毫無意義的死亡時,你究竟是怎麼想的呢?”
白夜的眼角劇烈抽搐起來。
楚歌從他眼裡讀到了迷茫,痛苦以及一抹隱藏極深的仇恨。
他沒有正面回答楚歌的問題,只是道:“看上去,你和我一樣,要漸漸忘記自己身爲人類的身份,完全成爲一名鼠族了。”
“這不可能,在‘臨界點’到來之前,我會毫不猶豫將自己的靈魂發射出去,即便魂飛魄散,都要‘斷線逃跑’。”
楚歌搖搖頭,有了白夜的前車之鑑,他自然不會容許自己變成白夜這樣,他早就用震驚能量,在自己的老鼠大腦裡設置了一條……“止損線”,“我只是嘗試從不同角度來看待問題,或許這樣,才能找到令雙方都滿意的道路。”
“令雙方都滿意的道路?”
白夜咧嘴一笑,“如果你走上這條道路,一定會被無數人類斥責爲‘叛徒’。”
“或許吧。”
楚歌道,“我只是覺得,如果人類文明無法徹底消滅整個地球上所有的老鼠,那麼在靈氣復甦愈演愈烈的情況下,老鼠總會發展出自己的文明,如果該文明在誕生之初,就被人類深深欺騙,利用和傷害——即便人類文明能得到一時的蠅頭小利,終究要引火自焚,遭到反噬的。
“在國師自己的思維邏輯裡,它或許真的對人類忠心耿耿,甚至自我催眠,將人類當成諸神。
“但它實在不該急功近利,用一個彌天大謊來創造鼠族文明,這隻會令鼠族文明從誕生之初就沾染上狂熱和暴亂的基因,並且在人類文明和鼠族文明之間的關係上,埋下一顆越變越大的惡性腫瘤或者超級地雷。
“地球上的人類文明能徹底消滅鼠族文明嗎?或許可以,或許不可以,但即便可以,代價一定十分慘重。
“特別是,現在地球上的科技文明面臨着修仙界的修仙文明以及幻魔界的魔法文明雙重威脅,我不覺得在風聲鶴唳,腹背受敵的今天,地球聯盟做好了在全球範圍內掘地三尺,和所有老鼠決一死戰的準備。
“那麼,無論國師自認爲是否忠誠,它都是在做一件十分自私又極度愚蠢的事情。
“還是那句話,無論站在人類的立場,還是鼠族的立場上,我們都必須在這顆超級地雷引爆之前,阻止它,拆掉它!”
楚歌無比真誠而炙熱地看着白夜,眼底金芒四射。
白夜動容,沒想到楚歌的思維之刃一下子變得如此鋒利。
“一切都是你的猜測。”
白夜心煩意亂地說,“在沒有確鑿證據之前,我們能把國師怎麼樣?它在長牙王國和整個地底世界的威望都如日中天,難道我們還能發動‘兵變’,把它抓起來?”
“目前來說,當然不可能,但等到鼠族和蛇魔之戰後,就不一定了。”
楚歌道,“我總有一種感覺——蛇魔針對夜光城發動的大舉侵襲,以及長牙王國隨之而來的全面反擊,實在有些蹊蹺。
“仔細想想,關於蛇魔的一切,都是國師告訴我們的,即便它說曾經有幾個附庸部落的鼠族看到過蛇魔的手下,包括我們也激戰過黃金怪蟒,卻從沒人見到過蛇魔本尊,關於蛇魔的恐怖傳說,大多是捕風捉影。
“倘若蛇魔真的存在,因爲蛇類沒有四肢,又是冷血爬行動物的緣故,其文明形態肯定和身爲哺乳動物的鼠族有着天差地別,雙方真有必要在尚未密切接觸之前,就全面開戰,殺個你死我活嗎?
“另一方面,倘若蛇魔真的擁有國師所說的超卓智慧,難道它會不知道,在自己頭頂還矗立着一座人類的繁華大城,那纔是它最大的威脅?它有什麼理由,要這樣心急火燎消滅長牙王國,消滅了之後,又能如何呢,永遠在地底世界稱王稱霸嗎?”
白夜沉吟片刻,不得不贊同楚歌的判斷:“你說的沒錯,蛇魔進攻,鼠族反撲,一切都好像來得……太快了。”
“快到像是國師故意要找機會,展現它和鼠族對‘諸神’的忠誠。”楚歌道。
白夜的目光一縮。
“你懷疑,這一切都是國師自導自演的?”他咬牙切齒地問道。
“我不知道。”
楚歌道,“但我相信,如果蛇魔真的存在,而我又能找到它的話,一切都會水落石出,甚至包括……國師的來歷。”
“用人類的話來說,國師是一頭犬妖。”白夜道。
“沒錯,但一定不是普通犬妖。”
楚歌道,“覺醒智慧之光,並不意味着瞬間擁有超凡智慧,我曾經見過一些修煉成精,腦細胞高度進化的妖獸,他們的智力程度最多相當於三五歲的孩子,必須經過長時間的學習,才能掌握簡單語言和初步交流的能力,更別說像國師這樣老謀深算,能創造一個文明瞭。
“所以,國師不是普通犬妖,而是一頭接受過專業訓練的超級犬妖。
“問題來了,特調局第七處肯定沒有訓練這樣一頭犬妖,那麼,訓練國師的,又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