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州一役靈山雖無損失,卻叫林小童內心一直堅持的某種東西產生了搖搖欲墜之感。
從來都以爲的清廉不是清廉,從來都以爲的不俗並非不俗。
修真界爲了金錢也會迷了心瞎了眼送了命,人爲財亡鳥爲食死這句話這幾天體現地再真是不過。
夜涼如水,林小童坐在院子中,捻着太陽穴搖腦袋,空氣中瀰漫着草葉清香,很是舒服,她深深呼吸,有人進來。
“小童,你這幾日似乎不對。”黃金元作爲掌門對於弟子們還是比較關注的,然而林小童對這個不靠譜的掌門實在沒有好感。
爲了一些小小利益將所有人置於那樣危險的境地,簡直愚蠢。
“掌門來了。”
於是語氣便也不大溫柔。
完全忘記了往日時刻牢記的必須抱大腿箴言。
黃金元似乎不在乎。
“小童。”他看看天,嘆口氣。“你來靈山也有一月有餘了。”
“嗯。”
“可是沒有長進。”黃金元語氣有些不穩。
“……”林小童頭皮莫名一麻,她轉頭看向黃金元,眼前這少年似乎變得有些不大一樣,本是清澈如水的眼神漾過一絲恍惚不定的波,叫人心頭亦是隨着搖擺不定。
“掌門我……有事情找你。”黃金元笑笑。
“你……”林小童剛要說話,卻聽到一個輕佻的聲音,充滿揶揄。“喲,正派人士終於忍不住了,要替□□道了?”轉頭看卻見顧天瀾一臉好整以暇地坐在樹枝上,一雙貓樣的眼睛透着狡黠的光,還帶了輕蔑。
是的,滿滿的輕蔑。
“顧天瀾!”黃金元皺了眉頭,很不高興。
刷喇!
顧天瀾自樹上跳下,拍拍衣襟,道:“我最最討厭虛以逶迤的試探,有什麼事情直截了當說了不好麼,偏要步步試探處處掩飾,好笑好笑,不過黃掌門如今也是變不出花樣,圖窮匕見了。”
黃金元怒道:“閉嘴,顧天瀾。”
“你們什麼意思?”林小童起身,雖不知道爲何,卻渾身發抖地冷,如浸沒了冰水般的冷。
顧天瀾眉眼間都是笑意,依舊吊兒郎當:“我便都說了吧,也免地黃掌門夜夜難眠,日日擔憂啊。”
說完了,看了林小童一眼,肩膀抖抖。
“大姐,這位黃金元,可是靈山的少主,有名的天才,你要知道,並非所有人都有這個資格做少主的,你也曉得人間那皇帝位置的搶奪有多麼激烈吧,我可以說,非人中龍鳳絕不能做少主。”
“少主演技極佳!”顧天瀾笑嘻嘻走到黃金元面前,大膽地捏着他的臉。
“你不怕我殺你。”黃金元目光沉下來,眸子一暗,甩開了顧天瀾的手。
“要能殺,你早就將她殺了,在那天發現她擁有吸收無盡靈氣的能力之後,早就殺了。可惜我們修的是正道,正道不能殺人的,正道只能殺邪魔,可是若等她成了邪魔,我們就殺不了她了……真可惜,本來我們的掌門想做一件好事把她救下的,但似乎做錯了……”
顧天瀾看看林小童,繼續:“常嬸的困仙陣沒有把你困死,可見你真的很厲害,於是我們去廉州殺秦懷瑞,但沒想到你還是逃脫了,不知此次黃掌門想怎麼辦了呢?”
黃金元閉了眼睛:“顧天瀾,你想怎樣?”語氣中滿滿壓抑的怒氣。
顧天瀾冷哼:“不想怎樣,這個人,是我的,我不許你殺她!”殺父之仇恨不能千刀萬剮。
黃金元搖頭,很是悲憫地看着林小童:“我並不想殺她,我只想祛除她體內的魔根,保天下平安。”
幾個月前黃鶴夜觀天象,發覺星象有變,本是黯淡的天妖星乍然亮了許多,算了幾卦就說是千年前的天妖星重現,靈山要亡,黃金元不信,說這東西虛無縹緲的,靈山千百年基業怎會簡簡單單就亡了?黃鶴卻堅持天命不可違,便消失無蹤了。
之後,之後就是林小童都知道了。
“靈山不會亡的。”黃金元咬脣似在否認卻又無力。但是發現林下童就是妖星之後那種擔憂卻又是真實的。
該如何找到解決之道呢?
顧天瀾卻像是作對一般說出他最最不能釋然的事情:“你說不亡就不亡麼,你黃金元是好人,你不忍殺人,那便將這妖女給我,我帶她走,這樣你靈山便不會被□□靈氣了,那樣你的靈山保住了,我也能夠得道我所要的。”
“我不許你殺人!”
“迂腐!”
“你們覺得我就這樣隨你們生殺予奪麼?你們把我當作什麼?”林小童聽了個大概明白自己莫名其妙就成了足以毀滅天下的妖女了還是人人得而誅之的那種。
所以舅舅才避之不及嗎?所以那所謂的捆仙陣實際是次次來殺的自己?自己心心念念想上的靈山其實是一座已經被宣判了死亡的山?自己每日吐納其是吸血鬼一般吸收着靈山萬物靈氣置其乾涸死亡?
“我算什麼?”
“我會救你!”
“黃掌門果然夠悲天憫人的,哈哈哈,你不覺得好笑嗎。”顧天瀾纔不管,居然拔出紅刀朝着林小童就砍過來。“你不殺,我替你殺!”
林小童手一擋劃破了肌膚滲出鮮血來,淡淡的血腥味飄到空氣中,本是精神奕奕的顧天瀾立刻自空中哎呀一聲落了下來摔個狗啃,完全沒有了力氣。
黃金元搖搖頭,給他撿起來往樹上一掛也不去管他,接着對林小童道:“我也不想騙你了,我靈山派千年前便有,爲的是一個傳說。”
“……”林小童退後幾步,看看一邊的顧天瀾,想着怎麼跑。
還想講故事騙我,我不上當。
黃金元過去要拉她,卻拉了空,悵然若失:“你不要怕。”
“我怕?對啊 ,我真的怕,簸籮鎮,廉州,掌門的手段多路子廣,我能不怕,你倒是不如當日就讓我吃那毒果子死了,倒也乾淨,省的麻煩。”林小童想起清晨少年那一句別吃有毒,心裡有些絲絲鈍痛,救命之恩卻不知道是早就布好的局。
倒是自己愚蠢了。
我本就是沒用的村姑,還以爲得了不得了的便宜。
“我不吸你靈山的靈氣,就此別過了。”說完林小童衝出了院子,消失在密密叢林中,黃金元看着背影,沒去追,第二天,所有人都知道林小童失蹤了,同時失蹤的還有顧天瀾,說是一早就去追了。
站在山巔長吁短嘆的黃金元很懊惱,明明只是想去和她表明情況談談解決之道的,卻被顧天瀾個死小子搞成這樣,“果然,我還是不大成熟。”
但是顧天瀾那傢伙從樹上掉下來醒了之後知道林小童跑走之後立刻就去追又是怎麼回事,明明一步三倒的實力。
“他又能怎樣呢?”黃金元折了一根樹枝在眼前晃了晃,丟下了山崖,看着那樹枝越來越小,越來越小,最後消失與雲霧之間,他覺得,似乎自己也要消失不見了。
背後傳來腳步聲。
“許硯。”黃金元回頭,見到一張冷漠的臉。許硯似乎上山後就沒有笑過,這點黃金元挺在意的,因爲他覺得讓徒弟不開心也是自己做的失職,說明他在這兒修煉不愉快啊。
“掌門,我想知道昨晚的事情,困仙鎮陣你教給常嬸的麼?”簸籮鎮界內最大的修真門派就是靈山派,而困仙鎮這種高深的法術,只有大的修仙門派會使用,若真如顧天瀾所言,黃金元爲了借人之手殺死林小童,那麼他很有可能利用秋雨的事情引誘常嬸使用困仙陣。
對於簸籮鎮的情況,黃金元因該很清楚。
“許硯,與其關心這些,你更應該好好修煉。”黃金元轉過身。
“啪!”許硯的長劍擱上黃金元脖子,冰冷的感覺讓黃金元有些好笑,果然自己的弟子都是不得了呢,徐傑啊徐傑,你說的不錯,他們都是了不得的人物,任何一個人似乎都有能力毀了我靈山呢。
但不是現在!
黃金元手掌一翻,手指便扣上了許硯肩膀,將他控制住。
“是不是你?”巨大壓力讓許硯幾乎要吐出血來,但他生生忍住問道。
“不是!”黃金元輕輕一笑,放開他,許硯似乎鬆了一口氣,皺眉道。“那會是誰?”
黃金元:“不管是誰,你現在都沒有能力戰勝他,所以你現在做的,只能是好好修煉。”
“那廉州呢?”另外一個聲音傳過來,綠色的影子如一樹拂柳清新而秀氣,綠桑瘦了許多,美美地看着都與往常不似一個人了,果然修仙是能脫胎換骨的。
“唉唉唉,你說說,我年紀不大,你們個個這樣,我都要被你們愁白了頭了。”黃金元看到綠桑直搖頭,看來老爹的跑路也是可以理解的,就這小猴兩三隻已經這樣麻煩,以前那幾千人的重擔還不把他壓死,如此老爹那滿臉褶子的由來也是有據可循了。
“至於廉州,我知道秦懷瑞會困仙陣,所以希望那陣能夠將她的靈根還未成熟時候吸出,你們林師姐的古怪靈根存在於身體的每一個部分,如今她修爲不高所以吸收速度不快,但隨着她不斷成長那靈根亦是不斷成長,她吸收越多,我們靈山的靈氣便會越少,慢慢乾涸,直到成爲一座死山。”
“掌門你似乎完全不急?”綠桑吐槽他。“掌門你還真不是個好人……”
黃金元聳肩:“這不靈氣還沒幹麼,再說,我本就不是什麼好人。”
無比自然的語氣讓綠桑與許硯俱是無言以對了。
“她的靈根被吸出後,會死嗎?”許硯突然道。“可她並未做錯什麼。”
“……”沉默許久,黃金元終是開口。“我不知道,沒人知道。”然後又道。“有時候,守護天下蒼生並不是一件快樂的事情,對與錯也不是審判生與死的籌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