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微一沉吟:“廣西苗亂剛平,兒子忙着祭天,選看秀女尚且不急。”
太后點頭笑笑:“你心繫社稷,自是應當。只是選看秀女也是祖宗規矩,不可擅違。八旗秀女三年一看,你本該在乾隆三年時選看過一回,可是你彼時堅持爲先帝素服守孝三年,將那一回的八旗秀女選看都給免了。此時又過三年,再無理由。”
“皇帝你現今膝下只有三個皇子,母家皆非望族,你即將祭天,又要如何以子嗣之事稟告上天?皇嗣不是你個人的私事,乃系國祚,皇嗣不盛便是國運不隆,你事事皆以康熙爺爲表率,你便自當將康熙爺留下的盛世國運承繼下去。”
皇帝忙起身肅立:“兒子聆訓。”
太后嘆一口氣:“況且八旗秀女選看也不是隻爲你自己選充六宮,也要爲近支宗室指婚,你不選看,那些近支宗室便都沒有福晉;還有那些待選秀女們啊,若不經選看便不能自行婚嫁,她們已經等了三年,再多等一個三年的話,便連年華都辜負了。”
太后按了按手上一串十八子上用作墜角的“長宜子孫”玉牌:“況明年,正是哀家五旬整壽。哀家不想要別的,就想看着我皇家子孫綿連。”
太后說着抓過帕子沾了沾眼角:“當年我那聰穎早慧的嫡孫永璉就是養在我壽康宮裡……如今他去了,這滿宮還都是他留下的身影,我一靜下來就還能聽見他的笑聲。皇帝啊,你爲額涅特地修建的這座壽康宮再豪華,卻只是座空房子,終究都比不上兒孫滿堂啊。”
皇帝擡步出了壽康宮,仰頭看了看冬日裡格外清透湛藍的天。
李玉也小心陪着,沒敢叫轎子上前。
這一路就陪着皇帝沿着長街走回養心殿去。
剛進養心殿坐下,便有領班軍機大臣鄂爾泰求見。
因鄂爾泰爲首席領班軍機大臣,又與張廷玉同受先帝雍正遺命輔政,皇帝一向敬禮有加,便忙召見。鄂爾泰見駕跪奏,呈上閩浙總督、宗室德沛的奏本。奏本中,德沛請求皇帝恩准他年過十七歲的兒子與兩廣總督馬爾泰的女兒完婚。
皇帝便一眯眼。
鄂爾泰垂首奏道:“皇上自登基以來,尚未引見八旗秀女,故馬爾泰的女兒未曾經過引見。馬爾泰的女兒年紀已過十七,故此德沛才誤以爲超齡便不必引見,即可自相婚配。”
皇帝不由得抓緊了手裡的念珠。這請旨的雙方,一是閩浙總督、宗室;一爲兩廣總督,皆是封疆大吏!此事若再不妥帖解決,伺後便是極壞的先例。
“奴才竊以爲,皇上唯有儘快引見八旗秀女,方能讓天下存此誤會者明瞭皇上心意,重遵我朝定製。”
皇帝黑眸幽深:“鄂爾泰,傳旨禮部,著宗人府並莊親王共同將皇祖後裔適婚宗室開列名單,報朕知曉。”
鄂爾泰忙答:“遵旨。”
皇帝嘆口氣又道:“又旨,著戶部開列八旗應選秀女名單,來年二月入宮選看。”
李玉伺候在門外,不敢細聽裡頭的君臣奏對,卻也還是隱約聽見些尾音。聽完他不由得遙遙偷看了皇帝一眼,儘管隔着遙遙距離,卻也能清楚看見皇帝眉眼之間悄然流動的陰翳。李玉便也不由得暗暗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