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之後，李扶搖就悄悄觀察申後的表情。
果不其然。
申後猛然僵了一下，眸子裡綻放出一股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光彩，既像是懵懂少女看到心儀男子的那股雀躍，又像是偷吃東西犯錯小孩子的忐忑。
心中的情緒必然有些複雜。
因爲申後的手不知道往哪裡放，拿起書簡又放下，然後拿起……
十餘個呼吸後，申後深呼吸了一口氣，有點期望又有點擔憂的問道：“申國李家的公子，是哪一位？李家傑出弟子中有狂士風範的可不少。”
李扶搖心中暗喜。
上鉤了！
不動聲色的道：“三公子李子期。”
申後倏然站起。
李扶搖假意吃了一驚，“怎麼，王后認識這位故國之人？”
申後也吃了一驚，慌不迭坐下，搖頭道：“不認識。”
聲音變了，不再淡定。
心也亂了。
不僅如此，李扶搖還發現，申後的手在輕顫，臉頰上更是浮現了一層酡紅，確如思春的少女聽見了夢中情人的反應。
果然是李子期。
不由得對風月這個女人感到恐懼，身在豐鎬皇宮裡，卻能將申後的初戀情人都調查出來，這個女人恐怕從入宮就懷着野心。
李扶搖笑了笑，“那小臣告退。”
走了幾步，便聽到申後忽然喊道：“你且等一下。”
李扶搖頓住，看反申後想說什麼。
申後沉默了一陣，“內小臣一職，事務繁忙極易出錯，你多上心些，如果遇見什麼麻煩事，可盡數告知於寡君，寡君爲你做主，保不能讓你受了委屈。”
這話……
是在拉攏自己啊！
先前她並沒有這個意思，在聽說李子期作爲寺人在皇宮裡後，她才轉變態度拉攏自己，顯然是對自己有所求。
至於所求什麼，李扶搖大概猜的到。
於是拾階而下，“那小臣先行謝過王后，若有吩咐必無不從。”
申後笑了笑，倒是沒很直白，委婉的道：“你出任內小臣，對待下屬也需耐心、委婉一些，不要壞了人心，才能得到大家的支持。”
雖然沒提李子期，但話裡意思卻是很明白。
任何一個聰明人，大概都能猜到，申後這是希望李扶搖善待故國李家的李子期。
李扶搖點頭，“謝后王指點，必不孚所望。”
離開清月殿，李扶搖去見了李子期。
一個巴掌拍不響，自己給申後拉皮條，還得讓李子期也有那個想法才行——風月這女人只管將李子期送到豐鎬皇城裡來，其他事情都得靠自己。
畢竟她是三夫人之首的皇貴夫人，她要是出面，李子期不懷疑纔有鬼了。
而自己卻是忽悠申後和李子期的最佳人選。
所以風月纔會願意和自己合作。
……
……
明堂。
是周天子處理政事的大殿。
只是當今天子登基之後，沉迷酒色，連烽火戲諸侯的事情都發生了兩次，更別提什麼處理朝政了……是以明堂大部分時間都沒什麼人。
但是近半年來，周天子倒是經常來明堂。
今日也在。
殿門外護衛林立門禁森嚴，殿內僅有伺候的寺人兩名。
在桌前不遠處，站着兩人。
一人是當今豐鎬皇城的宮正，蘇仲。
三十出頭的蘇仲，極其魁梧，身高竟有一米九出頭，虎眉豹眼一臉虯鬚，着實有些威猛。
這身高在西周來說，極其罕見。
宮正纔是真正的大內總管。
當然，今時西周還沒有大內的說法。
另一人則是當今天官之首，太宰趙祗。
太宰一職，在西周掌管國家的六種典籍，用來輔佐國王治理國家，不僅是天官之首，也是百官之首。
趙祗儒雅，五官白淨溫文爾雅，應是世家子弟。
這兩人，便是西周天官數一數二的人物。
也是今時周天子的絕對心腹。
而身着華服，五官極醜，也沒有什麼天子威勢的周天子姬宮涅盤膝跪坐，似乎有點不習慣，不時便要挪挪屁股換一下姿勢。
姬宮涅輕輕喝了口果酒，斜乜着蘇仲，“可曾查到？”
蘇仲低頭，“查到了，那夜李扶搖和昭嬪出了皇城，在城中游玩，後來昭嬪在一處民房住下，那個李扶搖卻離開了鎬京。”
姬宮涅嗯了聲，“去了何處？”
蘇仲有些爲難，不敢確定，不過此刻也顧不上那麼多，弱弱的道：“按照方向和後來沿途的取證調查，應是到了驪山。”
驪山！
姬宮涅猛然坐直了腰身，喝道：“他去驪山作甚！”
蘇仲滿頭大汗，“臣不知。”
姬宮涅思忖了一陣，“驪山烽火臺可有變故？”
蘇仲搖頭，“一切如常。”
姬宮涅不說話了，一臉的沉默和疑惑。
這個李扶搖作爲一個寺人，能安排昭嬪褒姒出皇宮，本來是件很奇怪的事情，但是自己知曉，這都是風月的手筆，而且也是在自己屢次暗示下風月才漸漸有了膽氣。
但是這個寺人——嗯，如今是掌管後宮諸事的內小臣，沒有守護昭嬪，卻去了驪山。
這就是個值得懷疑的事情。
他去驪山幹什麼？
是私事，還是探查驪山烽火臺的事情，難道他是犬戎細作？
按說不至於，這個李扶搖的身份自己調查得很清楚，確實是出身楚國官宦世家，斷然沒有成爲犬戎細作的可能。
那麼，他究竟想幹什麼？
得把此人盯緊了。
萬萬不能讓他壞了自己的大事，等犬戎進攻鎬京一事度過，這一切都將無足輕重，但在犬戎進攻之前，驪山烽火臺絕對不能再燃起烽煙！
一次都不能。
雖然殺了虢石父，自己也刻意和褒姒保持距離，用以麻痹申候，但廢后是遲早的事情，自己總不能真讓一個和自己沒有血緣關係的太子姬宜臼繼承江山吧。
所以需要麻痹申候。
爲了穩妥起見，自己本來是想殺了褒姒。
褒姒雖然美如天仙，但畢竟有可能禍害掉自己的江山。
而且只要江山穩固，未來幾十年裡，還有什麼女人是自己享受不到的？
哼！
等度過犬戎之危，自己就要夜夜翻牌子，玩盡西周的女神、蘿莉和御姐。
這天下都是我的！
這全天下的女人，也都是我的。
反正西周的江山也堅持不了多少年，自己就做一次金廢帝完顏亮那般的淫蕩天子如何？
人生得意須盡歡啊！
然而不知道爲何，卻殺不掉她。
彷彿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阻擋自己，只要自己下令去殺褒姒，蘇仲和他的手下就聽不明白自己的話——宛若天道註定自己殺不了褒姒一般。
所以自己要借刀殺人。
而能殺褒姒的人，偌大的後宮裡，最有資格也最有能力的非皇貴夫人風月莫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