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殿。
蜀王夫婦走了之後,芷蘭和玉喬提心吊膽地進了內室。
俞太后滿臉森寒。
她們兩人伺候俞太后多年,還從未見過俞太后面色這般陰沉冷厲難看。兩人看一眼,心中又是一跳,下意識地垂下頭。
玉喬不敢吭聲,芷蘭只得張口:“天色已晚,太后娘娘也該安置了。”
咣噹一聲脆響!
俞太后摔了手中的茶碗,精緻的茶碗被摔了個粉碎,溫熱的茶水濺了一地。
芷蘭玉喬俱是一驚,齊齊跪下請罪:“奴婢冒失,請娘娘降罪!”
爲人奴婢,就是這般無奈。只要主子不高興,就是奴婢的錯。被遷怒挨罰也是常事。
芷蘭玉喬都已做好了被遷怒挨板子的心裡準備。好在俞太后並無遷怒之意,也可能是太過震怒,此時還未徹底回過神來:“都退下。沒哀家的吩咐,不得進來。”
兩人一同應下,灰頭土臉地再次退下。
這一回到了門外,兩人連低聲細語的勇氣都沒了。
在門外整整站了一個時辰,俞太后才重新吩咐兩人入內。
過了一個時辰,俞太后外露的情緒被收斂了大半,面沉如水:“芷蘭,立刻去寒香宮‘探望’梅太妃。梅太妃體弱病重,安心靜養。別讓人進寒香宮,免得過了病氣,也別擾了梅太妃靜養。”
芷蘭一怔,很快應下。
蜀王夫婦今日剛回京城,梅太妃就“一病不起”。這等事,做得也太明顯了。和俞太后一貫的行事風格委實不同。
看來,蜀王妃是徹底激怒了俞太后。令俞太后連點顏面功夫也不顧了。
……
芷蘭領命去了寒香宮,一盞茶後迴轉覆命。
俞太后心情略有好轉,沐浴更衣,很快睡下。
只是,這一覺睡得並不安穩。
事實上,自建文帝死後,俞太后從未有一夜安眠過。時常被噩夢驚醒。
每一次夢裡,要麼是淑妃死不瞑目的模樣,要麼是蓮香幽怨的哭泣。更多的,是建文帝不停輕喚“蓮娘”的深情模樣,一轉眼,便換成了憤恨猙獰的嘴臉。
建文帝離世還未到三年,俞太后迅速蒼老衰敗,如老了十年二十年。
隔日清早,俞太后皺着眉頭醒來,面色陰沉地任人伺候梳洗更衣。鮮豔色澤的宮裝一律入不了俞太后的眼,芷蘭着意挑了一件色澤素雅的宮裝,又細細爲俞太后上妝,遮掩去徹夜難眠的憔悴黯淡。
尚未用早膳,蕭皇后等人一起來請安了。
蜀王夫婦也聯袂而來。
謝明曦仿若什麼事也未發生過,微笑着行禮問安:“兒媳見過母后。今日母后氣色似好了一些,看來,殿下歸來,母后心中也踏實多了。”
其中暗含的譏諷,也只有俞太后和盛鴻能體會了。
一夜過來,俞太后的面上又掛上了層層面具,喜怒莫辨,淡淡道:“有蜀王在,哀家心裡確實踏實的很。還有你這個肖順又伶俐的兒媳安慰排解,哀家心中甚慰。”
謝明曦微微一笑:“多謝母后盛讚。母后既喜兒媳陪伴,兒媳今日便留在椒房殿裡,陪着母后。”
俞太后眉頭跳了一跳,掃了謝明曦一眼:“也好。”
蕭語晗等人也只得一起表示,都要留在椒房殿盡孝。
盛鴻也留在椒房殿裡用了早膳,剛擱了碗筷,陸閣老等人又打發盧公公前來請蜀王商議國朝大事。
俞太后溫聲吩咐:“這一個月來,朝中大事皆由陸閣老李閣老等人擔着。他們一把年紀了,戰戰兢兢,不敢有半分懈怠。你既是回來了,便多擔待一些。”
盛鴻並未推辭,斂容應下:“兒臣謹遵母后之命。”
俞太后定定地看了盛鴻一眼,心裡竟也有些拿不準盛鴻到底打着什麼主意。
謝明曦說不會將昨晚的對話告訴盛鴻,這等話俞太后自不會相信。今日本想試探一二,可盛鴻表現得毫無異樣,看不出半分不對勁。
往日盛鴻一直收斂鋒芒,有意藏拙。俞太后也不免小看這個庶子幾分。現在才驚覺,盛鴻絕不是善茬。
俞太后心中難得掠過一絲悔意。
或許,正如謝明曦所言,她做出的最錯誤的決定,就是將他們夫妻一同召回京城。情形錯綜複雜,本就不完全在她掌控之下。如今再多這一雙變數,也不知會演變至何等地步……
這些念頭一閃而過,很快被俞太后按捺下去。
……
移清殿。
往日進移清殿議事的,有二十餘人。如今有大半都隨建安帝去了要命的皇陵,只剩下寥寥八九個。
除了陸閣老李閣老兩位閣老外,六部要麼只有尚書,要麼只剩侍郎,看着頗有幾分淒涼。
謝鈞也算幸運。
禮部尚書是建安帝心腹,此次也一同去了皇陵。他這個禮部侍郎被留在了朝中。當時他頗爲懊惱不快。
待到建安帝一行人被逆賊襲擊俘虜之事,謝鈞恨不得給佛祖上三柱高香。
這些時日,禮部所有事務也都壓到了謝鈞的頭上。忙得謝鈞焦頭爛額。
蜀王夫婦一同歸京,謝鈞自然高興,心裡還涌起一個不足爲人道的念頭來。
如果建安帝和衆藩王都被逆賊殺害,可就只剩蜀王了……
做藩王的岳父,和做天子的岳父,這其中的區別可就太大了。俞家因俞太后顯赫了三十年,蕭家尚未來得及風光,或許,很快就要輪到謝家改換門庭了……
正想着,蜀王殿下邁步進了移清殿。
謝鈞忙收斂心神,和其餘衆臣一起拱手行禮:“微臣見過蜀王殿下!”
盛鴻滿腹心事,面上半分不露,溫和笑道:“都免禮吧!”
移清殿裡的龍椅,盛鴻自不會去坐。盧公公早已命內侍另搬了一張寬大氣派的椅子,設在龍椅一側。
盛鴻在椅子上坐下,吩咐內侍們搬來椅子,令陸閣老皆坐下議事。
這一細心體貼的舉動,令衆人心中頓生好感。
平日一站就是半日,頗爲疲累。建安帝可從未想過讓衆臣坐着議事。
陸閣老眉頭緊皺,張口說道:“逆賊要求之事,殿下以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