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第二天一早起來,陸嫣然便已經走了。玲瓏早早便起,將她一直送到望仙鎮外,才依依不捨地回來。
彼時鐘敏言他們都已經起來了,正和趙老大一邊吃早飯一邊聊天。玲瓏左右看看,沒見璇璣,不由嘆道:“妹妹果然還是沒起來吧。”
鍾敏言喝了一口粥,哼道:“她哪天要是知道聞雞起舞,太陽就從西邊出來了!”
玲瓏瞪了他一眼,撅嘴道:“你總和妹妹過不去,真討厭!”說完自己跑去房裡叫醒璇璣,拽來吃早飯。
飯畢,禹司鳳自從懷裡取出地圖,輕道:“出了望仙鎮往東,應當是荒無人煙的森林。咱們沒必要從裡面徒步走過去,直接御劍飛去高氏山,那附近有洪澤湖,聽說風景是絕佳的。”
玲瓏聽說有玩的,自然忙不迭地點頭。若玉笑道:“那兒有個鍾離城,也算是個有名的大城呢。敏言你們平常都在首陽山修行,沒去過繁華地段吧。”
鍾敏言點了點頭,“師父交代過,修行者要心沉如水,不貪戀紅塵絢爛。”
“小六子別總沒事師父交代師父交代嘛!既然出來了,就應當玩個夠。若玉,鍾離城有什麼好玩的呀?”
玲瓏一發話,鍾敏言就裝啞巴,乖乖做言聽計從狀。
若玉笑道:“我只聽說每年二月間,那裡會搞一場大的祭祀,全城的人都會出來,熱鬧非凡。算算日子,雖然咱們去的早了幾天,倒也無妨。”
玲瓏一聽有熱鬧瞧,哪裡還坐的住,三口兩口就把早飯塞下去,塞的差點噎死,擦了擦嘴就要去收拾東西離開。璇璣見她這麼急,只當是有什麼要緊事,也趕緊把剩下的半個燒餅塞嘴裡,結果硬生生噎住了,急得用手在桌子上一個勁拍着。
“慢點,來,喝點水。”禹司鳳急忙把茶杯遞到她嘴邊,給她一點一點灌下去,見她臉色緩和下來,便苦笑道:“真像個長不大的小孩。哪裡有你這樣吃飯的道理。”
璇璣好容易把嘴裡的東西全嚥下去,這才張大了眼睛,輕道:“有什麼急事嗎?咱們待會要去哪兒啊?”
禹司鳳只有繼續無奈的笑,見她額發上沾着一些棉絮,忍不住替她捻下來,柔聲道:“什麼時候你可以專心聽人說話,那太陽纔是真從西邊出來。”
說完,見她還是那樣茫然地看着自己,便輕聲道:“不管去哪兒,你只管跟着我便好。”
她乖乖點頭,又換來他微微一笑:“……只要不怕我將你賣了。”
司鳳最近很古怪。璇璣回屋收拾東西,一面回想自從見到他以來發生的這些事情,他好像一點也沒變,還是懂很多東西,有條不紊;但又好像變了很多,總是說一些模棱兩可的話。雖說隔了四年,她覺得一切如初,沒有什麼不同的,但或許對他而言,還是有什麼不一樣的吧。
一旁的玲瓏早把自己的東西收拾好了,過來手腳麻利地替她裝包裹,見她這樣心不在焉地,把一件衣服包了又包,裹了又裹,裹成一個布坨,不由笑着捉弄她:“你在想什麼心事呀?來,和姐姐說。”
她一付我是你知音的模樣,拉着璇璣的手,坐在一旁,眼睛撲閃撲閃,亮晶晶。
璇璣猶豫了一下,才道“玲瓏,你有沒有覺得司鳳好像變了很多?”
玲瓏早知道她是要說司鳳的話題,自己這個妹妹別的方面還好,偏偏某些方面比三歲的小孩還不通,當下調笑道:“哪裡變了?你先說說。”
“他好像會說一些讓人不明白的話,態度也和以前不一樣了……是不是我多心了?”璇璣很擔心是自己太敏感。
玲瓏忍不住偷笑,面上卻一本正經地:“確實是你多心了。在我看來司鳳和以前沒什麼兩樣嘛。你是不是不喜歡他?”
“怎麼會!”璇璣趕緊爲自己辯白,“我……我很喜歡他啊!司鳳好像什麼都懂都會,厲害的不得了,而且對我們又那麼好,怎麼會不喜歡他呢?”
玲瓏嘆了一口氣,“那……可能就是他不喜歡你了。”
呃,難道這纔是真相?璇璣恍然大悟,果然是因爲自己四年沒聯繫他,所以他很憤怒,所以那天晚上他纔會說那麼古怪的話,所以……他的態度纔會變!
玲瓏見她把自己的衣帶扭來扭去扭成麻花,肚子差點要笑破,她強忍着笑,又嘆了一口氣:“說起來,他到現在都不肯摘下面具,確實是生疏了呢。大概還在怪你四年不給他寫信吧。算了,璇璣,這種事不能強求的。你以後也別再惹司鳳生氣,多和他說說話,男人嘛,是要女人去討好才舒服點的。記得要多討好他,明白嗎?”
原來如此!嗯,討好他,討好他……
終於把東西收拾完,謝絕了趙家莊的人不停的挽留,五人一起同行,御劍飛往更東面的鐘離城。
在青冥中御劍,講究的是心無雜念,否則很容易從劍上摔下去,那可是萬丈高空,摔下去的滋味不會很好受。以前璇璣御劍飛的最快,又高又穩,只因她心裡從來沒什麼雜念可想,今天不曉得怎麼搞的,飛得又慢又低,好幾次歪着身子要從劍上摔下去,嚇得禹司鳳一直守在旁邊,一面回頭叫玲瓏:“今天璇璣狀態不佳,玲瓏你帶着她飛吧?”
玲瓏心中有鬼,只裝沒聽見,扯着鍾敏言飛在老前面,若玉見這些兒女私事自己不好插手,也乾脆裝耳聾,早飛得不見蹤影了。
“算了,你上來。”
禹司鳳將璇璣一託,輕輕放在自己身後,穩穩地往前飛去。飛了一會,只覺她緊緊抓着自己的袖子,手指繞啊繞啊,把他袖子上的花紋扭成一團,他不由失笑:“你在想什麼心事?”
璇璣囁嚅了半天,終於擡頭,眼睛亮晶晶,很認真地問道:“司鳳,我該怎麼討好你,你纔會開心呀?”
他猛地一呆,腳下的劍立即打滑,差點兩人一起摔下去。
爲什麼會問這個?!禹司鳳很鬱悶,低頭看看璇璣,她果然是一本正經真當作個問題來問。他在心中苦笑,面上卻淡道:“誰教你這些的?”
璇璣只當他還是不開心,急得扯着他的袖子道:“司鳳,四年沒寫信是我錯了。你別生氣好不好?要麼你罵我兩句吧,打我兩下也沒問題!”
他在面具下微微一笑,捉狹道:“打罵兩下,就能讓我四年的氣消了嗎?”
那要怎麼做?璇璣很無奈。
“我……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可以賠給你。”
他還是笑:“錢可以買四年的回憶嗎?”
這下她徹底無語了。
四面八方的風一齊吹上來,她的頭髮拂過他的頸項,酥麻冰涼。她這個人,永遠是這樣無心,無心犯錯,無心留怨,將別人弄得翻天覆地,自己卻漫不經心一頭霧水。
有時候,真的應該小小懲罰她一下,讓她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麼。
可是……
她的手軟綿綿地扶上來,像一隻失寵的小貓,還沒有喵喵叫,那楚楚可憐的模樣便足以讓人怦然心動了。
真的不忍心。
即使明知道那種楚楚可憐的背後,永遠是無心的,但還是不忍心。
興許真的像師父說的那樣,他遇到了命裡的魔,甚至連掙扎的餘地都沒有,心甘情願入魔了。
他忽然反手握住她的手,緊緊地,低聲道:“璇璣,其實我一點也沒生你的氣。只要你……何妨四年,就算十四年,四十年,那又如何!”
他終於將藏在心底的話說了出來,說完只覺胸口像揣了小兔子,突突亂跳。等了半天,後面的女孩子卻不說話,他只得回頭看她,卻見她低頭沉思,良久,才擡頭燦然一笑:“四十年太久了,司鳳,我們以後四天也不要分開。”
真的嗎?
他喉頭一哽,再也說不出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