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鐵柱這話相當於絕殺。
聽到動靜的村民們紛紛投給郭安林嘲諷的目光,要不是同住一個村,不好鬧得太僵,憑白惹來麻煩。
他們這些人還想着跟徐鐵柱提意見,只給郭安林半個工分咧!天天干那麼點活,好意思跟他們一樣拿八個分?
郭安林這人渾得很,要是隻給他半工分,定會吵鬧不休,煩都給他煩個半死。
爲了那麼點工分鬧成那樣,大家怕麻煩,嫌事兒多,乾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躲個清閒。
郭安林心裡頭再不服氣,他也沒臉去集齊三十個村民的意見。
儘管他嘴上不承認,實際上他清楚得很,村裡人瞧不上他,不可能會爲了他,聯名跟徐鐵柱對上的。
同住一個村幾十年,誰不知道他郭安林是個好吃懶做的懶漢?
每天早上徐鐵柱分配幹活時,基本沒人樂意跟郭安林一隊的。
郭安林那工分相當於白撿的,但工作量卻分攤到同組的人身上。
沒人樂意自己出大力氣幹活,讓個懶漢躲懶,撿現成的果子吃!
郭安林鬧了個沒臉,罵罵咧咧幾句,扛着分給他家的糧食回家去了。
徐鐵柱組織分了糧,眼看着天色逐漸暗下來,他伸了伸懶腰準備回家洗洗吃東西,好好睡上一覺。
忙活這麼多天,又解決了心頭的大事兒,徐鐵柱緊繃的神經徹底鬆懈下來,他只想睡他個三天三夜!
“柱子。”徐廣田陰測測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徐鐵柱莫名地心頭一凜。
他轉身對上他老叔要笑不笑的臉,心咯噔一下,老叔看他的眼神不對勁啊,小小一簇怒火縈繞其中,這是爲啥呢?
“叔。”徐鐵柱狗腿地朝徐廣田討好地笑了笑。
徐廣田沒吱聲,看他的眼神沒變。
徐鐵柱心底一慌,趕忙跑到徐廣田跟前:“叔,我哪兒做錯了?您老給我說說,您可別光瞪我不說話,我沒讀心術,不曉得您想說啥呀。您要是不想說,那您打我,打到出氣爲止。”
“咚!”徐廣田操起旱菸杆子敲了徐鐵柱一記,看他誇張地抱頭哀嚎,眼裡的怒氣消散了不少。
徐鐵柱表演了一番,不怕死地湊過去:“叔,你出氣沒?要是沒有,那我閉上眼再給您打幾下。”
“行了,別耍這些滑頭!”徐廣田看他嬉皮笑臉的沒個正形,啐了他一口,這才質問道:“你這人咋不說清楚是分給愛國和夏丫頭的?”
徐鐵柱聽到這話,當即收斂了神色,神情凝重:“我這不是想看看其他人心裡怎麼想嘛?叔,不瞞你說,我想改改記工分的標準。
愛國半大的孩子幹了全工分的活計,只給他記半工分,我覺得這不合理!郭安林那小子蹦躂出來,正合我意,他一大老爺們天天偷懶不幹活,私底下有不少人來找我抱怨,都不樂意跟他一組。”
徐廣田錯愕地把眼睛瞪到最大,煙槍杆子原本是往徐鐵柱的腦袋上,後來生生拐了個彎在他的手臂上狠狠砸了一下。
老人家沒好氣地罵道:“啥?你小子平日看着挺安分的,一鬧起來就鬧這麼大動靜!你難道不曉得你要是動這工分標準,底下人能把你吃了嗎?”
徐鐵柱站着不動,任由老人家把他噴個狗血淋頭,原本他打算好好睡一覺,再去找老叔商量商量這事兒。
這會兒話趕話說到這份上,乾脆全說出來。
“叔,我知道這事兒不好辦,但這麼下去不行啊。咱們向陽村能種糧食的地統共就那麼多,出產的糧食有限。這茬糧食我們過去十幾年收成最好的,每戶比去年能多分到幾十斤稻穀。但這都是大傢伙精心伺候的成果。
要是老這麼幹多幹少分到手裡的糧都一樣,大傢伙都習慣了這樣,肯定會有更多的郭安林這樣的懶漢來湊數。地裡的莊稼不好好伺候,哪能有豐收呢?這麼下去,肯定要鬧出大事兒。”
徐廣田悶聲不說話,他早看出這問題。但上頭的政策白紙黑字寫得很清楚,他們一普通老百姓,挑戰上頭文件,這不是找死麼?
正糾結該怎麼勸說徐鐵柱沒組織好語言,倒是老人家先開口說話了:“你想過後果沒有?要是上頭不同意,你還要這麼固執?”
徐鐵柱聽出徐廣田話裡的鬆動之意,面露喜色說道:“叔,我之前跟公社書記林大爲同志提過這事兒。他答應我先考慮考慮,我尋思着明兒早上去找他問問。”
徐廣田不再攔着他,甚至還給他想主意:“你想好了,那就放手去幹。我還能給你說兩句話,實在不行的話,你去找向羣讓他幫你想主意。他好歹是燕城大學畢業的高材生,腦子比你好使,路子比你廣,辦法也比你多。”
徐鐵柱面露難色,猶豫片刻說道:“叔,不是我瞧不上向羣,實在是他那人不像是會動這些腦筋的人。”
徐廣田低頭抽菸,連抽好幾口才開口:“這你放心,他那邊的思想工作由我來做。今年算是咱們運氣好,不但沒減產反而還增收了。老這麼下去真不行,沒準我哪天就不在了,沒我盯着,你這小子壓不住那些人。趁我現在還沒死,你趕緊去辦。”
這話真不是他自誇,而是事實。
一來他的輩分最高,二來他是莊稼老把式,又是見過上級領導的人,在村裡他說話比徐鐵柱這隊長還管用。
當初村裡人投票選隊長,有人提議讓徐廣田的糟心大兒子來當,被徐廣田一口反對,選擇更適合的徐鐵柱當隊長。
這年頭的隊長權利不小,俗話說縣官不如現管。
徐鐵柱當上隊長不只每個月有錢拿,更重要的是握在手頭的權利以及未來的升遷。
他們之間有幾十年的親叔侄情分,徐鐵柱心裡記着他這老叔的恩惠,因這事兒叔侄倆的感情更加深厚。
徐鐵柱激動地說道:“叔,你說的這叫啥話?等你滿九十九,我給你大辦壽宴!”
話音一落,腦袋上被煙槍杆子狠狠敲了一記。
“滾你丫的!”
隨後是徐廣田式怒吼,外加親叔叔愛的一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