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恩禮反應過來這是在六十年代,還是在楊廠長的辦公室,就她剛纔那個擁抱簡直是出格得不能再出格的行爲!
哪怕她跟嚴朝宗年紀差了一大截彼此視爲親人,但畢竟沒有真正的血緣關係,很容易讓人產生誤會。
她急忙鬆開嚴朝宗。
這種事越解釋反而解釋不清楚,她乾脆不解釋了,反正嚴朝宗肯定會跟楊有祿說清楚的。
她把早上剛買的車票給嚴朝宗,讓他幫忙換一張臥鋪的,然後開溜。
辦公室門剛一關上,楊廠長差點沒哭出來,“嚴書記,我真不是故意的,我要是知道您和小嫂子在裡邊,打死也不能進來壞您的好事。”
“長手不光用來點錢,還得學會敲門。”嚴朝宗語重心長,楊有祿不住點頭,“是是是,嚴書記說得是,我學,以後我進門一定先敲。”
“你那秘書開了?”
“嗯呢,掉答案的事兒一出我立馬給開了。”楊廠長想也沒想就把魏英華的事兒給瞞了。
他都讓小姑娘喊他做叔了,屁股也給她擦乾淨了,咋着都得維護着,反正這事從頭到尾也就他和他的蠢外甥還有魏英華知道,蠢外甥已經讓他安排到別的廠裡保證守口如瓶,權當沒發生過就成。
然而嚴朝宗離開前的一句話卻讓他驚出一身冷汗。
“玩玩可以,下不爲例。”
嚴書記是咋知道的?
楊廠長癱坐在椅子上全然不知所措。
他想去宋恩禮那兒試探試探口風,可是走到門口了又折回去。
算了,嚴書記都說了下不爲例,他還是夾着尾巴好好活着吧,千萬別再生出啥事端。
爲了不佔用工作時間,廠裡一般都是利用午休時間分福利,宋恩禮只得往蕭和平辦公室掛了一電話,告訴他自己中午有事回不去,讓他上食堂對付着吃,自己上宿舍隨便煮了點。
散稱的東西只能職工們自己帶東西來裝,所以辦公室裡四人提前明確了分工,苗大姐和宋恩禮兩人負責秤裝,老周負責在辦公室裡源源不斷的補充物資,小章則負責分發各種票證。
幾個框框袋袋搬到辦公室門口堵住道兒,上邊支塊木板,宋恩禮和苗大姐一人佔一半位置,這就開始了。
按說原來是憑工作領取,不管是誰只要拿着工作證都能來領福利,到時候往工作證上戳個已領的章就成。
可今年苗大姐別出心裁換了花樣,雖然還是拿工作證來領,但必須叫到名字才行,不然就算你排第一都沒用。
“按照規定,今年廠裡給大夥兒準備了肥皂酥餅糖塊和炒黃豆,肥皂每人半塊,糖塊每人半斤,酥餅和炒黃豆每人二兩,大夥兒都不要擠,排好隊,叫到名字的來領!”宋恩禮掃了眼不停在人羣中擠的老齊媳婦,默默在名單上掃了一圈。
果然齊家父子全排在最後。
“憑啥要叫名字!往年都沒這麼麻煩過!你咋就特別事兒逼!”老齊媳婦好不容易擠到前面,聽到這話氣了個倒仰,張開倆胳膊攔在門口,誰也不讓上前。
“不高興那就耗着唄,”宋恩禮把名單遞給身後的小章,“你嗓門兒大幫我念。”
“好嘞!”小章手指在名單上戳,挑了個工會的人先念。
老齊媳婦跟誰橫也不敢跟工人的孃家耍橫啊,可不就得老老實實讓開,她一讓開,大夥兒蜂擁而上排成兩行,瞬間給她擠到最後去了。
除了肥皂現成的,糖塊酥餅和炒黃豆都得過秤,一人三遍十個人就是三十遍,還得給裝到他們帶來的鍋碗瓢盆布袋裡,幾十個人下來人已經累得跟個孫子似的,倆手腕都好像不是自己的。
眼瞧着人來人往,大夥兒都領了東西走,就是輪不到自己,老齊媳婦氣得在後面直跳腳,“咋回事啊!我說姓苗的我可是你親家,趕緊的讓我先裝上東西走,到後面光剩下渣渣了。”
“等着吧。”苗大姐冷哼一聲,完全不搭理她。
一個午休時間,唱了整三百人的名字,差不多一百戶人家,第一天已經結束了,後面沒輪到的也只得回去該上班的上班該幹家務的幹家務,明天繼續。
老齊媳婦在肉聯廠呆了這麼些年,還是第一次沒能在第一時間領到福利,扯着大嗓門就罵上街了。
最後還是小章去把老齊找來才把人弄走。
第二天,第三天,差不多全廠都領上東西喜滋滋的回家了,老齊媳婦這兒還是沒輪到。
她氣得上廠委那是一天三頓的罵,都不帶喘氣的,最後連丘主任都看不過去了,跑來把人兇了一通,可第四天,人照樣來。
“老表子!你有本事就別給老孃派!”
“對不起,還真就沒你的份兒了。”苗大姐當着老齊媳婦的面兒把空框倒得呼呼聲,“咋就少兩份呢,剛好你們家老齊和小齊排最後,真是不巧,你看這東西都是廠裡拿質量稍次的肉和油跟人廠裡大批量換的次品,沒了也沒法再換了,要不這樣吧,我先把你的名字給記上,回頭我找我們主任商量商量?”
“你!”老齊媳婦一腳踹苗大姐辦公桌上,“甭以爲老孃不知道,你就是故意的吧!成,你能耐,有本事票也甭給我!”
“這可是你說的,老齊媳婦你還真是會發揚風格,這我一定得成全你。”苗大姐當着她的面就把一疊票證全給撕了,隨手往空中一樣,下雪似的。
這麼些票可是全家過年的指望,還得攢到明年對付兩個月,一下子全成了碎渣渣,老齊媳婦兩眼一翻,直接躺地上了。
“咚”的一聲,宋恩禮聽着就後腦勺疼,“苗大姐,現在咋辦?”
這種事最多也就拖那麼一時半刻,最後該給的還是得給,萬一鬧到廠長那兒再治苗大姐一個辦事不利或者藏私,豈不是虧得慌?
“甭管她,讓她躺這兒吧,她要是不給我把我們家淑琴的名聲洗乾淨,看我饒得了她!”苗大姐變戲法一樣變出一疊嶄新的票證,“剛那都是我搜集來的過期票,這纔是她們家。”
她又從裝文件的檔案櫃裡拿出幾個油紙包分給其餘三人,“每個人兩塊肥皂三斤糖塊,酥餅和炒黃豆各兩斤,還有這些票,你們點點,另外多出的我得給丘主任送去。”
除了一個服,宋恩禮不知道說啥。
明明東西是她親自跟着去倉庫領來的,過秤也是親眼盯着的,這些東西是咋多出來的?
直到回到家,宋恩禮都在跟蕭和平感嘆,就爲了一年比別人多拿那麼兩三斤東西,工會跟廠委這仨幹事是鬥得你死我活。
“物以稀爲貴,太多人吃不上飯,剛盛利還在說來着,今天副食品商店供應大米,結果統共加起來也沒十斤,前面幾個人買完就沒了,後邊的白排半天的隊,估計得到農曆年底才能買上兩口正經的吃的。”回來的路上蕭和平從國營飯店打了飯菜,給宋恩禮省了做晚飯這道工序。
他把飯盒一個個打開擺在宋恩禮面前,又用小鋁鍋給她煮了一鍋蛋花湯。
宋恩禮有點食不知味,“也不知道娘他們咋樣,家裡的糧還夠吃不。”
雖然來的時候糧倉滿滿,可她總不放心,既擔心家裡沒糧吃又擔心王秀英捨不得吃細糧,光拿糠菜糰子棒碴粥啥的對付。
“我昨天往家裡掛電話了,剛分的糧,還有大隊裡欠你的一百二十六塊野豬錢,娘也幫你領了。”
“那就好,那是啥?”宋恩禮注意到牆角多了兩隻框上頭還有個陌生的包袱,好奇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