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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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許韶涵也是“海龜”,帶殼一族。

他是最年輕的主任醫生,有良好的家世與前程,去年才從美國留學回來。正因爲這個原因,耽誤了自己的終身大事。

他沒有太多時間和精力放在感情上面,相親是最理想的選擇。本來沒抱多少希望,不料遇到了夏微藍。

她並不十分美,卻顯出少有的沉靜。看見她的第一眼,他的心就被觸動,因爲她的致命特質。

可惜,她不是相親的對象,只是來陪相親的。他一向理智,對感情不會太刻意。原本以爲,那頓飯之後,她不過是有過一面之緣的路人甲,沒想到在醫院的長廊上,第二次遇見了她。

中午沒什麼病人,治療室裡只有他們兩個。當微藍挽起衣袖時,他有些不敢相信。面前這個女子,所有的竟是如此纖瘦的手臂,如若孩童。

但她的皮膚很白,不但白而且細膩光滑,有一種冰涼的觸覺,像摸着一塊溫潤的玉。

許韶涵以前也在工作當中碰觸過異性的肢體,卻從來沒有像這次一樣感覺到曖昧。

他偷眼望着微藍,長長的清瘦的瓜子臉,秀氣的五官,雙瞳黑得似乎微微泛藍,眼光如月下的湖水一樣沉靜。

當她的身影離去時,在細碎的腳步聲裡,他的心開始沉下去再沉下去……

無意中,看到微藍忘在桌上的手機,他有說不出的驚喜。精緻的紅色手機,屏保上顯示着:“夏微藍,再沒有人愛,還可以愛自己。”

許韶涵想起她眉宇間的輕愁,有一種早經世故的滄桑,所以更加冷清。

她把自尊高高地掛起,寫着:“生人勿近!”

這一刻,他的心徹底沉淪。

當晚便找到表姐,向她打聽微藍的情況。

表姐一愣:“夏微藍?你弄錯了,她叫謝巧玲。”

“不,是夏微藍。”他肯定地說,“聽說她也是你們信貸部的?”

表姐頓悟,繼而撫掌大笑:“緣分,這就叫緣分!”

許韶涵一臉莫名其妙:“什麼緣分?”

“當初,我就覺得你和夏微藍般配,要把她介紹給你,可她說不想談朋友,謝巧玲又追得緊,我才……結果,你們還是碰到一起了!這不是緣分是什麼?”

平生第一次,許韶涵相信世上真有“緣分”這回事。

“表姐,明天晚上,你能不能幫我約她出來?”

“這麼急?”表姐戲謔地說,“看來,你是真的愛上她!”

愛?多美好的情愫!他一直以爲遙不可及,沒想過有一天也會降臨到自己頭上。

第二天到辦公室,趁阿玲不在,表姐把許韶涵的心事向微藍挑明瞭。

“韶涵算得上是本世紀最後一個好男人。他出身高知家庭,父母都是大學教授,一無不良嗜好,二無鶯燕纏身,曾留學美國,通曉四國外語……”

聽着對方眉毛色舞的敘述,微藍的心,卻一點點涼了下去。

她恍惚記起兩年前那場戀愛,楚涵,也是這般優秀的男子,她死心塌地地愛上他,渴望與他有將來,結果只換來一身傷痛。

正如秦天朗所說,她遠沒有外表看上去那般純潔。不但她的心,連她的身體也……教她如何去匹配近乎完美的他?

“張大姐,你表弟不是介紹給阿玲嗎?他約的人應該是阿玲。”

“但他告訴我,他喜歡的人是你。”

“抱歉,我不想再奪人所愛。”微藍歉意地衝她笑,“請轉告你表弟,不要腳踏兩條船。”

孰料,就是這句話把許韶涵惹急了。

接到表姐的電話後,他逕直跑到銀行信貸部來,當着微藍的面,問阿玲:“請問謝小姐,自從那次相親後,我約過你嗎?”

阿玲傻愣愣的,只知道搖頭。

“我說過,我喜歡你嗎?”

阿玲還是搖頭。

“這就對了。”許韶涵轉身面對微藍,朝她微笑,“微藍,晚上我可以請你吃飯嗎?”

頓時,辦公室裡鴉雀無聲,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微藍身上。

她坐在那兒,白着一張臉,那雙眼睛卻黑沉沉的,似有千言萬語。

“微藍,恭喜你釣到金龜婿了!”

阿玲誇張的叫聲打破了室內的僵局。

“阿玲……”微藍艱難地張開嘴。阿玲瀟灑地一揮手:“不要婆婆媽媽的!我是真心誠意地祝福你。你再不找男朋友,都快變尼姑了!”

她走到許韶涵的身邊,用力拍他的肩膀,說:“你要好好待微藍。如果以後傷害了她,我不會放過你!”

“我保證,絕不會讓她受到傷害。”許韶涵說,像一個聽話的孩子,咧嘴笑着,露出細細的牙齒。

剩下的事情,就像任何一個美好的愛情故事那樣發展得無比順利。

許韶涵在衆目睽睽之下提出約會,微藍根本無法拒絕。

禮貌是一個原因。更重要的是,當他叫她“微藍”的時候,她沉寂已久的愛情突然被喚醒了。

她喜歡他好聽的聲音,也喜歡他溫暖的笑容。

“微藍,我想請你吃燭光晚餐。”走進酒店時,許韶涵很自然地摟住了她的腰,嘴角帶着自信的微笑。

又是這該死的微笑!微藍臉上不爭氣地飄起一朵紅雲,全然沒注意到他停在自己腰間的手臂。

燭光晚餐是不是很浪漫?她從來沒有想過,總覺得那是離自己很遠很遠的事情。

許韶涵坐在她的對面,雙手交叉在一起,手背託着頭。

他認真地看着微藍,眼鏡上映着飄飄搖搖的燭光。溫柔的眼神,如同身邊優美的小提琴聲在微藍的心上縈繞。

許韶涵笑着說:“想不到那天會在醫院再次遇見你,或許這就叫緣分。”

微藍情不自禁地跟着許韶涵微笑。

她的眼神開始迷離。

原來,這就是被愛的滋味!

回去的時候,起風了。

已經是深秋。微藍把毛衣領子豎起來,長長的亂髮在風中飛舞。

許韶涵送她回家,脫下身上的風衣給她披上。

那件白色的風衣,軟軟的,上面殘留着許韶涵身上的味道,乾淨清爽,很好聞。

不知爲什麼,微藍竟然迷戀這種味道,這比天朗身上的菸草味和汗味要好聞多了。

回到家中,她發現風衣的第三粒鈕釦不見了。

微藍找到風衣上的備用扣,翻出針線包把它釘好。

男人很少穿白衣服的,穿得好看的更少。

微藍問自己,突然喜歡上許韶涵,是不是和他總穿一件白衣有關係呢?

一襲白衣,風度優雅的許韶涵,和她以前認識的男人都不同。

他的衣領永遠雪白,西服挺括,皮鞋不沾半點塵埃。

醫生都是愛乾淨的,只是,不知道在感情上,他是否同樣有潔癖?

雖然是醫生,許韶涵並不木訥古板,如鄰家大哥般寬厚溫和。

他會牽着她的手,穿過人潮洶涌的大街。會穿着名牌西裝,陪她出入嘈雜的夜市,吃烤得吱吱冒油的羊肉串。會跟她坐在電影院裡,爲一出無厘頭的喜劇,笑出眼淚。

最出格的一次,她拉着他,去了“火鳥天堂”酒吧。

裡面的紅男綠女、紙醉金迷,和斯文儒雅,書卷味十足的許韶涵格格不入。

微藍是故意的,想試試他的胸懷和容忍度。

“許韶涵,”她晃動着酒杯,憂鬱的眼神專注着那回旋的紅色液體,“其實我不是什麼淑女,我曾經經常出入酒吧、舞廳,我很會喝酒,我脾氣很壞……”

“我好像從沒說過,我愛你,是嗎?”許韶涵打斷她的話,注視她的目光很灼熱,還帶着一絲緊張。

“哦,呃……”微藍感到喉嚨乾渴,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我愛你,微藍。”他的聲音更加緊張,怯生生的,脆弱得如同一隻薄胎瓷瓶。

她覺得自己的心狠狠地疼痛起來。她知道,這是甜蜜的痛楚。

從酒吧出來時,微藍一眼看到了天朗。

她直覺地想逃,惶恐地縮進人堆裡,暗自祈願不要被他發現。

可是,來不及了。

天朗朝他們迎面走來,笑意盈盈的目光,在看到她的瞬間,變得冷若冰霜。

“真巧,你也在這裡?”

微藍硬着頭皮打招呼,臉上的笑意勉強而倉皇。同時注意到,他身邊也有一個年輕女孩,大約二十出頭,身材高挑,黑色的細肩吊帶裙,藤蔓般蜿蜒的長髮,濃豔的紫紅色的脣。

“這位是……?”許韶涵疑惑地看着天朗,對方的臉色很差,眼神像要殺人一般。

“哦,他是我哥哥。”

“是嗎?”那女孩揚起嘴角,露出倨傲挑釁的表情,“天朗哥哥,你們怎麼一點也不像?”

滿臉不屑,語帶嘲諷,又是一個美麗輕狂,被寵壞了的女孩。

而且,她叫他“天朗哥哥”!

用力咬住嘴脣,不待天朗說話,微藍拉了許韶涵就走。

她感覺到他顫慄的手是寒冷而潮溼的,但是在這樣一個夜晚,她的內心卻開始溫暖起來。或許,只有身邊這個男人,纔是可以依靠的。

到了外面,許韶涵對她說:“微藍,我想問一句,你愛我嗎?”

看着他細長溫柔的眼睛,所有的傷痛和記憶全部涌了出來。

她還能愛嗎?她還可以愛嗎?

微藍在天橋邊停了下來。她不說話,淚水漫上眼眶。

她一個人站在街上哭,身邊是洶涌的人流。

許韶涵看着她有些莫名其妙。但片刻之後,他伸出手,溫柔地抹去她臉頰上的淚水。

他潮溼的掌心讓她忘記了所有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