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2章 晚會(七)

薇塔的帶有心理暗示性質的搖籃曲有兩種模式:

第一種是針對指定人的認知干擾,比如之前妨礙艾瑪和瑟蕾奴獲取與她相關的一切情報。

第二種則是廣域的認知扭曲,即現在對克洛、對自己、對莉安娜使用的模式。在這個模式下,無關人等會下意識地忽略他們的存在,他們可以自由自在地在託利斯塔走動,而不被人懷疑。

不過,這種模式有一個限制,即與受術者聯繫越密切的人越不容易受到干擾。因此,喬治與託娃一眼就看見了克洛,完成了馬術表演的安潔莉卡也是一樣。

值得一提的是克洛是軍官學院的風雲人物,在學生中的人氣很高,狐朋狗友一抓一大把,爲了避免被人看破,克洛帶着託娃、喬治、安潔莉卡來到了主校舍的天台——這是四人最常用的集合地點。

故地重遊,克洛難免心生感慨:“沒想到還能有四個人再一起站在這裡的一天啊,感覺像是隔了很多年。”

“耶嘿嘿嘿,是啊。”託娃摸着頭傻笑,“爲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呢?”

“一定是因爲經歷了很多事情,大家都是。”喬治的臉上掛着滿足的笑容。

“你以爲是誰害我們經歷這麼多事的啊。”安潔莉卡說着狠狠踹了克洛兩腳,仍是不解氣,還想再踹。

“疼疼疼疼!!!”克洛吃痛道,“喂,潔莉卡,夠了啊,再踢我還手了。”

“你敢!和你欺騙我們,給我們帶來的傷害比起來,踹你幾腳怎麼了?你……到底拿沒拿我們當朋友!!!”

安潔莉卡越說越氣,越氣就越想踹人。

“安……”喬治按住安潔莉卡的肩膀。

“小安。”託娃拉住了安潔莉卡的手,“克洛同學既然出現在我們面前,一定是準備和我們說清楚。”

“呃……我是被人扔過來的。”克洛抗議道。

“克洛/克洛同學/你這傢伙!!!”三人怒目而視。

“我投降,我投降。”克洛舉起雙手,“請求從輕發落。”

“那就給我老實交代。”安潔莉卡餘怒而消。

“這個……該從何說起呢?”

“從頭開始說,爲什麼要加入《帝國解放戰線》,爲什麼想要殺了奧斯本宰相,進入軍官學院之前又在做些什麼。”喬治往欄杆上一靠,從身後摸出一個蘋果派,看樣子是準備打持久戰,“我們有的是時間。”

“嘿嘿,反正晚會結束還有很久嘛。”託娃也摸出了一罐咖啡遞給克洛。

“啊啊,怕了你們了。”克洛拉開拉環,灌了一口,“先說好,這可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八卦喔?和黎恩的經歷相比,會讓人覺得只有這樣嗎,那種平凡,沒什麼了不起的過去……這樣也沒關係嗎?”

“沒關係。”三人齊齊搖頭。

“唉……那就慢慢說吧。”

“你們應該常聽說,嗯,在歷史教科書裡出現的次數大概數也數不清,人們很容易遺忘的那種故事——”

“《茱萊市國》——位於塞姆利亞西北沿岸,靠着與帝國西部、諾桑普利亞和雷米菲利亞之間的因海上交易而繁榮起來的都市國家。只有約15萬的人口,規模十分渺小,因此免於周邊國家的騷擾,倒也過得挺順利的,算是個很幸運的都市國家——直到20年前左右。”

“在諾桑普利亞大公國,發生了國土被侵蝕的異變。通稱《諾桑普利亞異變》的事件發生之後,西北沿岸的交易就大幅地減少。原本還算富裕的茱萊也受到影響而開始快速衰退。”

“不過,茱萊也還有這歷史悠久的街景,另外也能依賴北海的漁業資源和出產七曜石的礦山脈嘛,就這樣有效運用這些資源,一邊支援鄰國的諾桑普利亞,一邊以逐漸恢復貿易圈爲目標,這就是我爺爺——當時茱萊市長的想法。”

“他是茱萊市國最後一任的市長,雖然頑固,但他也有天真的地方,是個受到所有市民愛戴的老頭,也是從小就失去雙親的我所擁有的,唯一的親人。他教會我很多事情,對我而言就如同‘師父’一般。”(小時候的克洛萌萌噠,比黎恩小時候還要萌。)

“——那是十年前的事了。另一個鄰國埃雷波尼亞帝國的政府對茱萊提出了一項提案,說要把以帝國爲起點的鐵路網延長,以直達茱萊市國。原本是以海運爲中心的城市,如果能和巨大的帝都以及鐵路相連的話,恰好能作爲新的發展方向。在市議會一面倒的支持之下,爺爺最後也只能接受這項提案。不到一年,市國就恢復了元氣,城市繁榮的街景更勝以往。”

“然而……這也形同讓巨大的帝國資本直接流入茱萊市國之中。市國的土地和房屋被大肆收購,各種東西都成爲投資的標的,所有人都瘋狂地追求着米拉。這情況也在克洛斯貝爾發生過,但在茱萊是沒有對抗勢力存在的。”

“爺爺也感受到了危機,似乎曾籌劃各種因應方案。就在這個時候——通往茱萊的鐵路被不明人士給炸斷了。希望鐵路早日修復的呼聲此起彼伏,但帝國政府卻在此時喊了‘暫時’。”

“‘茱萊的維安體制實在是太脆弱了。’”

“‘乾脆將帝國資本全面撤出。’”

“引發軒然大波,關聯股票一夕暴跌,連犯人是誰都不知道的市國一片混亂。”

“在這節骨眼上,那傢伙,就任第三年的帝國政府代表,吉利亞斯·奧斯本直接侵入了茱萊市國,而且給出了——這樣的提案。”

“鐵路的修復和茱萊今後的警備將由帝國正規軍全權負責,作爲交換,茱萊必須成爲帝國光榮的一份子,從今以後改製爲《經濟特區》以追求更高的發展。”

“——仔細一想,這個提案出現的時機實在是太巧了,爺爺當然也一邊保持警戒,一邊打算提出各種對抗方案。”

“不過,人類這種生物嘛,只要嘗過了繁榮的滋味就會無法忘懷。在有力商人居多的市議會中,帝國的提案被視爲最優先通過。對外也標榜着撤出關稅等特區專屬的稅制優惠,讓衆多市民也跟着動了心。”

“——就在這個時候,爺爺被人陷害,成了鐵路爆破事件的嫌疑犯。比誰都要熱愛茱萊的傳統,曾受到所有市民愛戴的老市長,受到市議會彈劾,和被煽動的市民謠言誹謗。”

“於是爺爺辭去了市長一職,茱萊也正式決定加入帝國旗下——就在爺爺辭職的同一天,這差不多是八年前的事情了。”

“其實大家都知道爺爺沒有任何過錯,而且也知道在鐵路安裝炸藥的真兇究竟是‘誰’,大家只不過是裝作視而不見罷了……吶,很常見的故事吧?”

“克洛……”三位聽衆表情複雜。

“在那之後呢?”安潔莉卡問道,“你爺爺他……”

“啊,很快就去世了。”克洛嘆息一聲,“爺爺辭去市長之後,鐵路爆炸的事件結果也沒查個水落石出。他享清福纔不到半年時間,健康就急轉直下。哎,怎麼說呢?就像是一根緊繃的線突然斷掉了。”

“剛纔我也說過,對從小失去雙親的我來說,爺爺是唯一的親人。雖然在當地還有很多死黨跟好友,但我捨棄了這一切,在13歲時離開了茱萊。在各地流連,接觸各種勾當的過程中,認識了凱恩大叔。”

“他算是贊助人吧,接着集合了其他像我一樣格格不入的傢伙,在16歲時成立了《帝國解放戰線》。基迪恩、斯卡蕾特和伏爾坎都是當時認識的舊識。”

“在經常出入公爵那裡的薇塔的引導之下,我遇見了沉眠在海都歐爾迪斯地下的《蒼之騎神》——奧爾迪涅。跟黎恩他們不同的是,我是一個人通過了類似的考驗,才受到認同成爲蒼之啓動者的,那是三年前的事了。”

“喂,喂,立場顛倒了吧。”克洛看了沉默不語的三名好友,“怎麼會是你們沮喪成這個樣子啊。”

“啊哈哈哈……”託娃摸着頭乾笑。

“爲什麼呢?”喬治摸着下巴思忖。

“誰知道,自然而然就……”安潔莉卡一攤手。

“真是的……”克洛嘴上抱怨,心中感動,“我不會說《鐵血》那傢伙是邪惡的,不過呢,爺爺被他‘擺了一道’的確是事實。”

“在爺爺的教導之下,我可是很擅長下棋跟卡片遊戲的。既然如此,身爲他的‘弟子’,會想爲師父報仇也是合情合理的吧?”

“存在於帝國之中的扭曲現象會日漸嚴重,的確是因爲鐵血的作爲。看清這些狀況,並儘可能加以利用,再以孤注一擲的一擊來贏得勝負。”

“而想到如今的茱萊,的確是很平穩的。勝負的‘收場’——讓內戰結束,使帝國恢復平穩也是我該做的吧,到那時我的‘勝負’纔會真正結束。”

“我本來是這麼想的,也一直爲此努力,沒想到黎恩那傢伙比我想象的還要能幹。嘛,正規軍贏了,也算是終結,所以我最近就偷偷懶,不像前段時間那麼努力了,就是感覺有一點對不起凱恩大叔啊。”

“該說的我都說了,這就是我克洛·安布斯特的經歷。不管是正確,還是錯誤,都是我自己選擇的道路,我會堅定不移地走下去。”

“克洛……”託娃揉了揉發紅的眼圈,“你剛進學校的時候,時常露出那種空洞的,沒有實感的眼神……”

“被你們看出來啦,我還以爲僞裝得很完美呢——你們不需要受我的影響,結合帝國的現狀,好好思考自己該做些什麼,該走什麼樣的路,這也是爲了你們自己,畢竟你們的人生纔剛剛開始。”

“說什麼我們的人生纔剛剛開始,你自己不也一樣?”安潔莉卡沒好氣地白了克洛一眼。

“或許是經歷的事情太多了吧。”克洛手扶欄杆,探頭望向下方,“13歲到16歲的這幾年,我就像是一顆果實,在遊歷中被催熟,腐爛,再被催熟,你們以爲我這一身實力是怎麼來的啊,我可沒有黎恩、勞拉那樣有老師教導。放棄朋友,離開家鄉的我能靠的只有自己。不是我吹牛,我的心理年齡絕對比你們高。”

“前面那些我信,最後一句拉低了你的心理年齡。”喬治吐槽道。

“不過,我們總算知道了克洛同學的過去。”託娃滿臉堅定,“那麼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已經決定了。克洛同學,我們會追上你,一定會把你帶回來。然後,爲了處罰你害我擔心,我會要你掃地到畢業,給我覺悟吧!”

“辦得到的話就試試看吧。”克洛笑道,“你們能不能達到我的境界,我會好好期待的。哦呀,晚會還安排了跳舞這個環節啊,你們在這裡待着合適嗎?託娃不去主持嗎?喬治不去準備音樂嗎?潔莉卡,你的那些小貓咪們已經開始找你了哦。”

“但,但是……”三人有些猶豫。

“放心吧,我既不會躲,也不會逃,我就在那裡等着你們。”克洛手指西北。

“就這麼說定了。”

“不許反悔。”

“否則你就等着我們天涯海角追殺你吧。”

託娃、喬治、安潔莉卡一個人在克洛肩上拍了一下,而後邁着輕快的腳步走下天台。

克洛望着三人離去的背影,喃喃自語:“到了現在還在說這種孩子氣的話,真是……”

“這也是他們的優點,也是你喜歡他們的理由,不是嗎?”一雙手臂從後方伸出,將克洛的身體攬入懷中,軟玉溫香。

“薇塔……”克洛的身體一僵,復又放軟,“是啊,你說得沒錯,如果真到那個時候……”

“就交給我好了,誰讓我喜歡你呢?”薇塔湊到克洛耳邊,吐息如蘭。

“我……薇塔,那個……那個……”

“怎麼了?吞吞吐吐的,一點都不像你。”

克洛深深吸了口氣,猛一咬牙:“那個,我改主意了,從現在開始做我的女朋友好不好?”

“!!!”薇塔渾身顫抖,聲音也在顫抖,“你能再說一遍嗎?”

“做我的女朋友好不好。”克洛轉過身,盯着薇塔的眼睛。

“好!”薇塔展顏一笑,那份明媚讓天上的星河都爲之失色。

柔和的圓舞曲適時響起,氣氛正好。

薇塔笑靨如花:“我的小男友,不請我跳個舞嗎?”

“哦,哦。”平時沒個正行的克洛,這時卻很拘謹。

“呆子。”雙手相握。

……

同一時間,黎恩和莉安娜步出舊校舍,回到庭院。

黎恩一個轉身,來到莉安娜身前,微一躬身:“美麗的小姐,可以請你跳個舞嗎?”

曾驚豔了一個時代的聖女略顯侷促地後退一步,雖有些疑惑卻依舊點頭,握住黎恩的手,模樣意外的可愛。

“這是我的榮幸。”

天台,舊校舍,兩對男女,翩然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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