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吐蕃大營出來的人不一定是奸細,也有可能是友軍。
紫奴派出來的人對她無疑是忠心的,從大營出來後,他跑遍了吐蕃大營附近方圓,人和馬都快累癱了,直到遇到一股倉惶南逃的敗軍,纔打聽到孫從東所部的大致範圍。
聽他稟報了李欽載在吐蕃大營的處境後,孫從東頓時心急如焚。
他不知道爲何情勢突然有了變化,爲何祿東贊會對李欽載動殺機,但在蘇定方的大軍到來之前,能救李欽載的只有他。
“集結將士,向吐蕃大營開拔!”孫從東厲聲喝道。
…………
傍晚時分,吐蕃大營內。
李欽載盤腿坐在營帳內,劉阿四正在向他稟報。
“五少郎,我等白天觀察了一整天,發現吐蕃大營後軍大約駐紮了六千人,另外還有萬餘運送糧草的農夫,他們大多紮營在更後方的輜重營地。”
“昨日起他們增強了戒備,我們營地四周被封死,崗哨不計其數,後軍與我們隔離開來,距離約莫五十丈,後軍營地周邊每隔一刻便有一隊吐蕃軍巡弋而過,每隊約三十人……”
李欽載笑讚道:“觀察挺仔細呀。”
劉阿四咧嘴:“那是,我小時候偷看村裡姑娘上茅房都沒如此仔細過……”
李欽載驚了:“你還有這愛好?”
劉阿四老臉一紅,立馬將老魏拖出來墊背:“我這愛好算不得什麼,老魏的愛好才叫令人髮指……”
環胸抱刀的老魏劈手便是一記巴掌:“說正事,扯我作甚?”
李欽載也不忍心再打聽麾下的隱私,他怕聽了以後犯惡心。
“除了崗哨和巡邏的間隔,你們還觀察到什麼?”李欽載問道。
劉阿四撓頭:“除此之外,好像……沒啥了。”
李欽載嘆了口氣,道:“還是不夠仔細,比如說,人最需要的是什麼?”
老魏和劉阿四不假思索異口同聲:“女人。”
“你們特麼……”李欽載氣結:“食物和水啊!整天就惦記女人,還玩得那麼變態。真是馬中赤兔,人中泰迪,有伱們這幫部曲實在是三生有幸。”
劉阿四如夢初醒:“啊對對對,食物和水。”
李欽載冷着臉道:“祿東贊選擇的紮營之地距離青海湖大約五里,但青海湖是鹹水湖,湖水不能直接飲用,需要運回大營燒開後層層過濾,你們難道沒注意後軍運水的輜重車嗎?”
“注意到了,小人發現每日早中晚各有一隊輜重車出入大營後軍,輜重車上全是密封的大木桶,約莫就是運水車了。”
老魏驚訝道:“五少郎是打算……”
李欽載冷冷道:“我們如今唯一的生路,就是在他們的運水車上做文章。”
說着李欽載從攜帶的行李裡掏出一個大油紙包,打開后里面是滿滿的一包藥粉,大約三四斤重。
劉阿四和老魏倒吸一口涼氣。五少郎橫行長安時善下藥,獨創了一個名叫“蒙汗藥”的東西,薛家的長子還拿到了獨門秘方,把長安城的紈絝們玩得欲仙欲死。
難道說眼前這包東西就是……
李欽載嘆了口氣,幽幽道:“出門在外,男孩紙要保護好自己,所以一不小心就帶了這麼多……”
劉阿四吃吃地道:“這……是用來保護自己的嗎?”
“不然呢?用來強身健體的嗎?”李欽載瞥了他一眼。
老魏明白了:“五少郎的意思,是給運水車下藥,將整個後軍都放倒?”
李欽載點頭,又嘆道:“現在只差最後一步,怎樣才能找到一個靠得住的人接近運水車,把藥下進去。”
三人正在發愁時,一名部曲進了營帳,湊在李欽載耳邊輕聲道:“五少郎,紫奴姑娘派人過來了,有急事相告。”
李欽載一愣:“我們不是被封鎖了麼?他怎麼進來的?”
“一名吐蕃將領跟紫奴姑娘的麾下隨從有交情,於是偷偷放了水……”
“快讓他進來,你們在四周警戒。”
…………
入夜,祿東贊在帥帳內來回踱步,蒼老的臉頰上佈滿猶豫。
一名親衛急步走進帥帳,稟道:“大相,我軍南部桑特將軍急報,日前在積石山以南二百里,我軍一萬將士在肅清吐谷渾殘部時,遭遇唐軍突襲。”
祿東贊神情一震:“唐軍入境了?”
“是,打探得知,是鄭仁泰所部五千兵馬,從鬆州入境,越金川,與桑特將軍所部遭遇,兩軍已交戰,各有傷亡。”
“由於平原地勢利於唐軍騎兵,我軍陣亡三千人,唐軍陣亡千餘,桑特將軍下令西撤,唐軍正朝吐谷渾腹地步步進逼。”
祿東贊濃眉一掀,怒道:“果然開戰了!唐天子果真要全部吞下吐谷渾麼?貪得無厭!”
沉默半晌,祿東贊臉上殺機閃現:“傳令,今夜子時調撥後軍三千兵馬,將唐使李欽載和麾下部曲擊殺於營地,一個不留!”
親衛正回身打算傳令,祿東贊又叫住了他。
臉頰肌肉狠狠抽搐了幾下,祿東贊狠厲地道:“……順便將紫奴和她的隨從也都殺了,終究是禍患,留不得!”
…………
深夜,吐蕃大營後軍。
萬籟俱寂的營地內,只有偶爾來往巡弋的吐蕃軍懶洋洋地走動,不時聽到天上的烏鴉發出淒厲的叫聲,還有遠方的狼羣對月長嗷。
就在這死一般寂靜的營地內,後軍輜重營突然發出一聲聲嘶力竭的大吼,緊接着,一陣火光從輜重營沖天而起,很快映紅了夜空。
“輜重營走水了!”一名吐蕃將士大吼。
急促的鑼聲敲響,後軍營地頓時沸騰起來。
李欽載的營帳內,衆人已整裝待發,聽到後軍傳來的動靜,李欽載笑了。
“這個紫奴……做事倒是很周密,爲何在涼州城時那麼蠢?”
劉阿四拔刀出鞘,躍躍欲試道:“五少郎,弟兄們已準備好了,只等五少郎一聲令下,咱們便從後軍突圍出去。”
李欽載搖頭:“不急,等紫奴的消息,彼此配合得當,事方可成。”
話音剛落,一道陌生的身影衝進營帳。
“李縣伯,殿下已命我等在後軍輜重營縱火,後軍已亂,你們可從西北方向突圍,那裡的守軍皆奔向後軍救火去了,只駐留少量守軍,可堪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