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欽載回憶自己小時候闖過的禍,試圖喚醒自己對蕎兒所作所爲的同理心。
小時候用彈弓打過別人家的玻璃,茅房裡扔過石頭,長串鞭炮綁在狗尾巴上,點燃了把狗嚇得淒厲亂竄……
闖過很多禍,但大抵還屬於孩童懵懂單純的範圍,當然,挨的揍也不少。
但李欽載上輩子絕沒給人下過藥。
蕎兒闖的這個禍,顯然青出於藍了,尤其是,藥翻的還是當今儲君。
李欽載臉都綠了,心裡不禁猶豫,是該抽出七匹狼先揍熊孩子一頓,還是趕緊去東宮先把太子殿下安撫下來。
宦官見李欽載臉色難看,小心地安慰道:“李縣侯寬心,殿下昨日醒來後,聽百騎司稟報是令郎和弟子們乾的,殿下便將此事壓了下來,嚴令不準外傳上報。”
李欽載臉色稍霽,他知道李弘這是給自己面子,換句話說,自己欠了李弘一個人情。
啥都沒幹,莫名其妙就欠了太子的人情,李欽載越想越氣不順。
太子的人情是那麼好欠的嗎?
李欽載頓時對宦官都客氣了幾分,沒辦法,熊兒子闖了禍,當爹的實在橫不起來。
“還請這位內侍帶我速去東宮,拜見太子殿下。”李欽載客氣地笑道。
隨手一掏,一小塊分量不輕金子不着痕跡地塞入宦官手裡。
宦官頓時眉開眼笑,小指順勢一勾,那塊小金子不知怎地就神奇地消失在宦官的掌心中。
宮裡出來的人,個個都是身懷絕技之輩。
顧不得揍孩子了,先平事。
李欽載和宦官當即便動身,匆匆朝長安城奔去。
兩個時辰後,李欽載進了長安城,牽馬步行,直奔東宮而去。
東宮坐落於太極宮的旁邊,其實算是同一座宮殿,不過被高高的宮牆隔成了兩座。
多年以前,廢太子李承乾與他爹李世民所住的太極宮僅一牆之隔,這貨等於是在親爹的眼皮子底下謀反,當世英明君主以及麾下偌多的賢臣名將,李承乾僅僅拉攏了一個侯君集,不失敗才叫有鬼了。
李欽載第一次來東宮,進了殿門便按朝儀小心翼翼地行路,絕不敢左顧右盼。
與這位太子殿下不算太熟,上次見面還是人家登門道歉,不知李弘是啥品性,李欽載不敢在人家的地盤上造次。
在宦官的帶領下,李欽載入太子寢宮。
進殿之後,李欽載便看到太子李弘目光呆滯地躺在牀榻上,額頭上還搭了一塊白色的帕巾,表情空洞地睜着眼,仰望頭頂房樑。
李欽載面頰狠狠抽搐了一下。
小混賬也不知給他下了多重分量的藥,李弘好像被藥傻了……
真是這樣的話,李家九族都不夠李治誅的。
“臣李欽載,拜見太子殿下。”李欽載站在殿內大聲道。
李弘渾身一激靈,扭頭看了李欽載一眼,認出了他後,李弘臉上露出了笑容,起身甩掉額頭上的帕巾,僅着足衣便下了牀榻,大步迎了上來。
“李先生來了,哈哈,孤的東宮你可是頭一次來,稀客呀。”李弘笑容熱情,李欽載端詳片刻,發現他並沒有生氣的跡象,再看李弘此刻的言談和舉止,好像也沒傻……
李欽載悄悄鬆了口氣。
沒傻就好,大唐的未來仍舊充滿希望,盛世可期。
“臣的犬子頑劣,闖下大禍,臣今日是來負荊請罪的,臣對不起殿下,請殿下嚴懲……”李欽載滿臉悔恨地道。
李弘哦了一聲,好奇地道:“荊呢?”
“啊?”李欽載愕然擡頭。
“不是負荊請罪嗎?荊呢?”李弘打量李欽載道。
李欽載吃了一驚:“殿下,您認真的?”
李弘突然哈哈大笑,拍着李欽載的肩道:“玩笑爾,長安早有傳聞,說李家麒麟兒不僅本事高絕,也是個風趣妙人,我在東宮亦聞名久矣。”
在李弘的笑聲中,李欽載努力擠出一絲笑意:“殿下比臣更風趣。”
怎麼說呢,這樣的玩笑還不如強行撓胳臍窩。
賓主落座,李弘喚來酒菜和歌舞伎,在悅耳的絲竹笙簫聲中,賓主互敬幾盞。
一曲歌舞畢,李弘才擱下酒盞,緩緩道:“李先生,昨日的事不必放在心上,孩童玩鬧,我不過是比較倒黴而已,回去後還請先生莫苛責令郎,否則我心中不安。”
李欽載抿了抿脣,道:“錯就是錯了,錯了就該受到懲處,臣定會好生訓斥犬子。”
李弘搖頭:“事出有因,昨日我醒來後,百騎司奏報說,此事乃因契苾貞和武敏之的衝突而起,令郎作爲大師兄,爲師弟報仇,無可厚非。”
李欽載驚愕,着急從甘井莊出發,來不及詢問事情的緣由,沒想到這裡面還摻雜了這些恩怨。
“武敏之?”
李弘頷首:“韓國夫人之子,後來母后將其過繼給了武家,故而改姓武。”
李欽載點頭,他聽說過這個人,名聲很大,但他究竟是好人還是壞人,不好說,譭譽參半吧。
李弘喝了幾盞酒後,一隻手撐住了額頭,苦笑嘆道:“我真的很好奇,令郎昨日給我下的究竟是什麼藥,藥勁有點猛,直到此刻還犯暈,下次令郎就算要惡作劇,還請……溫和一點,我這身子實在經不起折騰。”
李欽載尷尬地道:“是臣無事琢磨出來的藥方,名叫‘蒙汗藥’。殿下若需要,臣給殿下弄一點兒?”
李弘愕然:“我要那東西作甚?李先生,我需要的是解藥呀。”
李欽載乾笑:“沒解藥……殿下多喝熱水。”
李弘擺了擺手,道:“罷了,李先生放心,我絕無怪罪之意,孩童惡作劇而已,我豈能連這點度量都沒有?”
“不過,李先生,昨日令郎要對付的是武敏之,百騎司查出來後,事情已經傳出去了,武敏之那裡,李先生怕是要給個交代,此人的性情實在是……”
李欽載心中一沉:“武敏之性情很暴躁嗎?”
李弘搖頭:“倒是不暴躁,而是……唉,有點喜怒無常,在我面前或許還能剋制,但我聽說,他的爲人可是很……怪誕,嗯,沒錯,就是怪誕。”
“沒人能把握他的喜怒,本來心情愉悅哈哈大笑之時,瞬間便狂怒起來,砸桌子摔花瓶啥的,片刻之後突然又恢復了愉悅,繼續大笑……”
李欽載靜靜地聽着,心裡頓時給武敏之做出了評價。
這特麼根本就是個瘋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