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每個人都含着瘴毒丸,馬如龍還是覺得不放心,他聽謝玉嬌說過,每個到島上來的人,即便沒死在島上,回去後不久,也都莫名其妙地死去了。
所以他懷疑這瘴毒有某種瘴毒丸化解不了的毒性。
“不,這是最後一次了,我一定要到洞裡親眼看一下。”謝玉嬌看着那座不高的小山說道。
馬如龍只好展開王鯤生前繪製的島上地形圖,他要找出一條捷徑,以最快的速度到達洞中,取得符水,返回船上。
島上本沒有路徑,但十六年來,每年都有王家重金僱請的人到這裡想法取得符水,也踏出了幾條小徑。
馬如龍選定一條最簡捷的路線,幾人直趨而至,進入一個天然形成的洞窟裡,馬如龍點燃隨身帶來的火把,巡視着洞窟裡面的情形。
謝玉嬌母女都淚眼潸潸,這裡就是王鯤喪命之所,她們痛恨這個地方,而她們最後一線生的希望卻也就在這裡。
洞窟無比巨大,幾乎看不到黑乎乎的洞頂,在中間有一個巨大的蓄水池,裡面是黑乎乎並不透明的水。
“就是這裡。”謝玉嬌含淚道,“這裡的水是抽不淨的,下面可能有洞穴和外面的大海相通,不過水裡沒有毒。”
“好的,那我下去了。”馬如龍把火把交給謝玉嬌,就要往水裡跳。
“不,你不能下去”天星忽然緊緊保住他,說什麼也不放手。
“這……”馬如龍不意由此一變,登時手足無措。
“星兒,公子下去不會有事的。”謝玉嬌也未料到,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不,他下去會死的,我爹就死在下面。娘,你不要讓他下去,求求你,不要。”天星猛烈搖着頭,淚水四下裡飛濺。
“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我保證。”馬如龍只好抱緊她,在她耳邊說,當着謝玉嬌的面作出如此親熱的舉動,他不禁面紅心跳。
謝玉嬌漠然地看着,眼中涌起無奈的悲哀,“公子,我下去吧,你教給了我方法,我下去也是一樣。”
“不,娘,你也不要下去。”天星又惶恐地抓牢母親的手。
“傻孩子,總要有人下去的。”
“那我下去,我去。”她話剛說完,背部一緊,已被馬如龍點中穴道。“你……”
“你放心,我真的一點兒事都不會有。我保證。”馬如龍哄孩子似的勸慰着,側身一躍,如魚一般鑽入了水中。
一到水裡,他的身體立時作出反應,自動轉入胎息狀態。
他的眼睛也明亮起來,在水中視物如同在陸地上一樣。
水下果然是和王府庭院下面一樣,那個巨大的鐵籠子也是一樣的。
籠子中間是一個泥罈子,馬如龍的心怦怦跳起來,難道這真是北魏時天師教主寇謙之親手封存在裡面的嗎?裡面真是他親手調製的符水嗎?
他本可以用塊石頭把罈子打碎,如他對謝玉嬌所說的方法一樣。
但他直感到,事情不會如此簡單,既然到了這裡,就要一窺究竟。
他澄神淨慮,讓子及進入到那種無知無覺的狀態中,漂浮在水裡,然後隨意遊動着。
有頃,他睜開眼睛,自己果然已在籠子裡了。
他找到機關按鈕,用力按下去,就聽得轟隆一聲,籠子的上蓋已經移開,同時好像有個洞穴打開了,水正急速向外奔流。
“成功了,他成功了!”在外面靠在母親懷裡,一直把心提在嗓子眼兒的天星驚叫起來。
他並沒看見馬如龍在下面做什麼,但這種聲音和他們在家中所做的模擬實驗一樣。
“是的,他是能做到所有不可能的事。”謝玉嬌也驚喜道。
“娘,你會怪我嗎?”天星仰起臉看着母親。
“什麼?”謝玉嬌眼睛把磁石吸住般緊盯着急速下降的水面。
“女兒沒求得您的同意就和他在一起了。”
“娘怎會怪你,娘早知道了。娘當初也和你做的一樣,只是他和你爹不一樣,你想和他長相廝守根本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能廝守一刻就是一刻,能多廝守一天就是一天,我也根本沒奢想過長久。”
馬如龍的頭漸漸露出來,隨後是肩、胸、腰腿。他是站立在水裡的,左臂夾着那個泥罈子。
他一躍跳出鐵籠子,又跳躍兩次,回到上面,把罈子交給謝玉嬌,卻一句話也沒說。
謝
玉嬌雙手接過罈子,心裡卻是一驚,失聲道:“罈子是空的?”
“是的。”馬如龍神色黯然,他扶住天星,伸指給她解開了穴道。
謝玉嬌兩手一鬆,罈子落在地上,摔成了幾片。
“娘!”天星搶先扶住母親,怕她又昏厥倒下。
謝玉嬌木立如僵,對這種結局她其實也早有心理準備。
畢竟這只是一種傳說,他們夫妻曾親自到江西龍虎山上清宮拜訪過當代天師教正一掌教真人,想從他那裡求得證實。
張真人倒還幫忙,查閱了所有祖先傳下的符法圖籍,根本沒有“生死符”的記載,當然更證實不了寇真人曾在這裡封存過一罈符水。
“這是什麼?”馬如龍從罈子碎片中撿起一個油布小包,遞給謝玉嬌。
“公子打開吧,是什麼對我們都不重要了。”謝玉嬌轉瞬間已鎮定如常,所有的希望都破滅後,絕望和恐懼也就消失了。
“還是夫人打開吧,這可能真的很重要。”
謝玉嬌搖搖頭,天星接過小包,默默拆開,裡面卻是一張紙條,上面寫着:
你們受騙了。
“這個惡魔不可能放過我們的。
“我早就想過,他既然掌握了生死符,怎能讓我們取得符水,他一定是搶先取走了符水,燃換個空罈子,還留下這樣一張見鬼的字條奚落我們!”謝玉嬌咬牙切齒地說。
“不,夫人。”馬如龍卻笑了,“這一次你猜錯了,這個惡魔不是笑話你們,不過是自鳴得意。”
“這不是一回事嗎?”
“不是,”馬如龍笑得很開心,“這結局我也早料到了,沒料到的是他如此坦白,留下這樣一張字條。”
“坦白?這從何說起?”謝玉嬌詫異道。
“他已經坦白了,你們受騙了。
“就是說根本就沒有什麼生死符,所以這裡也從來沒有過什麼符水。
“說的更明白些,你們根本沒被人種過什麼生死符,也沒中什麼奇毒。
“這一切不過是個騙局。”
“什麼?那我們後背上的……”謝玉嬌張口結舌,腦子裡有些轉不過來。
“那不過是個障眼法,當然很高明,高明的讓人不敢想象。”
“障眼法?你確定?”天星驚喜道。
“看到這張字條,我就敢十分肯定了。
“夫人,這事說起來很麻煩,而且也未必能讓你們信服。
“等回去後我會表演一遍給你們看,但請相信我,你們沒事,從來就沒有什麼事,只是受了一個人的愚弄和欺騙,當然還有敲詐。”
雷霆每日裡往返於霹靂堂和金家,兩邊幾乎每天都有快馬或飛鴿送回的快報。
他看過一封又一封,感到自己快要發瘋了。
所有的快報內容雖不盡相同,卻可以概括爲四個字:
毫無嫌疑。
後面當然還會有許多這樣的快報,但他估計,與這些也不會兩樣。
他知道馬如龍隨王家母女遠赴東海外的一個荒島,要半個月才能回來。
他覺得自己已變成了一個無主遊魂,整日在城裡飄來蕩去,什麼事也做不成。
每天他只有以酒澆愁,金家窖藏的葡萄美酒已被他喝了個精光,他又開始向女兒紅下手。
孰料第十三天上,金五倫便興沖沖地回來了,原來他在中途迎上了金頂上人,便一同聯袂返回,上人沒有進城,而是住在城外一個張姓富戶的家裡,這位張員外是上人的記名弟子,素有“張百萬”之稱。
上人聞知此事後也是怒不可遏,拍胸膛保證絕不容人敗壞他一生的清譽,他要親手抓住此人,把他碎屍萬段。
“總算還沒落空。”雷霆把那些快報送給金五倫看,“這些可是處處落空。”
“這也沒什麼。”金五倫聽他一說,便不翻看,“馬公子不是說了嘛,咱們查不出什麼,他說此案的關鍵在上人身上,上人我已經請到了,就等馬公子了,他還沒回來?”
“沒這麼快吧。他說過最快要半個月的。”雷霆醉態朦朧地說。
正說着,金府官家進來稟道:“五爺,烏衣巷王府王夫人派人來請五爺和雷爺過府,我告訴他五爺剛進家門,有事明天再說吧。”
“混蛋!”金五倫跳了起來,“快叫住來人,說我和雷爺馬上就到,兄弟,快收拾收拾這些東西,一定是馬公子回
來了。”
“夫人此行順利吧?”一見到謝玉嬌,金五倫便關心地問,但從三人喜氣充溢的神色上已知道了答案。
“正是太順利了,才提前回來了。
“五爺也不慢哪,上人請來了吧?”馬如龍代答帶問道。
“請到了。不過除此之外,其他方面毫無進展。”金五倫嘆道,把厚厚一疊快報遞給馬如龍。
馬如龍仔細看了一遍後,就撂在一邊,嘆道:
“這些都不重要了,此事非和上人好好參詳不可,上人在哪裡?”
金五倫說了,馬如龍沉吟一下,毅然道:
“那我們馬上去拜訪上人吧,五爺,你的身體吃得消吧?”
“沒問題。”金五倫拍拍胸脯。
“雷堂主,你哪?”
“我?”雷霆一怔,旋即明白了,“你是說我的酒?我沒醉,那是愁的,見到你我一天的愁都沒了。”
“好,咱們馬上就走。不過我要先叮囑一句,見到上人後,沒有我的示意或點頭,你們不要隨便說話。”
幾個人都點點頭,卻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金頂上人依然是俗家裝束,雷霆一眼看上去,就和他在書房裡見到的假金頂上人一模一樣,他心裡不禁佩服那位躲在幕後的人易容手段之高。
謝玉嬌,金五倫和上人都已闊別多年,相互間不免寒暄一陣,上人對王鯤和金三堂的死也唏噓再三,還慈祥地摸摸天星的頭頂,最後才轉向馬如龍。
“馬公子的大名老夫早有耳聞了,故人相逢,難免敘舊,公子休嫌怠慢。”
“豈敢。上人乃武林泰斗,小子後生末進,一直無緣拜睹尊範。”
“客氣了。”上人呵呵笑道,“你可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一出江湖就扳倒了崆峒凌峰,那小子可是眼高過頂,老夫都未曾着在他眼裡,你這一出手,就替老夫出了憋在心裡多年的鳥氣,痛快,實在是痛快。
“就衝這件事,老夫要請你到峨眉金頂痛飲三天。”
“僥倖而已。”馬如龍淡淡一笑。
上人招呼衆人落座,他那位富翁弟子並未露面,家人們奉上茶後也都退了出去。
“馬公子,老夫聽說金五和小雷子把此事委託給你了,你一定要問老夫些情況才能破解這樁懸案,你問吧,除了老夫師門的內功心法外,什麼事都會告訴你。”
衆人都笑了,謝玉嬌、金五倫和雷霆都在心裡暗道:上人年齒位輩雖尊,脾性還和當年一樣,什麼事都是直來直去,竹筒倒豆子一般。
“上人,晚輩並非想問您什麼,只是想把此事的看法說出來,然後請前輩參詳定奪。”
“參詳定奪?”上人有些疑惑。“你是給我出則公案,讓我像參禪似的悟出答案?”
“差不多。我把此事的各個疑點都說出來,請上人把兇手找到。”
“別,別。”上人擺手不迭,“你可能不知道,老夫雖頂着佛家的名,卻未念過一頁經,未參過一天禪,兇手還是你來找,老夫負責去抓,不管他是誰,也逃不過老夫的掌心。”
馬如龍微微一笑,還是講了起來,他先把王家“生死符”的事說了一遍,所說的和那天對謝玉嬌、金五倫和雷霆三人說的並無出入。
“此事老夫早知道了。你這番分析倒夠驚人的。”金頂上人沉吟道,“武林中易容高手也就那麼幾位,易容雖是小道末技,想成名成家也不容易。”
“是啊,如果僅憑這件事想揪出幕後黑手幾乎是大海撈針,好在此人犯了個天大的錯誤,那就是弄了個假金頂上人去霹靂堂買雷火彈,又偏偏到金三爺的銀莊裡去兌換銀票,被金三爺和錢掌櫃看出破綻,此人又察覺到這一點,來個亡羊補牢,把所知情人都滅口了。”
“他是犯了錯誤,但彌補得也很乾淨徹底呀,把能夠引向他的線索都掐斷了,老夫從這裡看不出什麼。”上人搖頭苦笑道。
“不,他這是犯了無法彌補的錯誤。”馬如龍撫掌笑道:
“第一點,他暴露了自己就是王家生死符的幕後黑手,把這兩個案子並在一處了。
“第二點,他暴露出自己是位易容高手,上人相貌威武,令人一見便很難忘懷,金三爺又和您相交莫逆,想把一個人易容成您的樣子,偏偏雷堂主卻很勉強,想騙過金三爺幾乎不可能,但他還是成功了。”
“成功了?他不是露出破綻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