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若雲看到身後的北野劍派弟子如一個個破米袋般栽倒下來,漫天的風雪卻依舊毫無憐憫地穿刺過去,這位北野劍派的大長老感到的不僅僅是憤怒,還有無助與悲哀,但這所有的情緒在一瞬點燃,就變成了那一聲爆吼:“霧雲霜!拿命來吧!”
一道赤色的劍芒彷彿浴火重生的鳳凰從龍若雲的手中疾飛出來,向着十幾步開外的霧雲霜衝去。正是他全力一擊的九曜連珠劍,僅僅是最初的一層劍氣,赤色劍芒的威力就霸道如此,可見龍若雲確實起了要殺霧雲霜之心。
“米粒之珠,也放光華?”霧雲霜冷哼一聲,說這一句話的語氣還真的跟自己那個臭名昭著的弟弟,劍邪霧術牙一模一樣,畢竟是一母同胞啊,那一陣從骨子裡帶出來的桀驁,當真是表露無遺。
手中雲封天逆轉向下,橫在面前,沉吟道:
人如飛絮飄四海,花若殘錦誰人待?
相思如夢,無情誰苦,與君坐看繁花盡。
雲封天在霧雲霜的手中竟然發出一聲劍吟,如同龍嘯九天一般,劍刃邊一股有形有質的劍氣凝結而成。寒霜從他的腳下開始蔓延,他的劍,如霜寒冷,劍意刺骨。
一世恩仇隨風雪,幾度梅花折又開。
霧雲霜的臉上顯露出凝重的表情,聲音如洪鐘般說道:
紅顏薄命,英雄氣短,瀟瀟暮雪掩蒼嵐。
霧雲霜以字化劍,劍劍都揮灑自如又剛勁有力。
當他吟道最後一句時,右手迅速揮劍,紛亂的劍氣彷彿是主人紛亂的思緒般揮之不去。
“不好了,是瀟瀟暮雪!”龍若羽驚呼一聲,他已經感覺到對面霧雲霜透露出來的可怖殺氣,他也知道這是霧雲霜的最後殺招,哪首詩的最後一句,也迅速地得出龍若雲的九曜連珠劍不能抵擋這樣一個結論。
陡然,一道最爲強橫的劍勁灌頂而下,所有的劍氣登時化爲碎片,變爲犀利無比的冰片四散飛去,所過之處,縱使五人合抱的樹木也攔腰折斷。
如果說剛纔霧雲霜發動的那一陣疾風夾雜的冰刃是試探性攻擊的話,瀟瀟暮雪就是最強的殺招。
只是霧雲霜在出招之前吟唱的那一首詩歌,很多聽到的人只是覺得悽美哀婉,隱隱有一股悲愴之感,如果明楓此時站在這個戰場上,一定會驚訝於霧雲霜竟然當着這麼多北野劍派弟子的面吟唱出了霜神訣心法總綱!!倘若北野劍派弟子當中稍有一兩個天資聰慧的,領悟了其中奧義,雖然不能就如醍醐灌頂那樣直接可以運用霜神訣這樣的至高劍法,但也能夠如初學時的明楓那樣將霜氣在周身運行,假以時日,倘若悟出了什麼……豈不是……
明楓卻哪裡知道霧雲霜此時心中所想。“好吧,這些人都已經聽到了霜神訣心法總綱,我也只好殺了他們了。對不起,我的雲封天要飲你們的血了。明楓,我已經不惜玷污自己的劍,來爲你阻擋北野的援軍,你可要趕快把局勢穩定下來啊!”
原本就在散開的瀟瀟暮雪劍意,卻在與九曜連珠劍氣碰撞前一瞬間,驟然合攏,凝結成一柄十幾尺長,三尺寬寒冰巨劍。
化成白虹的劍氣從左側掠出,右側飛來的卻是無數森藍色的劍芒,彷彿璀璨羣星從蒼穹跌落下來。左側出手的龍若明,而在右側出手的自然是龍若羽了。這招式竟然是落日星河劍裡面的“星垂平野”,這不是北野劍派的劍術套路!
白虹劍意,落日星河劍,九曜連珠劍,三套高階劍法,放眼高原都是旱逢敵手,白,藍,紅,三色豪光迎着霜神訣凝結成的寒冰巨劍撞去。
就像是蒼穹裂開了一個缺口,將彩虹橫貫在戰場中間,赤橙黃綠青藍紫黑白九色光芒竟然爆裂開來,炫目的色彩背後卻是席捲整個平原的殺意,戰馬甚至因爲這種可怕的殺意而四肢癱軟,跪倒下來,索利斯的騎士則趕忙下馬,匍匐下來,防止自己被波及到。
似乎蒼生都匍匐了下來,只有這四個仗劍的人,還依舊站立着,各自的衣裳幾乎要被疾風撕裂一般,颯颯作響。
……
高原之巔上的千尺冰,也不會及得上此時影讓的身體寒冷。
此時的冥殤君影讓倚靠的卻是月白瘦弱的肩膀,一柄劍從他的後心扎入,不斷有一股股滾燙的鮮血從那個可怕的傷口裡面涌出,浸透了身上那一件黑色的夜行衣。月白用肩膀吃力地扶住影讓,右手繞到影讓的身後,一狠心,狠狠拔出那一柄沾着影讓鮮血的殘破鐵劍,隨即不顧血污,手掌發出一圈淡淡的白光覆蓋在影讓那個穿心而過的傷口上。
站在月白麪前的明楓與銀狐對視了一眼,顯然都不知道剛纔到底發生了什麼。影讓之前站在原地調動鋼絲陣,防禦明楓與銀狐兩側的攻擊,幾乎都沒有什麼破綻可尋。誰知道就在這時,一柄鐵劍竟然以極快的速度,毫無徵兆地從影讓的背後飛來,也許是控制鋼絲陣時,影讓並不能移動,否則以他的身法,這樣一柄劍還決計傷不到他,只是“噗”地一聲,像扎進了一隻水果裡一樣,那柄劍貫穿了影讓的胸膛。
明楓與銀狐同時停下了攻擊,失去了影讓雙手的操縱,伴隨着“叮叮噹噹”的聲音,剛纔還張牙舞爪的鋼絲陣像一條被打中七寸的毒蛇,砸落在了地上。
周圍突然間寂靜地可怕,只聽見鮮血滴滴答答落下,然後混雜進泥土裡。
隨着月白一次又一次嘗試用治癒術癒合影讓胸前的可怕傷口,但是那一柄飛來的劍,卻是鈍劍而不是利劍,在刺進影讓的身體時如切割一般,已經截斷了他的幾根大的動脈,倘若這樣致命的傷,治癒術就能夠癒合,那麼咒術師早就已經被高原上的人類奉若神明瞭。
就在這時,影讓原本漸漸失去神采的眼睛,卻流露出了一絲堅毅來,他漸漸擡起頭,絲毫不管嘴角的鮮血還在不斷地涌出,溢在自己遮面的黑巾上。
那張在黑巾下的嘴,微微地扯動了一下,似乎是一個自嘲的笑容:“真沒想到,居然……在這裡走到了最後……”
“不會的,影讓,我不會讓你死的!”月白一邊拉住影讓的身體,一邊繼續努力地吟唱着咒文,只是那些剛剛催愈出的肌肉,很快就因爲失血萎縮了下去,根本就是徒勞無功。
“明楓……很可惜,我不能夠殺你了。”影讓雖是這麼說,看向明楓時卻哪裡還有什麼恨意,反而有着一絲悲慼,這本不該出現在殺手眼中的情緒。
“還有,月白……”影讓轉過頭,看着扶住自己的月白,突然咳嗽了幾聲,傷口旁邊的肌肉一陣收縮:“咳咳……看來只好……你一個人,帶着我與祗影的那一份,好好地活下去了。”
“你不會有事的!”月白低下頭,安慰影讓道。“我一定會有辦法的。”
“明楓,你會心慈手軟,我可不會!”銀狐看着面前的這一切,卻沒有絲毫的憐憫,冷笑一聲,再次拔劍上前。這與之前那個明楓所瞭解的膽怯,連老鼠都害怕的劍客判若兩人。“他死了,正好沒有人礙手礙腳了!”
月白猛然擡起頭,七音鈴扣在手心,迎着銀狐刺來的長劍撞去。
“錚!”月白藉着兩件兵器碰撞產生的力量,向後飛起十幾步遠後,盈盈落地,竟然將七音鈴反轉,對着影讓的心口湊了過去。口中唸了一句沒有任何人可以聽懂的咒語,
銀狐還以爲她要使什麼詭異的妖術,加上之前被七音鈴所惑,險些喪命,這次竟不敢上前。
只見她右手的七音鈴黑光大盛,影讓的身體卻慢慢地癱倒下來,片刻之後就沒有了氣息。月白俯下身,緩緩地將影讓平放在地上,又爲他整理了一下衣衫,隨後才站了起來,卻不是看向銀狐,而是向着自己身後看了一眼,眼神中投射出難以掩飾的憤怒,卻不知道是看向誰的。
“哼哼,我若殺你,嘉百莉又怎麼會不知道?”躲在暗處的那個人低聲冷笑道:“借明楓之手殺你,正是再好不過,只是這冥殤君影讓總是從中作梗,罷了,讓他死在你懷裡,也算是善終……”不消說,此人正是衛沃皇衛軍指揮使坤天,由劍邪霧術牙易容假扮而成,咒術工會與衛沃支派,終於還是在這一刻爲了各自的利益做出了相互傾軋的抉擇。
“月白……”一言不發的明楓終於說道:“你對影讓做了什麼?”
“保存他的魂魄,我會慢慢修復他的肉體……”月白的面容彷彿一瞬之間就憔悴了,“他不會死,他會跟我好好地活下去。”
“你認爲你還有這樣的機會嗎?”銀狐不知道明楓與影讓之間的那些糾葛,他想做的,只是打倒面前的月白,亦或是,只想戰鬥!
“因你們一切流無辜人血的罪,地獄的審判必臨到你們!”月白說出了一句這樣類似詛咒的話語之後,右手伸入自己的袖中,緩緩地捻起一片漆黑的羽毛。
她的表情似乎十分地虔誠,像是怕褻瀆了什麼似的,向着周圍熊熊燃燒的烈焰一揮手,那一片輕巧的黑羽就順着風被捲進了火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