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妻鳳夫 065 魔君的記憶（6）
一小仙娥慌慌張張的跑過來，對着紅袖就嚷道：“紅袖仙子，不好了，行雲上仙出事了！”
紅袖手中的水瓢登時跌在地上。她跑到那小仙娥前道：“怎麼了？發生何事？”
“戰神和行雲上仙去南海平定叛亂，本來已經成功平定，戰神率先回來，行雲上仙留在那善後。誰知這次南海叛亂幕後指使是魔界，聽他們說，魔君帶着三萬魔兵重新包圍了南海，而行雲上仙只帶着一千天兵留在那兒！那一千天兵很快犧牲，行雲上仙也在混戰中下落不明！”
紅袖的臉登時一片慘白。下落不明還是不明生死？在這九重天上，對她最好的就是萬哥哥，她怎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出事。
“戰神不是已經回來了嗎？他難道沒有派兵去就萬哥哥？”
“戰神已經在南天門點兵……”
紅袖不等小仙娥說完，就跑到了南天門。戰神夜風果然穿着一身黑色戰甲，手拿銀光戰斧站在十萬天兵面前。他這樣威風凜凜的，可是她的萬哥哥現在蹤在何方？那個如水墨畫一般淡雅的男子，那纖塵不染的白衣上怎能沾着那些罪惡的血跡？
最後，在夜風率領十萬天兵趕到南海的時候，紅袖也將自己扮成一個小天兵混在十萬大軍中。她從小生活在九重天上不識人間疾苦，更沒見過戰爭，尤其是神魔兩界的戰爭。湛藍的海水成爲一片血海，海面上漂浮着無數已經翻了白肚皮的魚蝦的屍體。紅袖忍着作嘔的衝動，潛到了南海底部。可是她找遍南海龍宮，就沒有找到萬行雲。南海雖然比不上東海那麼富饒，但也是四大海域之一，海底不僅遼闊，構造比東海還要複雜。
紅袖繞了好久終於成功的把自己給繞迷路了。她一個人在南海海底胡亂走着，忽的一個魔兵舉着大刀向她直接劈了過去。紅袖嚇了一大跳，本能她就揚起仙劍抵擋。這魔兵道行不濟，沒能抵擋過她的仙劍。當魔兵的鮮血濺到紅袖的天兵服上時，紅袖整個人都嚇呆了。這是她此生第一次殺人，那些溫熱的血液濺在她身上，她卻感覺自己的心登時都凍結。
紅袖嚇得尖叫一聲拔腿就跑，再也不敢多看那魔兵的屍體一樣。可是身上的血跡仍然讓她覺得恐慌，她跑了不久忽的看到在邊上的珊瑚礁上掛着一件黑色的衣袍。她管不了那麼多直接脫下身上的血衣換上了這件黑袍。
纔剛走幾步，就聽後面一個粗獷的男音道：“前面的，站住。”
紅袖僵住，她將手中的仙劍握緊，直接拔腿而跑。但剛跑幾步，她就被幾個黑衣人團團圍住，一人不耐煩道：“你跑什麼？跟我來。”說着就不由分說拽着紅袖的手臂向前走。
那人人高馬大，紅袖就跟被拎小雞似的直接被他拎了過去，連掙扎都不得。她最後被幾個人半帶半劫持的帶到了一個巖洞裡。紅袖一進巖洞，一眼就看到一個黑髮冷峻男子。她一怔，一百年未見，他的相貌本在她記憶中變得模糊，可再次相見，卻讓她有一種驚心動魄的感覺。
比起那日初遇時他帶給她的那種睥睨天下的強大氣場，此刻他看上去有些虛弱，額上青筋暴起像是在隱忍些什麼。那帶她過來的人走到他面前道：“陛下，又找到了一個人。已經湊齊三十六個，應該可以爲陛下護法了！”
魔君擡起頭，漆黑的眸子往紅袖身上停駐。紅袖心裡咯噔一聲，但他很快就移開了視線，對那人道：“開始！”
原來他已經不記得她了。也是，都過了一百年了，他一個堂堂魔君，怎會記得她一個神界的小仙子？紅袖在感到慶幸的同時莫名的又帶着一絲失落。
她知道自己是方纔誤穿了魔兵的衣服才被帶到了這兒，可是他們到底要做什麼？三十六個魔兵加上她自己擺成一種奇怪的陣勢將魔君圍在中間。紅袖看到魔君閉上眼，像是在作法，然後她就感覺一種強大的勁風朝自己刮來。在紅袖覺得自己要被這風颳走的時候，周圍突然一片天旋地轉，再回過神，她已不再南海海底的巖洞中，而是在一座宮殿面前。
紅袖還認得這座宮殿，這是魔君居住的地方。原來方纔魔君施法，竟一下子就把她也帶到了魔界。魔君大概受了重傷，很快被送到寢殿去休息。紅袖混在三十六個魔兵當中，本想就這樣和他們一起散瞭然後再悄悄逃走。誰知那個把她帶來的人又突然指着她道：“你，去照顧陛下！”
於是，紅袖就這樣被悲催的留在了魔界。魔君的寢殿就立在那湖心島上，那個一百年前害她差點失身的地方。她從女妖的竊竊私語中才知道，原來在戰神夜風還未到趕到南海去救援時，魔君當時就和她的萬哥哥進行了一場一對一的惡戰。萬行雲是神界一等一的高手，法力並不亞於戰神夜風。這場惡戰，他雖沒能擊敗魔君，卻也讓魔君身受重傷，而他自己比魔君傷得更重，幸好後來戰神及時趕到，才使得他沒有喪生在魔君的魔掌之下。
聽聞萬行雲被平安送到了九重天，紅袖才鬆了一口氣。可是鬆了口氣之後，她又開始嘆氣。只因她此刻就坐在打傷她的萬哥哥之人的牀前。可以看得出來，他這次傷得不輕，他躺在牀上，雙目緊閉着，收斂了以往的戾氣，看上去很是養眼。
這魔宮裡有那麼多美豔的女妖，她不知道那人爲什麼偏偏選她來照顧魔君？她拿着毛巾隨意的在他額間擦了擦，猛地心神一動，此刻不就是她殺死他，爲族人報仇的最好時機？
她將仙劍縮成一把匕首的長度。他的胸膛就在前方，她甚至還能聽到他胸膛下心臟的跳動。紅袖咽咽口水，只要她一刀下去，她就可以爲她的族人報仇，魔君一死，三界或許能得到真正的太平了。
可是當匕首的刀鋒觸到他的衣料時，她卻怎麼都不能再往前用一分力。她害怕殺人，方纔誤殺那個魔兵已經讓她心驚膽顫，嚇得差點暈過去。何況，對於這個人，除了滅族之恨，她總有一種說不明道不明的感覺。
紅袖咬咬牙，想到還躺在九重天上昏迷不醒的萬哥哥都是拜眼前之人所賜，她還是決定勇敢一點。然而她的手剛用力，她的手腕就猛地被人握住。
紅袖嚇得差點直接叫出來，手上的匕首也在這一刻從變得無力的手心中滑落下來，“哐啷”一聲掉到地上。
她被發現了，也肯定會被憤怒的魔君一掌給拍死，這是她馬上冒出來的念頭。然而接下來她並沒有感受到魔君的怒氣，她覺得自己的手被人握住之後就被迅速一扯，然後她整個人直接就被人壓在了身下。
紅袖完全失去了反抗的力氣，她不知道魔君要對她做什麼。但魔君仍是雙眼緊閉着，他的身上燙得驚人，連帶紅袖身上也跟火燒一般。他嘴裡喃喃着，“好涼。”就把紅袖更加抱緊了一些，然後整個人很不客氣壓在她身上，又沒了動靜。
紅袖苦笑不得，原來他還未清醒，還把她當做了降溫的冰塊。他將她抱得那麼緊，讓她動都不能動一下，更別說起來。最後，在極度的壓迫中，再加上剛纔的驚嚇過度，紅袖也漸漸倦了。
當她睜開眼的時候，她發現她身上的那種壓迫感沒有了。她猛地側過頭，纔看到他已經起來了坐在牀邊。他現在看起來精神奕奕，才一夜，他身上的傷就完全好了。他的手裡正拿着一個東西在把玩，正是她的匕首。
紅袖一下子完全清醒過來，臉也是一片煞白。這是她的“罪證”，如今就在魔君的手裡，她想逃就已無處可逃。魔君擡眸看了她一會兒，看着她的臉一分一分的變得更白之後，他把匕首放在指尖轉了轉，“你的？”
紅袖早就嚇傻了，哪裡敢回答。他忽然從邊上桌子的果盤裡拿出一個蘋果道：“你是要拿這把匕首給孤削蘋果？可孤都醒了，蘋果怎麼還沒削好？”
紅袖“啊”了一聲，沒有反應過來他的話。
他把匕首和蘋果都放入她的手中，道：“還不削？孤有些渴了，餓了。”
紅袖終於回過神來，這對她來說原本算是一個大劫竟這樣輕描淡寫的渡過了。她不敢再多看魔君一眼，拿起匕首就認真削起蘋果來。讓她意外的是，她這樣緊張，蘋果皮竟一直未斷，完整的疊成一圈落在了果盤上。
她用微微發抖的手把削好的蘋果遞到魔君面前，“陛下，蘋果削好了。”
魔君的視線卻停駐在果盤上那一小碟蘋果皮上，“你知道在魔界有個傳說，在削蘋果的時候如果蘋果皮一直未斷，這意味着什麼嗎？”
紅袖又“啊”了一聲，不知道怎麼回答更不敢直接說“不知道”。
魔君手接過她削好的蘋果，“不離不棄。是不離不棄的意思。”
紅袖一愣，她沒想到外面看上去這般冷酷無情的魔君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魔君輕輕咬了一下蘋果，又看了一眼紅袖。紅袖纔想起她現在還坐在魔君的牀上，她連忙從牀上跳下來。
魔君擡眸看着她，又看了一眼手心被自己咬了一小口的蘋果，“你削的蘋果不錯。從今以後，你就是孤的貼身小廝，專門照顧孤的貼身起居。”說完他就把蘋果遞到她手上，“這個蘋果賞給你，你先退下吧。”
紅袖茫然的出了魔君的屋子，站在那亭子裡對着周圍的一方碧水，手中的小小的蘋果也變得沉甸甸的。上面還被魔君咬了一口，這麼曖昧的痕跡。紅袖直接把蘋果扔進了湖水中。然而一扔進去，蘋果居然自動從湖水中彈了回來，湖水還發出帶着怒意的尖叫，“不準拿東西砸我，痛死了痛死了！”
原來這湖水還是成了精的。紅袖訕訕的把蘋果收好，爲了怕湖水的尖叫吵到裡面的某人，再也不敢亂扔。
她不知道後來那被咬了一口的蘋果被她保存了多久，只記得她明明沒有對那個蘋果施任何仙法，它也一直沒有腐爛。直到後來，她放棄了對他的仇恨，拋下了神魔之別，愛上了他，那個蘋果更被她當成他們愛情的見證。
他當時突然就叫她當他的小廝，她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或者有什麼陰謀在裡面。可是他幾乎讓她與他寸步不離，他並沒有爲難過她。
有一日，他去天河邊散步，也要她跟着。她一直都是先前那個魔兵打扮，原本寬大威風的魔兵戰袍，穿在小巧的她身上完全變了樣，使得她更像一個小廝。
天河邊是一片荒涼的沙地，他站在沙地上注視這波濤滾滾的天河許久，忽然對她道：“你有沒有覺得這裡少了什麼？”
她又愣住，他倒也沒有追問她，很快自答道：“孤記得在很久以前碰到過一個小丫頭，她第一次來魔界就抱怨魔界太荒涼，連一朵花都沒有，她還跟孤說要幫孤在魔界種滿鮮花，可是魔界還沒有一朵花，那小丫頭就跑了，以後就再也沒出現過。”
她一怔，原來魔君沒有忘記一百年前的事。其實以他的智慧，他不可能不會知道現在的她的真實身份，他卻不拆穿她，即使知道她要殺他還是留她在他身邊，這一次，難道也是爲了好玩嗎？
“你是說這沙地上少了花？”紅袖終於道，“是啊，如果在這天河邊上開滿大片大片的花，那該是一幅怎樣美麗的圖畫？”
魔君突然走到她前面，“你會嗎？”
她愣了一愣，他又道：“孤現在命令你在這天河上種滿鮮花，記住，要配得上天河的鮮花。”
配得上天河的鮮花？她望着奔騰的血紅的天河水想了許久，她突然靈機一動，從袖中掏出一包花種。這是她在玉瑤仙園中見到的一株特別的花留下的花種。整座玉瑤仙園，只有這麼一株花。它的花瓣像火一般紅，像展翅飛翔的蝶，她當時一下就被這株花給吸引住了，並小心的把它的花種保存下來。
過幾天，魔君再來天河邊散步時，就看到在原本荒涼的河岸上開滿了大片大片火紅火紅的花，紅的像火一般，像是要把空氣都要燒着。
他怔了一怔，問：“這是什麼花？”
紅袖有些得意：“我給它們取了一個名字，叫曼珠沙華。”
紅袖自認爲自己給這些美麗的鮮花起了一個極其動人的名字。直到後來，在她義無反顧愛上他之後，才知道他過去對她的好只不過是把她當作是對付萬行雲和神界的一枚棋子。爲了徹底困住萬行雲，他甚至把她藏到了幽冥地府。在那鬼氣森森的冥河旁，她居然看到了和曼珠沙華一模一樣的花。孟婆告訴她，那些花叫做彼岸花，代表着悲傷的回憶，無望的愛。她當時就怔住了，這纔是最適合那些花的名字。
玲瓏問她還記不記得她和他是怎麼決裂的？她哪知道，一段愛情，即使已經死去，所懷念的只有那些美好的曾經，那些痛苦的回憶，早就被她有意無意的忽略掉，就算記得，也不過剩下一些殘缺的片段。
“啊！”紅袖忽的捂着肚子叫了起來。
玲瓏看了她一會兒，還是走到她跟前道：“你怎麼了？”
紅袖捂着肚子，咬着脣，經過了這麼多事，她再也不是先前那個在九重天上什麼都不懂的小姑娘，很多事情，都需要她學會忍耐。她摸了摸隆得高高的肚子，“大概是要生了。”
宋翎也在邊上看着，方纔玲瓏問紅袖的那番話定是喚起了她與魔君的過去種種，甜蜜的，痛苦的，也讓她動了真氣。
只是魔音就要這樣出世了嗎？宋翎心裡覺得有些怪異，這個日後讓三界頭疼的小魔君的親身母親其實是神界的仙子。那魔音怎麼也與神界沾上了一點親戚，那現在的神魔之戰，豈不還帶着一點血親相殘的性質？阿彌陀佛，宋翎默唸一聲，實在是罪過罪過啊！
在宋翎神遊物外的時候，那玲瓏已經扶了紅袖進了屋。宋翎也趕緊抓住時機蹭了進去。
玲瓏此刻雖然還是個魔女，對紅袖也沒有什麼好感，但此刻她沒有扔下紅袖不管，說明她是相當有良心的。可是玲瓏早就很誠實的表明了一個問題，她是不會接生的。
看到紅袖已經忍不住痛哭的呻吟起來。玲瓏終於咬牙道：“我聽說人間有很多經驗豐富的產婆，我帶你去找她們。”
“她們”兩個字剛吐出來，房門突然被人大力撞開，一下就進來五六個老婦人。
玲瓏站起來，沉聲道：“你們是什麼人？”
老婦人們呵呵笑道：“我們都是附近城鎮最好的產婆，聽說在這山裡有一姑娘快生了，我們是來給她接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