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彷彿沉入深海
那是無邊無際的黑,但是路明非並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認知到所謂的“黑暗”的。
因爲在他的周圍,即不存在顏色,也不存在物質的觸感。
一切歸於虛無,就好像物質在死亡後分解的碎片伴隨着運乘洪流的隧道,託着他流動着,流向那收容一切的根源。
無法睜開眼睛。
無法移動身體。
僅僅是感受着虛無。
但是
爲什麼呢
會感到.那麼地.
熟悉。
到底是.
【哥哥。】
咔。
就像是世界的天與地之間的分界線化作鏡面,被垂落而下的少年穿透擊碎,以路明非的身體爲中心,延綿的破碎直至盡頭。
在那一瞬間,失墜感,恐懼,一切人類所能容納的感情才逐漸回到路明非的腦中。
——
海浪有規律地拍打着船舷,路明非緩緩地睜開眼睛。
“你醒了?哥哥,很好,你戒掉了睡懶覺的習慣,就算它陪伴了你十多年,我很滿意。”海風聲裡,有人淡淡地說。“但伱卻僅僅是因爲一個叫做藤丸立香的女人把它拋棄了,我很失望。”
“路……鳴澤?”路明非站了起來,從一艘小船的甲板上。
他有點分不清楚,哪一者是真實的。好像他在這個甲板上睡了一覺,奧丁,英靈殿,以及芬布爾之冬都成了夢裡的事情。
頭頂星光灑落,一眼望出去,大海漆黑,沒有島嶼,更沒有大陸,無邊的水上,飄着這艘白色的帆船,帆船上兩個人,他和那個穿黑色西裝扎蕾絲領巾的大孩子。
那麼熟悉的場景。
曾經,和諾頓那場戰鬥結束後,在福州那次的雨夜,自己都是在這片黑暗無邊的大海與男孩見面。
但是這一次.
看着這望不見底的深海,路明非莫名地投以了更多注意力。
(剛纔那種的感覺)
(是這片海.)
“哥哥,別亂看。”路鳴澤坐在船舷邊,晃悠着雙腿,在黑色的海里踢起一朵又一朵的水花。“你沒聽過冥河的故事嗎?偷窺深海之人都會被拽入無盡的深淵。”
路明非呆呆地看了他一會兒,問道。
“這是冥河?”
“不,比那恐怖一萬倍吧,不過.可惜,我不能夠向你解釋。”
“.嗯,知道了。”
路明非忽然又躺了回去,仰面朝天,大口唿吸着冰冷的海風。他怔怔地看着天空,能夠感受到自己意識的上浮,這是夢境即將結束的徵兆,他來過太多次,所以也明白了。
多次提過,路明非已經逐漸地成熟了。
他在醒來的第一時間就已經開始思考現在的狀況。
【路鳴澤已經甦醒並且能夠和自己交流】——交易能夠正常進行,並且自己一定沒有被困在芬布爾之冬之中,不然就無法和領域之外的路鳴澤交流。
自己的安全大概率也已經得到保障,不然路鳴澤開口應該在向自己推銷那所謂的交易纔對。
那.
路鳴澤,爲什麼要叫醒自己?
“哥哥,你能夠想到我在你身上設下的禁制很讓我意外,強行進行的交易讓你現在一半的生命都轉移到了我的手上。”
“嘛應該說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吧。”
路鳴澤明知道路明非即將回歸現實,卻也不急,語氣淡淡地緩聲說。
“只要有一次就會有第二次,交易是無法戒除的。”
“這就是權與力。”
“他不僅可以用來壓迫萬民,用來享受榮貴,用來凌駕於衆生之上,也可以.”
路鳴澤頓了一秒。
“保護.你在乎的什麼。”
“哼,雖然說我認爲那種行爲十分浪費就是了,如果當時你選擇放棄藤丸立香的話,完全可以趁着被海德拉劇毒侵襲的奧丁無法動彈和完美操控英靈的縫隙,將對方殺死。”
“哥哥,你本可以成爲世界的英雄。”
“不感興趣。”路明非即答道。
男孩躺在船上,看着星光挪移,隨口詢問着。
“比起那個,大姐頭現在是安全的嗎?外面還需要我做什麼?”“.哥哥你意外有成爲工作狂的潛質啊.”路鳴澤下意識吐槽,“好吧,但是在被藤丸立香救助期間我也是沒有任何意識的,你可不要太依賴我。”
“你有情報網的吧,那個叫做酒德麻衣的女人什麼的。”
“.”
路鳴澤縮了縮肩膀,他停止了踩水,身體僵硬起來。
“.我開始有點討厭你了,哥哥,你還是笨點好玩。”
路明非點頭。
“哦,那我開始喜歡你了。”
路鳴澤“?”
男孩在這次對話中第一次轉過頭來,雙目中閃着疑惑,和毫不知羞恥的路明非對視數秒。
這人不會真打算向着藤丸立香學習吧?
嘖。
“好了,夠了,我坦白,麻衣的確收集到了卡塞爾內的情報。”
隨後,佯裝無事發生的路鳴澤將包括“末日派”“主戰派”的情報全部告訴了路明非,也提醒了他,此時一切事件的中心都圍繞着一個人物——
陳墨瞳
“.怎麼說呢真夠可憐的。”路明非聽完,忍不住撓了撓頭。
“什麼?陳墨瞳?”路鳴澤對這個女人似乎沒什麼感想,興趣缺缺地搭話。
“嗯,畢竟.又是被迫灌輸那些自己不想知道的知識,又被家族鉗制,出生以來一直到死亡都被設計,現在還要作爲被爭搶的‘道具’,怎麼說呢”
路明非低聲嘟囔着說。
“太不公平了”
“是嗎,說不定接下來還會更加不公平哦。”路鳴澤聳肩,忽然嗤笑着,嘴角掀起惡趣味的弧度道,“曾經的她至少可以決定自身的死,但.”
“最不自由的人,連自己的死法都無法決定。”
路鳴澤的話語總是充斥着謎語。
至少路明非就沒有聽懂這句話的含義。
但.他還是下意識思考後,給出了答覆。
“那個時候,我會努力去救她。”
“怎麼,看上人家了?”路鳴澤點頭。
“不,只是因爲如果是大姐頭的話,就會這麼做。”
“怎麼,看上你大姐頭了?”路鳴澤張嘴發出哦哦的聲音。
“你丫的怎麼滿腦子都是耍朋友?!”
路明非半惱。
“只是因爲我想要這麼做,只是因爲這麼做心情會更舒暢,僅此而已。”
路明非心想。
大姐頭所想要傳達給我的,也僅僅是這個意思。
意志也好,勇氣也好,看待世界的方式也好,她用着比誰都要愉悅的姿態吸引着人們像她靠近。
如果最‘愉悅’的人做着最‘正確’的事情。
所有人都會忍住去學習,去模仿,那.
這個世界一定會變得更加有趣吧。
什麼嘛。
無聊的答案。
路鳴澤閉上眼睛,也向着身後擺了擺手。
“我知道了,那就拜託你去拯救世界吧,最後的忠告——”
路鳴澤眉眼彎彎,露出神秘而愉悅的笑容,一如既往地爲自己戴上面具。
“警惕藤丸立香,以及”
“相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