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內,凌蠍幾人被困其中,四周盡是不見出路的照壁。
唯一的希望便是那面倒映着媚娘映像的光門,可費盡心思,凌蠍幾人使出渾身解數,仍是未能撕裂該半分,只能一旁觀看,束手無策。
苦苦無果之際,幾人近日又勞累奔波,所帶食物亦剛吃了盡。
儘管他們除了娜扎,均是道行頗深,對世間五穀所需比之常人大爲減少,但也耐不住沒有食物的煎熬。
整整十幾個時辰過去,邪月仍是一副閒適淡定的模樣,凌蠍則目不轉睛看着光門,不肯放過一個細節,而其他人卻愁雲遍佈了臉色。
娜扎肚子一聲“咕嚕”在洞內極爲響耳,她羞憤難當,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下去。
四個男子反應靈敏,相繼望了過來。娜扎尷尬更甚,臉色已經不是簡單紅色可以敘述,全身如同火燒一般。
小瑩、青兒和黎姿怡把她擋住,羞惱白了他們,洞內氣氛一時尷尬得狠。
“咳咳……你們餓了爲何不早說,本少空間戒指內還有許多……”
邪月乾咳一聲,輕撫過無名指的戒指,乾糧乾肉、靈丹便被憑空變換了來。
怪不得他這麼淡定,原來……小瑩狠狠瞪了他一眼。
邪月摸了摸下巴,無辜道:“出門在外,我哪知你們準備這般簡單。”
隨即他又道:“你們日後務必學會空間法訣,亦或去買一隻空間法器罷,雖說難尋了些,但終歸是極爲方便的。以你們修爲,弄到一枚空間法器應該不難罷,不行的話,出去後本少送與你們。”
凌蠍低頭看一眼指間的扳指,心中溫暖也不說什麼,其他人心裡覺得此言極對,但卻也是沒有理會他,席地而坐,一邊進食一邊觀看光門映像。
“那個,爲何光門所映射唯獨關乎你孃親?”紫烈忽然問道。
凌蠍一愣,這點他也沒想到。了空等人亦是驚詫,隱隱覺得有什麼不對勁,莫非……自己等人能否脫困就與凌蠍的孃親有某種聯繫不成?
接下來的映像,大家都有些無言以對,凌蠍更是手足無措。
“咳咳……你孃親與那男子似乎有點……”邪月乾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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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黑漆漆的野外,一座破敗的木屋內,火光搖曳。
葉辰風與媚娘圍着小火堆,各懷心事,對坐不語。
不知過了多久,媚娘才首先開口道:“你如何會返回,我以爲你早已離去。”
葉辰風坦然道:“我確實已離開,回到沈前輩那兒便要離去,是沈前輩臨時決定要我前來……
他算到你會有困難。”
沈前輩還真是算無遺漏,媚娘暗暗吃驚。
兩人之後有一句沒一句聊着,媚娘首先說要休息,葉辰風點點頭沒說什麼。
屋外風靜靜吹過這片小小的天地,夜的溫柔似乎毫無保留展示在這個男子的面前,他怔怔想了好久,也許是往事,也可能是現在,總之沒人能瞭解,經歷了太多,歲月把一個人打磨得更加內斂和深邃。
葉辰風放輕腳步走出屋外,褪去長衫。精壯的胸膛,背部,有幾道滄桑的刀劍傷痕,而右胸竟詭異出現一個放光的紅點,葉辰風閉目運功,紅點消失!好久嘴角才溢出一絲暗紅的血跡,順着尖下巴滴落在胸口。
看來那幾個老者亦施了暗招!他沒有去擦,任憑血滴在胸前觸目驚心,彷彿心兒在冷風中無聲滴血。
脫去外衣的腰間,玉佩搖擺不止,似乎有字。
世間之人,莫不是如此?
人生都沒有十全十美,誰沒有過傷心往事,一顆心永遠不知道會在何時何地僅因一個名字,傷口裂開,撕心裂肺!
那些一路相伴的時光,人海茫茫相逢的畫面變更如今的眼前幻想,點點滴滴又開始在心底輾轉徘徊。
他還記得,那個如煙如雪的女子,把玉佩交到他手上時哭着說,他給不了她所要的一世安定,他的劍太鋒利,鋒利的讓她不敢守候。放開,是慈悲,亦是心痛。
那夜,用上今生所有柔情去告別,去傷他自己。
他笑着對那女子道歉,陪你度過了風雨飄搖,卻陪不了你去看細水長流。
他仍是一個人,握緊了手中劍,只因他來不及顧及兒女情長的痛,只因他,是葉辰風!
世人皆言以劍爲生之人獨愛漂泊,仗劍天涯,又有誰能瞭解,手中劍能傷人亦能傷己,一抹劍光倒映着的是世人的無知,還是劍者憔悴?劍之一途,太多身不由己!
葉辰風自空間取出一缸烈酒,仰頭猛灌,力度極好,一滴不落全數入了口。
媚娘其實從未睡着,她早已睜開眼,從那人從起身到屋外。此時望着葉辰風的背影,一種奇異的害怕扯得她的心生生的慌亂,慌亂到無所是從。
從未想一個男子的背影藏着那麼多秘密,看似瀟灑寫意實則淒涼孤獨。他把劍起舞!手中的劍彷彿壓抑太久一般,肆意宣泄。
劍風凌厲,似要斬斷世間萬物,斬斷羈絆,連同記憶中的溫暖、柔情,一併斬滅在這無盡的夜。
劍起劍落,時而如雷霆閃電,時而似江水濤濤,時而百步穿楊疾馳,時而似秋風習習遲緩。
……停下後,葉辰風的心稍稍平靜下來。
“你?”媚娘站在門檻外輕道,看着他。
葉辰風皺着眉頭也不知該說什麼,想了想才道:“是不是吵醒你了。”
媚娘小嘴動了動,卻不說話兒了,走到他面前,抽出一隻手絹,在他胸膛溫柔擦拭血跡。
她的動作,引起一陣柔軟的觸感。葉辰風身子驟然有些繃緊,臉色也不再淡然。
“今日,多謝你了。”媚娘俏臉出奇地恬靜,默默注視葉辰風身上的疤痕。
“沒什麼……”
“雪神山勢力如何?”媚娘似是無意問出。
葉辰風眼神出現一時的晃動,道:“算是人世間正道比較有名的門派,與世無爭,但論起底蘊不比當世夕雲觀、冰火谷等門派差。”
“那雪痕又是什麼人物?”葉辰風想不到她會問這個問題,平復一下思緒,道:“也許是現今雪神山內定的下一任宮主。”
又是長久的沉默,媚娘不想說話,葉辰風此時更不想,而媚孃的手依舊停留在他胸口的位置。
葉辰風終究忍不住心底的尷尬,輕咳提醒一聲:“多謝了。”
經這一打斷,饒是媚娘百輪年歲,也忍不住俏臉郝然,急忙收回小手。
見她如此模樣,葉辰風也是一楞,只好保持原來的站姿,動也不是,不動更不是。
……
兩人終究不是年輕稚嫩之人,稍稍一會兒,心神歸爲平靜。
媚娘想起近日來奔波遭遇,又想到凌蠍生死不明,意興索然。
她便獨自走到一邊,吹着寂寥蕭瑟的風,沒有用妖力驅寒,單薄的身子全部承接這股涼意。
身後傳來穩健的腳步聲,她知道是他,沒有回頭。
悠悠夜空下,言語都空蕩得不真切。
“一百年前,初入人世間,我與他們便相識。方時年少,隱瞞妖族的身份,與他們一同赴那趟滾滾紅塵。即便後來他知道了我身份,卻仍愛我護我。”
“以爲可以相伴一生,卻不想造化弄人,他與另一位女子結爲連理。”
“也想過,再見時,會是怎樣的光景。卻不知是這般,故人心變,刀劍相向。”
媚娘苦笑一聲,暗想自己今夜怎的如此着相。
葉辰風沒有看她,道:“誰人不想人生只如初見,命運的偏差,有太多難以預料,可即便如此,又有誰敢輕言人生是苦。”
停頓了一下,他繼續道:“際遇無常,如你,你孩子現是你最大的牽掛和寄託,那變心之人其實才是其次。若是人生肯重來,你又是否願意與你孩子無任何交集,換得與那人永不變心,幸福相守?”
媚娘越聽越覺着心底清明,下意識搖搖頭:“時過境遷,我自是不會去苛求什麼。蠍兒雖不是我親生,無論經歷多少我都要當他孃親,誰搶着都不行。
葉辰風也有些驚奇,他不會去追問,那並不該是自己過問。
於是他便道:“那就是了,你放不下是因爲太執着於過往,何不放眼現在?即便你希望有人相伴,漫漫歲月,總歸會碰上另一個人的罷。”
媚娘咬咬下脣,啐口道:“你才希望有人相伴……”
葉辰風愣了一下,難得露出一絲笑意道:“回去罷,明日儘早返回沈前輩那邊。”
言罷他轉身向小屋走去。媚娘卻是沒有動,目不轉睛盯着他腰間一塊精緻的玉佩,上面明明白白刻着一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