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瑤光發了狠,咬緊牙關一抹臉上血,吐出心中濁氣。
看着滿地屍首,聞着濃濃血腥蓋過了剛纔的腥氣,卸了勁的她手腳發軟的爬上炕,黏膩染血的手在身上擦了再擦,儘量不去看對方身上的斑駁痕跡,抖着手給許娘子整了整衣襟,拿出解藥給許娘子嗅了嗅。
“許娘子,許娘子,醒醒,快醒醒……”
許娘子幽幽醒來,起先還掙扎驚懼,等看清楚面前的人是李瑤光後,她先是一愣,彷彿是不認識李瑤光了一般,怔愣的看了好幾息才緩緩點頭,任由淚水爬滿臉龐。
李瑤光看的實在不忍,吶吶開口勸解,“沒事了許娘子,都過去了,沒事了,別怕。”,卻說不出就當被狗咬了一口的話。
許娘子卻彷彿是無法面對李瑤光一般,心如死灰的扭過頭,無顏見她,不想一轉頭就看到了炕下炕沿邊,趴伏的一溜下半身還光溜溜的屍體。
“娘!嗚嗚嗚……”
劫後餘生的許娘子一把將兒女緊緊摟住,就彷彿摟住了全世界,母子三人哭成一團,邊上的李瑤光看着眼眶也隱隱有淚。
“妙姐兒,熠哥兒?”,提及兒女,終是慈母心腸作祟,陷入魔怔中的許娘子有了一絲清明,“對,對,還有妙姐兒,熠哥兒……”
行至前院角門口,他們先是看到了面朝下趴躺的家中老嫗,李瑤光飛速上前,翻過人,探了探鼻息頸脈,見毫無聲息,又見她身下積雪被血色染紅,黑夜下,哪怕遠遠有火光照亮,她也沒法見到人傷在了哪裡,只能對着身後探頭望來的母子三人搖了搖頭。
倒不是怕,而是心酸不忍。
娘三小心的跟在警惕戒備的李瑤光身後出了屋,出了後,經過前院正屋的時候,李瑤光還不動聲色的看了眼屋頂。
許娘子一聲茫然的不知,猶如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嚇破了許妙孃的膽。
聲音之大給李瑤光唬了一大跳,生怕此間動靜引來外頭正在燒殺劫掠的胡兵主意,她趕緊上前安撫勸慰。
一聲悲愴,許娘子手中彎刀哐當落地,人卻似醒非醒,口中呢喃着看向炕對面的衣櫃,見自己一雙兒女耷拉着腦袋縮在衣櫃一動不動,許娘子以爲兒女遭難,淒厲一聲飛奔過去。
哐哐哐,一刀接一刀,剁啊剁啊剁,邊砍淚邊流,嘴裡還發出野獸般的嘶吼嗚咽,看的李瑤光別過頭去。
“許娘子地窖在哪?”
唯有李瑤光驚疑不定,彎刀指着前頭的牲口棚憂慮。
許妙娘與熠哥兒一睜眼就看到親孃,眼底迸發出欣喜委屈,姐弟二人嗷嗷哭着齊齊撲向親孃懷中。
許妙娘害怕的眼淚再次奪眶而出,想哭又不敢哭,只兩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渾身抖動着嗚咽出聲。
四人越過屍體繼續往前,還未轉到牲口棚,老遠就見牲口棚裡牧草堆放的地界,同樣躺着具眼熟的屍體,那是家中前老僕,竟也沒有逃掉死在了進門肆虐的五個牲口手上。
“娘,那可怎麼辦?怎麼辦啊娘!”
許娘子把兒子的臉壓向自己的肩窩,努力保護着兒子不要被這世間糟污所染,心裡悲涼悽悽。
“妙姐兒,熠哥兒,嗚嗚嗚,孃的心肝啊!”
“許娘子莫慌,哥兒姐兒都沒事,你看……”,飛快拿出解藥給姐弟二人鼻下晃過,而後拍着許娘子的肩膀指着幽幽醒來的姐弟,“你快看啊他們沒事。”
“我的兒啊……”
“阿孃,熠兒害怕,阿孃……”
都說爲母則強,聽到爲兒女計,許娘子立刻收了悲慼,擡手一抹淚與李瑤光道:“好孩子,多謝你了。”
李瑤光得了地方,提着染血彎刀二話不說走在前,許娘子抱過兒子,強拉扶着腿軟的女兒迅速跟上。
許娘子點了點死去老僕屍體身側的位子,李瑤光大驚,“在那?那還安全嗎?”,老僕死在那個地方,會不是當時就是想往裡頭藏?
對於李瑤光的擔憂,許娘子也茫然搖頭,心有慼慼,“我,我也不知。”
霎時間,不堪的記憶爬滿心頭,柔弱的許娘子也不知是哪裡來的勇氣,推開李瑤光蹣跚下炕,撿起地上的彎刀,瘋一般的就往幾隻牲口的下腹砍去。
李瑤光點頭,“好,那咱們這就過去,先看看情況再說,我們走。”
真不愧是丈夫口中能幹的精明孩子,今日要不是有她,他們娘三怕是在劫難逃。
女人狠起來,五隻牲口的下半身都稀碎成泥,外頭的哭嚎奔逃廝殺一聲高過一聲不見停歇。
要是可以,她不想打破他們母子女間的溫情脈脈,可惜眼下情況不允許。 一手刀,一手上前輕拍許娘子的肩提醒,“許娘子,眼下不是悲傷的時候,外頭還有好多胡兵,家裡並不安全,便是爲了妙娘姐姐他們考慮,咱們眼下也得趕緊找個地方藏起來才成。”
見一切安好,小姨與表弟都是好樣的,剛纔那樣的危機都乖乖的聽話沒有出聲,更沒冒頭,李瑤光心安,快速略過此處領着人往前院去。
見差不多,李瑤光趕緊上去勸慰拉人,“許娘子,過去了,都過去了,沒事這都是夢,夢醒了就一切就全過去了,你醒醒,咱們得趕緊走了,胡狄還很多,我們得抓緊時間藏起來,許娘子請振作,想想你的一雙兒女,想想妙娘姐姐跟熠哥兒。”
“好,走。”
至於躲藏的地方?許娘子想了想飛速道:“家裡還有個地窖,一般都不用,入口就在牲口棚那邊,興許當用。”
李瑤光有心讓許娘子再發泄,卻也知時間緊迫,逃命潛藏要緊,畢竟今晚殺來的可不僅僅是這五個畜生。
心裡十分怕死,更怕遭遇跟親孃一樣折辱的許妙娘慌了神,急忙拉住自己又愛又怕的李瑤光的胳膊苦求。
“光姐兒我爹孃都說你有本事,你聰明,你想想辦法,快想想辦法啊,我不想死,我還小我還不想死,嗚嗚嗚……”
李瑤光苦笑,要是可以,誰想死呢?她也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