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阿穆爾紅軍游擊隊來說,索各納鎮是堅不可摧的,但是堅固的索各納鎮卻被中隊一鼓而下,部隊潛入小鎮裡,然後發起進攻,不到一個小時就全殲了城裡的日軍和白俄僞軍,那些跑了出小鎮的潰兵也沒有逃出消滅的命運,被在小鎮外面警戒的警衛連騎兵輕鬆地要了他們的命。
戰鬥結束,部隊在索各納鎮裡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起程回雙城子,在半路上,再次見到昨天僅剩的那支游擊隊騎兵。原來他們昨天撤退之後,沒有見到中隊和阿加塔,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應不應該繼續走,往哪裡走?而且也害怕上級追究責任,所以就在一個灌木和蕨草叢生的幽谷裡隱蔽起來。直到第二天看到中隊出現,才從山谷裡走了出來。
張平安在一羣拉攏着腦袋無精打彩的人羣之中,看到了騎兵排長巴克拉諾夫。
“這是怎麼回事?”阿加塔已經走過去,責問巴克拉諾夫道。
“什麼呀?”巴克拉諾夫嘟囔着說,“我們在這裡等了你們很久…”
“我是問你們,爲什麼後退!”阿加塔質問道。
“我們遭受到嚴重的損失……”
“哼,別說了……告訴你,現在索各納鎮的敵人已經被中隊消滅了,而你們卻逃跑了…丟盡了紅軍游擊隊的臉…”
“啊…”聽巴克拉諾夫驚訝的口氣,他根本就不太相信。“你大概以爲,中隊也會像你們一樣無恥地後撤吧。不。人家可不這樣。而是向敵人發起了無畏的進攻,冒着敵人的炮火…最後攻佔了索各納鎮,消滅了敵人,可是你們…”
“可是,昨天我們遇到的敵人的炮火真的很猛烈,在這樣的炮擊之下,中國人也能夠發起進攻?我不太相信.”巴克拉諾夫說道,“阿加塔同志。我們知道你對那個中國中尉有意思,但是你也不用貶低我們來擡高他的地位吧,如果我沒有猜錯,你們一定也是在哪個山溝裡渡過,然後就灰溜溜地打道回府。如果中隊真的打下索各納鎮,爲什沒守在那裡,巴克拉諾夫那裡可是花共世界,那裡的姑娘白白的,鼓鼓的,屁股圓圓的…中國男人最喜歡了。”
“是你最喜歡吧?巴克拉諾夫同志。在我算來,中國同志是真正的馬克思主義戰士。從闌騷擾人民羣衆,不拿羣衆的一針一錢……相反,你們這些人,每到一個地方,就到處滋擾良家婦女…”阿加塔竭力剋制着,不讓自己提高嗓門,這對她是不容易的,但是因爲她的確非常生氣了,她的肩膀不住地抖動,兩手神經質地揉弄着不知從哪裡折下來的小樹枝。
張一平帶着何寶勝站在一邊,阿加塔和巴克拉諾夫兩人的對話,通過何寶勝的翻譯,張一平聽在耳裡。他心裡已經下了決定,招手讓石尉蘭過來,低聲吩咐道:“叫兄弟們一人盯一個,等我下命令就幹掉他們,不要讓一個人逃跑…”
石尉蘭笑道:“這還不簡單,這些老毛子,老子一看就不順眼,早就應該這樣了。“
張一平這才帶着何寶勝慢慢地走過去,阿加塔叫道:“中尉同志,請你過來……請你跟他們說一說,我們是不是已經打下索各納鎮了…”
張一平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巴克拉諾夫不知爲什麼捧在手裡的馬鞍,不高興地、慢吞吞他說:“對於這些笨蛋,有必要對他說這麼多嗎?”
“可是他們不相信。”阿加塔扔掉小樹枝,望着張一平。但是張一平投過來的目光是冰冷冷的、嚴厲的。
“請聽我說,中尉同志……”巴克拉諾夫被張一平嚴厲的目光威懾住了,像做了虧心事一般,嘟嘟噥噥地說,在張一平的面前,他沒來由地感到萬分的驚恐,聲音不自然地發抖着。
“這不怪我。……請您聽我說完……我們真的遭受到了嚴重的損失,纔不得不撤退,而且我們也沒有丟下你們,我們在這裡等候你們,準備接應你們,請您別忙走。中尉同志……請您一定要相信我們……”
但是張一平頭也不回,拉起阿加塔的手,離開了巴克拉諾夫的隊伍,來到警衛連的隊伍旁邊。
阿加塔說道:“我對他們很是失望。”
“我也是…”張一平點點頭,“革命是有紀律的,對於巴克拉諾夫這些人,兩次丟下革命隊伍。第一次導致游擊隊覆沒;第二次差點暴露我們的目標,差點給我軍造成巨大的損失…因此,我決定執行革命的戰場紀律…”
“革命的戰場紀律?”阿加塔迷惑不解。
張一平沒有做解釋,而是用中文下令道:“開始,全部槍斃!”
在這之前,張一平已經吩咐過石尉蘭,這話一出,警衛連的戰士迅速擡起槍來,以最快的速度,讓人不可思議地開槍了。
巴克拉諾夫的這幫人沒有想到友軍會忽然變臉,一點也沒有防備,而且就算防備也防備不來,從開始到之前的那一刻,中國人的槍口一直都是垂下的,沒有料到他們忽然擡起槍口來,馬上就射擊,一射就中,紅軍游擊隊員們根本闌及反應。
一陣槍聲過後,這批紅軍游擊隊中,再也沒有一個活人。只剩下幾十匹無主的馬在遊蕩。
阿加塔驚呆了,張一平解釋說道:“對於這種臨陣脫逃的逃兵,革命意志不堅定,給革命帶來巨大損失的人,就應該執行革命的戰場紀律。”
“阿加塔同志,革命戰爭是非常嚴酷的,如果任由這樣的事情發生,我們的革命事業是不能夠成功的…”
阿加塔從驚訝中恢復過來,說道:“中尉同志,我也覺得應該執行革命的戰場紀律。我只是覺得你們出槍也太快了…快得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那是因爲我們都異常痛恨這種貪生怕死。危害革命隊伍的逃兵。這種人對革命隊伍的危害比我們的敵人還要嚴重…所以對他們不能夠半點容情。”張一平咬牙切齒地說。
阿加塔看着張一平這種痛恨的樣子,心裡也恨起來。
隊伍繼續往雙城子的方向走,中午的時候又遇到一支有一百多人的紅軍游擊隊,他們衣衫襤褸,攙扶着輕傷員,擡着重傷員。見到張一平的隊伍,就在路邊停了下來,阿加塔騎馬向前。不一會兒帶來一個身材魁梧的大漢,汗毛濃密得象他的氈靴上的毛一樣。那人腰裡挎着一支生鏽的盒子炮。他寬闊的臉上長滿了毛髮,眼眶深陷,眼核突出,鬍子拉碴像鋼絲一樣刺向四周。年約四十來歲,左手臂受傷,用布條掛在胸前。
阿加塔介紹道:“中尉同志,這是阿穆爾紅軍游擊隊第六支隊的支隊長斯塔斯基同志,就是巴克拉諾夫所屬的游擊隊,他們昨天碰到白俄軍。被打散了。”
張一平“喔”了一聲,說道:“巴克拉諾夫是你們游擊隊的嗎?”
斯塔斯基說道:“是的。正在戰鬥的時候,我就派出巴克拉諾夫帶領他的騎兵排去找你們,但是沒有想到救兵遲遲沒有來到,我們只好邊打邊退,最後退入森林裡,但是隊伍損太大了!是了,巴克拉諾夫同志和他的騎兵排找到了你們沒有?”
“我們沒有見到他們,也許他們已經跑了,不顧你們而去了…”張一平說道。
阿加塔驚訝地看着張一平,用她的眼光詢問:爲什沒告訴斯塔斯基同志事情的真相?
張一平沒有回答阿加塔的疑問,向旁邊的何寶勝示意了一下,何寶勝把張一平的話翻譯了給斯塔斯基,斯塔斯基嘆息了一聲,說道:“巴克拉諾夫同志的革命意志不夠堅定,找到他之後,一定要對他進行批評教育…”
“希望他們能夠跑出敵人的包圍圈。”斯塔斯基說道。
張一平說道:“希望如此…”
“中尉同志,你們有沒有吃的東西,分我們一點,我們的戰士已經非常飢餓了,藥物也非常短缺。”斯塔斯基說道,“我們一直在這一帶活動,但是冬天裡,因爲缺糧不得不轉移到鄰近的山谷裡去。整個冬天,部隊一直順着河流東奔西跑,戰鬥和奔波使我們人困馬乏。沒有被敵人佔領的村子越來越少。不論是麪包或是燕麥,不經過戰鬥一點都弄不到;傷員的傷口闌及癒合,一次又一次地化膿。
昨天,我們的偵察員碰到幾個總隊的紅軍偵察員,告訴我們說有一支中隊準備進攻索各納鎮,而且這支部隊在前面的村子裡消滅了五百多名日軍。我們就想,能夠消滅五百多日軍的,一定是一支大部隊,所以我們就下山來,準備配合一起攻佔索各納鎮。但是我們沒有碰到你們,卻碰到了白俄軍,接着發生了衝突,由於我們已經很久沒有得到補充,所以我們的戰鬥力下降得非常厲害,戰士們傷亡很大,最後不得不退入森林…”
張一平故作唏噓狀,叫人勻出一點乾糧給他們,不過不會很多,每人夠吃一兩口,又叫衛生員給他們檢查傷口,但是又吩咐不要浪費藥。
斯塔斯基連忙稱謝謝,走回他的隊伍去了。
阿加塔憋到現在才問張一平道:“中尉同志,爲什沒把處決巴克拉諾夫的事情告訴斯塔斯基同志?”
張一平說道:“我擔心斯塔斯基同志對我們產生誤會,所以暫時不告訴他,阿加塔同志,斯塔斯基同志並不知道事情的經過,恐怕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因爲我們畢竟是中隊,處死你們的人,我擔心引起誤會,這對於我們的合作恐怕會產生影響,雖然巴克拉諾夫該死。”
阿加塔沉思了一下,說道:“巴克拉諾夫的確是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我相信斯塔斯基在場也會支持我們對他們的判決的。”
張一平心裡想,如果斯塔斯基在這裡,恐怕連他也幹掉了。他處死巴克拉諾夫這些人。並不是因爲他們臨陣脫逃。臨陣脫逃關他張一平屁事,他之所以要處死他們,只是因爲他們是俄國人,僅此而已。
“阿加塔同志,我現在仔細想了一下,我覺得我們剛纔處死巴克拉諾夫等人,的確太過急燥了,我們也許犯了一個急燥的錯誤…”張一平說道。他把“我們”掛在嘴邊,意圖是把阿加塔也拉下水。
阿加塔愣了一下,這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革命隊伍裡的肅反斗爭是非常嚴厲和殘酷的,如果她的這個錯誤被組織知道的話,她也就成了被肅反的對象。而且肅反是沒有任何理由的。也不需要任何的理由,不需要任何審判的程序,就像剛纔處死巴克拉諾夫這一夥人一樣。
不過這個時候,她已經沒有了退路,只好聽從張一平的擺佈了。
阿加塔說道:“中尉同志說的有理,這件事我們不急於讓別人知道。等我們把巴克拉諾夫一行人的罪名收集起來,在鐵證的面前。我們再報告組織,這樣就不會造成誤會了。”
“就這樣做。”張一平說道。
阿加塔去找斯塔斯基,石尉蘭湊過來問道:“老大,要不要幹掉這些俄國佬,這些人半死不活的,浪費我們的糧食,而且人數也不多,每人一槍就能夠幹掉他們,絕對不會有半個走漏的。”
見張一平沒有說話,石尉蘭又說道:“老大是不是礙着俄羅斯妞不好意思下手?不如這樣,老大帶着那個妞兒先走一步,我們在後面幹掉他們,然後跟她就說遇到日本人,他們跑散了,沒有跟上來。”
“辦法是好辦法,但是沒有必要。”張一平說道,“現在還不到時候,我們還要繼續摸清紅軍游擊隊的底細,以便於以後徹底地剿滅他們。世界上最難對付的部隊就是游擊隊,我們要對付他們,首先要摸透他們的底細,只有這樣才能夠徹底地消滅他們,完全地佔領遠東,收回我們的國土。”
“可是我們這麼天來看到的所謂紅軍游擊隊都是一些烏合之衆,根本不值得一提。”石尉蘭說道。
張一平點點頭,的確如同石尉蘭所說,這些紅軍游擊隊其實就是剛剛扔下鋤頭的農民,而且還是一些不怎麼會種莊稼的農民,軍事素質等於零,且膽小怕死,沒有紀律,與張一平心目中的紅軍游擊隊相差甚遠。
但是,張一平總是覺得,他們能夠打退日本人的侵略,總有他們過人之處,或許是張一平跟他們的接觸不深,暫時沒有發現而已。
張一平指着在路邊休息的游擊隊員們,說道:“你有沒有覺得,眼前的這一支游擊隊跟以往的游擊隊有什沒同嗎?”
“能有什沒同,在我看來都是一樣,都是一些連白俄軍都打不過的部隊,他們除了逃跑,什麼都做不成。我們要打他們,根本不用大部隊,只要以連排爲單位,加上當地的中國人嚮導,就能夠全部殲滅他們…我們跟日軍不同,我們在這裡有情報來源,有嚮導,這裡的中國人甚至多過俄國人。”石尉蘭說道。
張一平也覺得石尉蘭說得有理,他好幾次想下令,幹掉這些紅軍游擊隊算了,但是又好幾次強按了下來。因爲他覺得對這些游擊隊,需要非常謹慎,不到萬無一失的時候,不要亂下決定。一下決定就要把他們全部消滅,絕對不能讓他們有翻身的機會。
在馬路邊,斯塔斯基吊着傷臂,和阿加塔一起逐一地向受傷的戰士問候,給他們餵食,換藥。
這個場景非常熟悉,而且那些戰士身體雖然非常虛弱,但是他們的眼神卻是非常堅定的。
可以看出,斯塔斯基是一個非常有魅力的游擊隊長,像張一平熟悉的革命者一樣,他總是跟大夥一塊,親自率領他們戰鬥,跟他們吃一鍋飯。爲了查崗夜裡不睡。而且幾乎是唯一還沒有忘記嬉笑的人。甚至在他跟人隨便閒聊的時候,在他的每一句活裡也都可以聽出這樣的含意,“你看,我也在跟你們一同吃苦--明天我也可能被打死或是餓死,但我還是象平時一樣地精神飽滿和頑強地戰鬥,爲了我們的理想,這一切並不那麼重要……”
從斯塔斯基這樣的人身上,才知道這支紅軍游擊隊的可怕之處。只要有這樣的人存在,這支隊伍就不會垮掉。
在離路邊不遠的地方有一條小河,幾個游擊隊戰士正在河邊用炸藥去炸魚,然後捉來吃。
一聲轟鳴之後,小河裡翻了一片白色的小魚,這些人在岸邊撈了一下,在河中心的就撈不到了,要下水去。
天上雖然掛着太陽,但是天氣依舊寒冷,這個時候誰也不高興到冷水裡去捉魚,一個大個子就返回來,拎起一個坐在路邊的瘦弱戰士,像一個半大小孩的人。命令他下水去。
瘦弱個子是個膽小口吃的人,連自己姓什麼都不知道。他怕水怕得要命,從岸上走下去的時候一邊哆噥一邊劃十字,大個子看着他的瘦瘠的背影慢慢地步入水是,反而快活起來。
“等一下……”這個情景被斯塔斯基看見了,對高個子說道:“你自己爲什沒下去?”他向那個瘦弱的小夥子叫道,“上來,別讓魚把你拖走了…”
高個子呵呵笑了起來,笑得臉都歪了,好象半邊臉是被門夾扁了似的。他擡起圍着一圈白睫毛的眼睛狠狠地瞅着斯塔斯基,出人意外地說:“你自己下去試試……”
“我纔不下去呢,”斯塔斯基態度平靜地回答說。“我有很多正事要忙,可是你閒着也是閒着,所以你應該去……脫吧,把褲子脫掉,讓大家看看你肥肥的屁股……你看,魚都要漂走了。”
“它要漂就隨它漂唄……我又不是,靠出賣屁股的…”高個子把身子一扭,不慌不忙地離開了河岸,幾十隻眼睛讚許地望着他,又帶着嘲笑的神情望着斯塔斯基。
這個情景被張一平看到了,心裡若有所思,看來在這支游擊隊裡,也有爭拗,這也不奇怪,在如此艱難惡劣的環境之下,一定有某些人對斯塔斯基的決策產生意見。
張一平對旁邊的何寶勝說道:“去看看那個傢伙叫什麼名字,讓他來見見我。”
何寶勝說道:“一看這傢伙就不是好人,專門欺凌弱小,長官爲什麼要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