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陽,尚吉城。
尚吉城是梵陽帝國第二大城,就算是放眼全天下也能排第三的名闕。排第一的自然當屬夢陽帝都縹緲,第二則是梵陽帝都祥泉,下來就是這個尚吉。尚吉城規模不大,縱橫十二街,卻是整個天下最適合有錢人享受的城闕,無論是酒樓歌苑,戲坊牌市,都是一頂一的奢華熱鬧,梵陽帝國的富賈鉅商,王公貴侯都愛來這裡享受一番。不管是帝都公侯亦或是封疆大吏,都不介意在尚吉城中置辦一套家業,只爲每年來這座奢靡之城時,能有個舒服的去處。
城不大,騎着馬不到半響功夫就能從城這一端騎馬跑到另一端,只是這裡的樓闕都高的嚇人。傳說這裡三百多年前是靜熙王朝一處雄隘,屬於靜熙王朝咽喉之處,常重兵把守。梵陽開國皇帝皇甫景瀾爲打下這個關隘,不惜用武士性命強攻,城下屍骸壘了數丈高,終於拿下扼守靖熙王朝的咽喉。沒有這座關隘的庇護,龐大的靖熙王朝等偌垮了一半。
可這爲攻下這關隘一戰死了近十萬武士,陰魂繚繞又時常鬼哭狼嚎,一踏進方圓五里內,屍臭味嗆鼻。而這關隘又處於貫穿梵陽的‘沋河’上游,下游處就是當時靜熙王朝帝都,後被皇甫景瀾改建成梵陽帝都的祥泉城,因這座關隘裡十幾萬屍骸緣故,下游流經帝都的水都帶着一股屍骸臭味。梵陽開國皇帝皇甫景瀾心中生厭,直說‘死人凶兆,罰兵一生,此非吉兆’。
於是梵陽開國皇帝下令將這座關隘改建成能住人的大城,靠活人的陽氣衝散死人屍骸的陰氣,好讓沋河下游的帝都不再沾染這股屍骸腐氣。剛開始時,人站在這座關隘外,都能被屍臭味衝暈過去,帝國發動五萬壯丁搬運屍體挖坑埋掉,又一遍一遍撒上生白灰不停潑白滷水指望把這關隘上被血澆得暗紅暗紅的土地弄乾淨。這樣持續了半年時間,這座天下第一關隘總算聞起來不那麼讓人噁心。
后皇帝發動舉國之力在這關隘上建起一座大城,更是聽取佛門大師,取名‘尚吉城’,這座城的名字就是這麼來的,原因無他,就是圖個吉祥。
可是經過三百年風雨飄搖,已然看不出當初十萬雄兵操戈廝殺的痕跡,甚至連當初那靜熙王朝第一關隘的影子也看不到,留下的,只是一座座供富人玩樂的風月樓闕。當初景瀾皇帝劃定這座城時,就定下縱橫十二街,後世子民不敢忤逆先皇旨意隨意圈大城牆,只得一遍一遍拆了重建高樓,因此尚吉城多是高聳入雲的擎天巨闕。
可三百年發展,尚吉城儼然從當初的崢嶸雄關變成如今的靡靡之地,貫穿城闕的沋河之水沒了屍骸腐臭味道,卻漂滿了女人油膩脂粉,又被帝都居民唾罵一通。而尚吉城最神秘的城主卻也是張揚之人,來尚吉城享受的王公貴族封疆大吏多少都和城主有所關係,加上城裡城主府的人一手遮天,於是善嫉妒之人說一聲‘跋扈’,別有用心居心叵測之輩直接扔一句‘二皇帝’上去。
可這依舊不影響人們在這座城裡一擲千金享受仙人般生活,有錢有權的人在這裡可以活的很滋潤。這裡最不缺的就是富家公子,毫不誇張的說,站在城裡最高處隨便扔塊磚下去,砸到的都是王公貴族亦或是富賈鉅商,可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大都性格古怪乖張,各種穿着華麗新潮的中二青年在這裡都能看到,比如下面這爲瞪着眼睛叫好的公子就是新近在城中名聲遠揚的一紈絝。
“好!該賞!”這富家紈絝瞪着雙好似沉醉酒色掏空虛了身體的紅眼睛,蒼白的臉上泛着興奮的紅暈,硃紅又鋒利的嘴脣咧出一個無良的笑,舉着拳頭盯着下面表演馬術的漢子。
一句‘該賞’出口,身邊跟着的伴從趕忙從懷裡掏出一張金票,招來表演馬術的漢子,將金票塞進他領口中,跋扈之色只遜於主子半分得嚷道:“我家少爺看你耍馬耍的不錯,賞你的!”
耍馬大漢驚了一下,從領口拿下那張皺巴巴的金票,展開看了看,眼睛一下子瞪得快飛出來,驚詫的表情一下子又變成狂喜,點頭哈腰對賞他錢的公子連聲道謝。
“嘖,小爺賞你是看你馬耍得好!這是你應得的!”年輕俊秀的公子轉過身,盯着耍馬漢子,伸手拍了拍漢子寬厚的臉,看着肉一顫一顫得,“要想得更多賞賜,你給我……我想想,把你木欄再擡高二尺,騎馬跨過去,這面值的金票,再兩張!”
漢子怔了一下,剛聽聞要擡高二尺欄杆縱馬跨越,不由小聲嘀咕面露苦色,可再聽到賞兩張金票時,眼裡霍得放光。
他退後兩步仔細端詳這個小財主一眼,好似估摸這紈絝說話的分量,從上而下看,這都是個十頂十得豪門公子。且不說穿着那華貴真絲大袖袍和腰間玉佩名飾如何了得,僅僅是臉上那飛揚又俊秀的模樣,還有那股貴族的氣質,非三代富貴不能積韻出,能在豪貴遍地的尚吉城張揚叫好仿若此地之主,這份大氣就比一般豪門子弟超然太多。
漢子眼珠子轉了片刻,咧嘴一笑,說道:“爲博公子一歡,我老黃拼了。”他咧嘴一笑時,露出一口黃牙,估摸‘老黃’的名號就是這麼來的。
漢子不再廢話,轉身朝自己的馬走去,神色一下就嚴峻起來。伸手將馬要跨過的欄杆擡高了二尺,暗自說一句‘人爲財死鳥爲食亡’,拼了!兩張金票,足夠他安安穩穩離開這裡到鄉下過員外般的富足生活。
周圍圍觀的人不在少數,剛開始饒有興趣只是看看,一聽聞那說話打賞的富家少爺說要把障礙太高兩尺,懷着看熱鬧的心繼續看下去,甚至裡三層外三層又多了幾圈人。尚吉城不缺貴族公子,可紈絝歸紈絝,大多數富家子弟教養修身都不錯,騎馬射箭吟詩下棋都是必修。因此懂馬術的人不在少數,在他們看來,方纔那漢子騎馬跨過半丈高的欄杆已是極限,擡高兩尺,除非極北血統最優良的高雲馬纔可逾越。
甚至有人嘀咕着:“沒極北的踏雪高雲馬,恐怕這漢子要一頭栽下去!”
“栽下去就是人命呦!這富家少爺用心險惡啊!”
“別亂說話,小心和前兩天那說了城北李家少爺壞話的傢伙一樣被剁爛了喂狗!”
漢子已然翻身上馬,動作乾脆爽利,甚至能看出一絲軍伍模樣,如若馬不是瘦的能看到一條一條肋骨,還真有一分戰場上縱橫捭闔的威風來。
“星辰公子——看你文文弱弱,怎麼對這粗莽野夫的雜耍有興趣?”一道跋扈的聲音響了起來,周圍圍觀的人趕忙讓出一條道,尚吉城裡誰都知道這聲音的主人有何等顯赫的身份。
只見來人鮮衣花冠,明明是男子,卻比歌苑中的女子穿的還要招搖,鮮紫色的長袍鬆鬆垮垮掛在身上,胸膛袒露,肌肉線條卻輪廓鮮明,神情倨傲,走過來時邁着八方步,步子不快,卻踩着固定的頻率,一下一下不緊不慢,像一隻幽靈。只是他身後跟隨的不是伴當隨從,而是五六名身披甲冑的威武武士,僅此一項,就比一般紈絝威風太多。
這人叫李輕裘,就是前兩天聽到有人說他壞話,命手下鷹犬把人打死了喂狗的狠主。其父李暹是帝都封疆大吏,統管梵陽帝國整個滄海軍團十五萬兵馬。在二十年前帝都發生茗皇元年之亂時,其父爲人圓滑,善於溝通,竟從那場大亂中保全了官職。當時大柱國之一的御殿炎將軍被扳倒後,整個梵陽軍系垮塌,而統領十五萬滄海軍的李暹成了實力最大的將領,割據梵陽西南膏腴之地,以兵養民,以民擴兵。在西南三郡,官民只認滄海軍都統兵符,不認帝都皇族玉璽。而帝都皇族也拿這大軍閥沒辦法,好在這麼多年皇族與滄海軍都統一直相安無事,也算平和。
而李暹的大兒子,卻是一十足的混混,風流成性,仗着家世在西南三郡胡作非爲,在尚吉城依舊飛揚跋扈。可是誰又能拿他怎樣?沒錢的怕有錢的,有錢的怕有權的,有權的最怕有兵的!惹了滄海軍都統的大公子,迎來的就是一頓悍兵肆虐蹂躪,滿門抄斬,發配軍伍,受兵役之苦。
當李輕裘公子說要去尚吉城玩樂數月時,西南三郡百萬子民皆喜極而泣,士農工商夾道相送出城數十里,高呼‘公子走好,多玩幾天,不着急回來,我們會想念你的!’,希望李輕裘不着急回來這話是真,倒是那句想念着實騙鬼。唯有被李輕裘時常光顧寵幸,沒少花錢的幾個風月青樓的花魁紅牌倚在雕花門口,看着鮮衣怒馬的李輕裘招搖出城,捂着心口淚眼婆娑得哭號‘天殺的,這一走,可是要想煞了奴家!’
總之,這跋扈公子是個在哪裡都不受待見的主。
在梵陽西南三郡習慣了一手遮天備受關注,在這天下富豪顯貴彙集的尚吉城,李輕裘更是喜歡那人前馬後簇擁奉承巴結的感受,數月前剛來尚吉城頭晚,就鬧出了一夜連贖六名青樓花魁的大名聲,在歌舞風月之所一擲千金。難怪人常說,有李輕裘在的地方,開青樓的就必然發達。
又有酸薄書生常常感嘆‘時運不濟,上天不公’,老子打天下兒子坐江山,李暹大都統一世梟雄是何等了得,上得戰馬揮槍殺敵,下得高堂治國齊家,偏偏生個兒子只會在女人肚皮上翻滾。可言語中那股羨慕嫉妒到眼紅的韻味又十足,時運不濟上天不公的恐怕是自個爲什麼沒個當統兵大都統割據帝國三郡之地的爹爹!
李輕裘大公子在尚吉城剛開始威風凜凜風頭正勁,只是一余月前被另一個世家公子壓了下去。
這世家公子不是別人,就是這個來路突然的樑星辰。且不說樑家人剛到尚吉城二話不說就買下城中最繁華地段的府宅,眼睛眨都不眨得直接把尋常人家一年收入都買不到兩腳之地的巨宅過到名下,僅僅那樑家星辰公子的容貌就仿若在尚吉城升起一輪新月。走在路上女子幽怨的眼睛盯着這星辰公子,只恨他看都不看自個一眼。而男人更是忍不住跺足懊惱爲何這麼俊俏的臉蛋卻是個男兒身!
長相俊秀,仿若天神,又出手闊綽,世家超然,被譽爲尚吉城紈絝公子中的新貴,再加上爲人雖然喜好玩樂卻不胡作非爲,這星辰公子的名聲遠超了這李輕裘。甚至不少尚吉城大家名媛都像與之相識,比起李輕裘厚着臉皮往人家府邸裡闖硬要結識人家名門閨秀,星辰公子瞬間把李輕裘甩了一大截。
星辰公子擡起頭,瞥了這邁着八方步不疾不徐臉上似笑非笑的李輕裘一眼,嘴裡喃喃自語一聲‘李球兒’,這是尚吉城裡對這花天酒地胡作非爲敗家有道的傢伙的別稱。他白皙俊秀的臉上露出笑容,朗聲道:“李兄出自帝國兵旅大家,看遍百萬雄兵縱橫捭闔,這樣一人一馬的小打小鬧自然入不了你的眼,倒是我沒見過,對這莽漢的耍馬絕活有興趣的很,也只是隨便看看,又看不出什麼門道,就湊個熱鬧,捧個場。”
李輕裘眉頭稍微皺起,這樑星辰未免太會說話了,話很好聽,又不卑不吭,可站在那裡那氣質卻比自己超然太多!氣質啊氣質,這是無論如何都改變不了的東西。他家世比這星辰公子優越,出手只要咬咬牙也能比他闊綽,可就是氣質比不上人家!
他瞥了一眼正在沙場中御馬欲試的漢子,譏笑道:“擡高二尺,星辰公子也太高看這漢子了!就算是軍馬超過半丈高度也跨不過去,這莽漢一匹瘦馬豈能?跨到一半馬蹄別在欄杆上,一頭栽下來,那可是要出人命的啊!”
星辰淡淡一笑,雙臂抱在胸前,狹長眯起的眼睛睜了開來,看着漢子已經催動奔跑起來的戰馬,看着馬蹄揚起的飛沙,說道:“跨過去,我給他兩張金票,跨不過,怪他技藝不精,先前那張金票也足以爲他治傷,哪怕落的殘疾,一張金票也足夠他過半生。他可以選擇表演,也可以拒絕,選擇權在於他,我沒有強迫,這只是一場馬術表演而已。”
又是這樣不輕不重得避開自己的言辭的鋒芒之處,李輕裘的眼睛不禁眯了起來。他其實很想惹怒這個星辰公子然後看他笑話的,只是這個富家少爺紈絝卻不愚蠢,氣度雍容大度,絲毫沒有與自己爭鋒的樣子。可越是這樣,李輕裘越感不爽,他覺得自己就像跳樑小醜般拼命想激怒星辰公子,可人家壓根沒把他放在眼裡。
這比直接羞辱李輕裘更讓他不爽!
李輕裘也輕笑一聲,說道:“星辰公子,我們賭一把如何?”
“賭什麼?”
“賭這個漢子能否跨過這七尺欄杆,我賭不可,你賭可以。你贏了,我把前些日子從青樓贖來的花魁紅牌送你一雙,你輸了,以後見了要叫我一聲爺爺,然後繞道而行,有我在的地方你不準出現。”李輕裘昂首挺胸,豎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仰起臉仿若是要用鼻孔看對方。
星辰公子絲毫沒有遲疑得就答應下來,眼睛一直盯着那耍馬的漢子,甚至讓人懷疑他有沒有聽清楚賭注的內容。
李輕裘嘴角扯起一絲混蛋痞子的笑,他雖說被酒色掏空了身子騎不動馬,可這點眼力他還是有的。滄海軍裡的騎兵訓練極限就是半丈,超過半丈就難免人仰馬翻,他看這個漢子那瘦馬肋骨都清晰可見,就知道是個慫包。是以,他不擔心自己會輸,只怕那星辰公子不和自己賭,可對方竟然一口答應下來了,他已然勝券在握。
他環視着圍觀的人,高聲笑道:“大家聽到沒?我李輕裘和星辰公子打賭——”
可沒人注意他,周圍圍觀的人猛然間爆發出一陣喝彩聲,掌聲啪啪響起來,那瘦馬漢子已然帶馬越過七尺欄杆,馬蹄騰空的那一刻,好似天馬流星,就連那條條明晰可見的肋骨,也有了一分戰場縱橫的崢嶸之姿。
星辰公子也拍手叫好,興奮的臉色潮紅,甚至雙眼都泛着血紅。高聲叫道:“漂亮,該賞——漢子,你來,本公子說話算話!”
那漢子翻身下馬,臉色煞白,腿腳哆哆嗦嗦就差抽緊倒地口吐白沫。可一聽有賞賜,咧嘴一笑露出一嘴黃牙,連撲帶爬跑到星辰公子這裡,腆着臉笑着竟有一份黃花大閨女般的羞澀,嘴裡喃喃說道:“微末技藝,不足掛齒,公子謬讚,謬讚——”
可星辰公子身邊的伴當僕從已然從懷中摸出兩張金票塞進老黃手中,老黃瞥了手中金票一眼,又咧嘴笑了,模樣越發扭捏——一種老實人突然得到大筆金錢後受寵若驚的神態。
傳聞星辰公子出手闊綽果真不假,圍觀的人們看完了老黃雜耍表演也沒有散去的意思,方纔李球兒大聲嚷嚷着要和星辰公子打賭在場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正圍在周圍等着看熱鬧呢。
只見星辰公子賞完了老黃,珊瑚紅色的眼睛斜視着李輕裘一眼,柔聲說道:“李公子,你輸了,記得那一對花魁紅牌送來哦!”
李輕裘愣了半晌,硬是幾個呼吸的時間才緩過來意識到自己打賭輸了!本以爲能折煞這星辰公子一次,卻是自己顏面大失。想反悔,在這麼多有頭有臉的人的注意下也不好發作,尤其是圍觀的人羣中有幾個和自己不太對路的豪門紈絝,皆是似笑非笑看着自己有何動作。
可李輕裘絕不是認虧的人,他低下頭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壞點子就生了出來。倏然間跳起,和變戲法一樣怒目痛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老黃,狠狠說道:“你你你!說的就是你!你一定是前些日子從滄海軍營出去的逃兵,竟敢大模大樣來尚吉城坑蒙拐騙!你……”
老黃一聽,眼睛一下子瞪圓了,連退數步,佝僂着背雙手連連作揖,哀聲道:“公子冤枉啊,小人哪裡是滄海軍的人,就是陪一匹瘦馬浪跡江湖——”
“不要狡辯,若不是行伍出身,這一身馬術是你爹孃從孃胎裡給你生的啊?”李輕裘仿若得理不饒人,又上前一步,指着老黃眉心,暴怒如雷。他鳳眼一斜,瞥着身後跟隨的武士,冷聲喝道:“叛逃軍隊,該當何罪?”
武士諂笑着躬身答道:“斬立決——”
“那你們還等什麼,難道要本公子親自動手以正我滄海軍軍紀?”李輕裘不管這身皮囊有多紈絝混球,可發起怒來中氣十足,倒眉冷目,竟逼得戰場上殺進殺出的武士心驚膽寒。
老黃還在高呼冤枉,冤枉,雙腿哆嗦着就跪了下去。可武士身形已經動了,制式牙刀出鞘,隨着周圍人倒抽一口涼氣的聲音,刀鋒已破空入肉,跪地求饒的老黃被利落得斬了腦袋。斗大的頭顱骨碌碌滾下,脖子上暗紅的血噴上天,像下了血雨,屍身栽倒下去時,手裡還緊緊攥着星辰公子給他的金票,只是被血染得暗紅。
李輕裘看着這讓他丟臉的老黃成了死屍,得意的笑了笑,嘴角扯起一分陰沉邪氣。圍觀的人羣見死人了紛紛捂着口鼻後退,看向李輕裘的眼神已從紈絝上升到禍害的層次。可李輕裘毫不在意,人們越怕他,他越高興,當個人王有什麼不好?只是這星辰公子的反映倒是讓他又心生不爽。富家紈絝大都貪生怕死,見血就失聲尖叫沒了方寸,嚴重點的翻個白眼就昏厥過去。
可這星辰公子硬是盯着老黃的腦袋骨碌碌滾到腳下,甚至蒼白精緻的臉龐上也沾了星點血跡,也只是蹙了蹙眉——絕不是畏懼,而是厭惡!而旁邊的伴當僕從趕忙摸出真絲手帕爲主子擦拭掉臉上血跡,一臉驚怒卻也不敢說什麼。
李輕裘冷笑一聲,作揖鞠躬,神色已然變得真誠無比,一下子正氣浩然,朗聲說道:“多謝星辰公子,若非公子,李某還辨識不出這是我滄海軍逃兵!再讓這歹肆意妄爲下去,滄海軍軍紀全毀了!”
星辰公子的伴當趕忙湊到主子耳邊小聲說道:“公子,快走,快走,此地不宜久留,李暹之子,莫要輕易招惹,別給月小姐惹麻煩……”伴當也不等主子開口,左右一個連拖帶拽拉着星辰就走,剩下一個點頭哈腰對着李輕裘賠笑臉向後退去。
李輕裘高聲道:“星辰公子,那一對兒花魁紅牌李某擇日送入府中,放心,李某一向一言九鼎,決不食言!哈哈哈哈……”
待星辰公子走遠了,李輕裘才冷笑道:“哼,草包一個,見死人了就夾着尾巴逃走了。”他轉過頭,對着一名武士說道:“派人給老頭子說一聲,就說小爺在尚吉城殺人了,讓他給城主寫封信,畢竟是尚吉城,得給城主府面子……還有,派人查一下這個星辰公子有何家世*,*是誰……”
李輕裘負手在背後,邁着八方步,眼睛得意得眯起來,嘴裡哼着歌苑牌坊裡的腔調,大大咧咧朝前走去。也不知是有意無意,一腳將老黃的頭顱踢到一邊,帶血的人頭滾了兩圈,滾到那匹瘦馬前,馬兒低頭用鼻子碰了碰已死的主人,哀鳴不絕。
(這一章文風變了,我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