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三天,終於應酬完了扎馬斯父子的款待。秦晉抻着攔腰,坐在寬大的胡牀邊上,他只覺得做這些事情比沒完沒了的軍政公務還要疲憊。
本以爲在長安時是這樣,不曾想到了西域還是這樣。
秦晉能在扎馬斯父子的眼睛裡看到,他們對唐朝的依賴,甚至於只要能夠獨立於大食而立國,哪怕作爲唐朝的藩屬,也是心甘情願的。
所以,至少在昏陀多的波斯人對大唐將士的歡迎都是發自真心的,有了這一點,秦晉就可以放心大膽的進行接下來的計劃了。
攻略西域,大唐所憑藉的不能僅僅是兵威,比兵威更厲害的是人心。
波斯人對大食的恨源自於滅國和被當做二等人的政治地位。
大食人雖然對異教徒相對於基督教更加溫和,可人頭稅終究是讓太多人傾家蕩產,如此所爲的不過是讓更多的信奉真主而已。
秦晉曾向一些大食商人詢問大食與羅馬帝國之間的戰爭問題,在他們口中得到的詞彙多數是“殘暴”、“血腥”、“野蠻”……
一開始秦晉以爲這都是大食人出於立場的攻擊,但是在聽到基督徒對待異教徒的手段時,也不禁咋舌震驚。
他們對付異教徒的手段就是從精神到肉體將其徹底毀滅,而肉體毀滅的通常手段都是火刑,一場大火將所有反對者燒個乾乾淨淨。
很難想象,後世自詡文明的歐洲居然是如此的野蠻和殘暴。
不覺中,房門輕輕的打開了,又輕輕的合上。
一陣悉悉索索的腳步聲讓秦晉陡生警覺。
這裡畢竟不是神武軍中,如果有些人意圖不軌,豈非要……
帷帳後忽然轉進了一個苗條的身影,隨之而來的是陣陣女人的香味。
“你是誰?”
秦晉冷冷的發問讓那女人呆愣住了。
很快,女人的眼睛裡又溢滿了疑惑,很顯然她是聽不懂秦晉說了些什麼,但又在秦晉冰冷的態度中意識到了戒備和敵意。
秦晉是個從屍山血海裡爬出來的人,自天寶十四年以來無數次的在鬼門關徘徊過,對任何陌生人都報有本能的警惕之心。
女人囁嚅着開口了,她的聲音很好聽,就像銀鈴鐺敲出的節奏。
不過,秦晉雖然已經大半年沒碰過女人了,可還沒到飢不擇食的程度,深夜美人入懷,這是豔福,也很可能是危險開始。
“站住,不要再靠近!”
他的話女人雖然聽不懂,但也下意識的停住了。
秦晉仔細觀察着女人,高挑的眉骨天然自帶嫵媚,一雙眼睛蒙上了層水霧,更是讓人不忍心生憐意。
忽然,秦晉明白了,這個女人一定是扎馬斯父子指派過來的,只可惜,他現在無心女人,便擡手指了指窗外,示意她出去。
女人應該是明白了秦晉的意思,表情驟然掛上了一絲委屈的神情,眼淚奪眶而出,猛的轉身跑了出去,甚至連房門都忘記了關上。
這種行爲對大唐的丞相而言無疑是無禮的,如果扎馬斯看到了可能要一整晚睡不着覺了。
秦晉沒有睡覺,而是將近衛都喚了進來,言辭交代他們,沒有自己的命令,不許放任何人進來。
領頭的校尉趕緊跪下來請罪,承認是他的失職。 wWW_TTKдN_C ○
“小人見波斯王送來了美女……就,就沒攔着……”
秦晉冷哼了一聲,並沒有多加責怪,只是言辭告誡近衛們,這裡並非神武軍軍營,也不是長安,不能有一絲一毫的懈怠。
從前,烏護懷忠做護軍校尉時,不管何種情況,就算皇帝親至,沒有秦晉的命令也不會放人進來。
只是烏護懷忠有更大的任務,不可能讓他再做護軍校尉。
西域有很多流散的鐵勒族人,這一年多以來,他雖然安西遭遇了慘敗,可在河中一帶卻收攏了大量的族人。
儘管鐵勒分九大部,各部又互相攻伐不止,可畢竟出於同源,再加上絕大多數的鐵勒族人在河中境況很慘,自然對烏護懷忠的招募紛紛景從。
到目前爲止,烏護懷忠已經收攏了上萬部衆,加上他原本的人馬,幾乎達到了兩萬人。這些都是草原上能征善戰的勇士,如果讓他們僅僅作爲護衛,豈非暴殄天物?
躺在寬大的胡牀上,秦晉不覺進入夢中,一覺到天亮竟然連夢都沒做一個。
門外面忽然有隱約的嘈雜之聲,秦晉喚了門外的衛士詢問狀況。
“稟丞相,波斯王急着求見,校尉見丞相未醒,便擋住了……”
秦晉點了點頭,他大致明白了外面的情形,一定是扎馬斯得知昨夜弄巧成拙,今日一大早就趕過來解釋,又碰上衛士們昨夜遭受訓斥,強硬的將其擋在外面。
不過,秦晉深知現在還不是擺譜的時候,雖然他要廣佈大唐兵威,可還不想波斯王對自己心生芥蒂。
當下也不及整理衣冠,僅草草的披上了一件皮裘便迎了出去。
扎馬斯心急如焚,見到大唐丞相衣冠不整的來迎接自己,心下不免放下了不少焦慮。
“老朽特來向大唐丞相賠罪的……”
他的漢話水平進步很快,幾乎是以看得見的速度在進步,甚至連怪強調的口音也淡了不少。
“何來賠罪之說呢?秦某昨夜睡得晚,今日便起的晚了。衛士們攔住你是職責所在,還望見諒,外面冷,快請進屋中說話!”
說罷,秦晉就拉着扎馬斯往屋裡走。
……
昏陀多地牢中,一個衣衫襤褸的囚徒望着頭頂上狗洞大小的窗口,幽深惡寒的地牢中,這是他唯一可以未接接觸的途徑。
整日的殘羹冷炙,冰冷刺骨的寒氣,失去自由的屈辱,都沒能將囚徒擊垮。
連日來讓他難以接受的是寂寞,在這裡沒有一個活人,甚至連飯食都是頭頂上的那一處狗洞由繩子吊下來的。
“有人嗎?你們這羣膽小鬼,要麼殺了我,要麼放了我……”
迴應他的是一陣撲簌簌落下來的碎雪,顯然,這一出洞口是直接修在外面的。
直到喊的嗓子嘶啞,地牢中依舊只有他一個人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