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奪舍重生,無非保持靈智不滅,重新換個身體。()
這種情況,其實站在旁觀角度去看待,不過就是換輛車、換件衣服,沒什麼本質區別,簡單輕鬆。
倘若一定要說複雜了,那麼興許新得到的,未必會有以前的好。可既然舊的已經去了,新的也只能將就着用用。
許多故事裡,某人成功奪舍、或者重生到另一個家庭後,總會爲親情友情感化。最終壞人變好人,好人變壞人,非人變成人,人變成非人。
這在楚影看來,是相當可笑、和扯談的。
假如事情果真發生了,又一定要去解釋,也只能概括爲:奪舍之人意志不夠堅定,以致受到身體本能的影響。不過這種狀況,基本不可能出現在一名高階修真者身上。
至少楚影,在看到滿臉慈祥的“父母”後,心中冰冷如故。
路人甲乙丙,這就是楚影,對於那名威嚴的中年、以及身旁美婦,最直接的概括。
楚影在笑,虛弱而真心的笑。笑容是裝出來的,爲了切合環境、掩飾真相。
看起來頗有威望的中年,臉上線條早已經軟化,見到楚影強自硬撐的樣子,急忙上前將他扶住,輕聲呵罵:“胡鬧!”
相較於真情流露的“父親”,美婦的動作要矜持的多。雖然楚影能夠清晰的感覺,對方心中同樣激動,卻礙於某種限制,表面上只能表現的——賢惠。
賢惠,賢良淑惠,對外要有威儀,對內要能持家。激動的抱着兒子哭泣,顯然不屬於禮教賢惠的範疇。
楚影心中不屑:“連本心都不能貫徹的女人。”
相較於這具身體的雙親,同來的一些——莫名之人,興許是家丁僕役之類,他們則要放開的多。臉上的笑容,如同春日的陽光燦爛,笑的連嘴都咧開了。
楚影暗自一想,估摸着自己“昏迷”這段時間,他們沒有少被遷怒、受罪。事實也正是如此,從他奪舍成功算起,這具孱弱異常的身子,昏睡了整整一個時辰,強大的靈魂才與之初步磨合。而這一個多時辰中,已經有十幾名家丁、七八名侍女,被那位看似威嚴、和藹兼顧的中年,無端下令杖斃。
正在扮演孝子角色的楚影,當然不知道這一切。不過即便是知道了,估計心中也沒什麼感想。
“麟兒,你終於醒了。”
中年男子看着楚影,說了一句廢話。不過也正是這句廢話,顯示出他對於楚影異常的關心。這種關切之情,甚至已經超過了一般意義上的孺慕,關心則亂。
楚影心中思索着,考慮如何回答才合適。
這具身體的原主人,沒有給他留下丁點記憶。倒不是說做爲修真者,他連最基本的吞噬魂魄都做不到。實在當時情況危急,強弩之末的楚影,哪裡還管得那些,乾脆把這具身體原主人的魂魄,撞成了飛灰,省了不少麻煩。
若非此刻身體、靈魂本源的情況,不容樂觀,糟糕程度、出乎意料,他同樣不會在意外人的態度。
“嗯,只是,還覺得有些乏力。”
隨意說了一句不鹹不淡的推脫之辭,言下之意,就是他需要休息。一則是需要時間,憑藉過人的靈識,從周圍人閒談的話語中,找到關鍵線索。二來,更想嘗試能否恢復神通。遠的不說,只要在短時間內,恢復百分之一、千分之一的力量,他就不渝被人揭穿身份。大不了,到時候把這一家老小都殺了就是,殺一個是殺,殺一窩也是殺。
中年男子很上道,雖然明顯,還還有很多話想問。譬如楚影爲何會突然暈倒,是否有人故意暗害、還是哪個不長眼的下人誤傷。總之,他的心中壓着千般疑慮,萬種陰霾。但是,他依然很認真的點了點頭,而後吩咐楚影好好休息。
留下兩名修爲不弱的侍衛在外間把守,一大羣人又像來時一樣,風風火火的離開。當然,緊張的氣氛,變成了歡愉,唯有中年男子,眉宇間愈顯陰鬱!
美婦不捨的回望了楚影兩眼,最終卻只是溫柔一笑,而後翩然遠去。從頭至尾,她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恢復安靜的臥室內,重新點燃的凝神薰香嫋嫋。淡淡的輕煙背後,楚影眼神閃爍。
“夫君,麟兒已經醒來,你爲何還是愁眉不展呢?”
柔柔的聲音,充滿了傳統女性如水的溫柔。這是另一處臥室,比之楚影所居要大得多,裝飾亦更加雍容、大氣。
一邊爲丈夫更衣,一邊侃侃而言,美婦顯然並不似在外人面前那樣拘謹,可見夫妻關係頗爲和睦。
夜涼如水,月上中天。此時的夜,已深。哪怕有着功夫底子,爲了第二天能夠更好的處理公務,一些朝臣也不得不小憩片刻,譬如楚影的這位便宜父親。
“蓉兒,難道你不曾發現,麟兒的態度,有些不妥。”
中年男子眼神閃爍了一下,有些疑惑、有些詫異、有些深思、又有些欣慰,最終,卻化成了眉宇間蹙起的川字。
美婦動作停頓了一下,遠處的燭火“啪”的一跳,濺起的火星在空中散開,還未落地,就變成了好聞的清氣。
“這個...”
美婦顯然也非全無所查,只是故意不曾提及,倒似心中有所顧忌。
“麟兒往日,爲人沉穩、待人冷漠、極是要強。但興許,方纔果真有什麼事情,亂了心智。一時反常,倒也可以理解。況且,這樣不是很好嗎?”
美婦喃喃而言,也不知是在說服丈夫,還是說服自己。自家的孩子,秉性如何能不瞭解。倘若是一般人,也就罷了,只要外貌擺那,些許細節的變化,並不會太過突兀。但倘若本身就極富個性,變故之後,表現出來的性格偏偏截然相反,怎麼可能不惹人懷疑。遑論,越是帝王權貴之家,家主心思越是細膩。重生也好,奪舍也罷,除非有了絕對抗衡的實力,否則一點差錯,立馬就會釀成破天大禍。
也不知是否被美婦說服,中年男子“嗯”了一聲,整了整內襯,盤坐到牀上。
“我林家,一脈相承,麟兒是我的命*根子,我當然不希望他出問題。否則,哼哼...”
中年男子聲音低沉,卻蘊含着某種濃濃的威懾。他的實力其實並不算出衆,先天巔峰修爲,在楚影之流眼裡,一指頭就能摁死。但不知怎的,他的身上,彷彿有着另一股可怕的“勢”!
美婦嘆了口氣,將披掛疊好,放到一旁。
“希望如此吧...”
燭火噼裡啪啦輕輕跳動起來,火光搖曳。不知怎的,這京畿“聚德齋”出品的“靜心燭”,今日似乎尤其惱人。
“熄了燈。”
“好。”
屋內屋外,同時陷入黑暗。
楚影盤坐在牀上,命魂出竅。
理論上,命魂離竅,這具身體也就死了。然而,從身體心臟的位置,某種磅礴的力量正在由內向外、滾滾爆發,以之爲中心,重鑄七魄。
天地二魂在外遊走,雖然不似元神般能夠顯化,威力無窮。用來竊取一些消息、情報,倒是綽綽有餘。
美婦和中年男子的對話,完全傳到了楚影耳中,他卻無甚擔心。方纔對方,已經錯過了唯一一次完美擒殺他的機會。一個時辰的融合,並不足夠讓他施放哪怕最簡單的法術,但若再加上一個晚上...
一次奪舍,耗去了楚影大半本源。同樣的事情,短時間不可能在進行第二次。但他是楚影,丹動期修真者、堪比一門掌教的存在,難道世俗還有人能將他逼到那種程度嗎?
這具身體、林麟的父母,肯定不行。
所以,楚影對他們已經沒有多少防備。他的全部心神,在外遊蕩的天地二魂,齊齊化成了半虛半實的幻影,默默注視着南方!
那裡,是京畿皇城的方向,那裡,紅光沖天,令得星月失色!
良久,臥房內,楚影猛然睜開眼睛,三魂歸竅,七魄重聚!
這一番藉助靈寶錘體,原主人不知如何積下的累累隱疾,全都根除。先天不足的七魄,充盈無比。
信指一彈,一柄無形氣劍出現,環繞在他的周圍。
楚影勾起了脣角,目光恢復了昔日的從容...
“看來,還真是不小心,奪舍到這樣一個麻煩的地方。”
“這種程度的力量,想來自保,勉強足夠了。”
楚影並不知道,他的對頭劍洗心,這時也正在京畿,綜合情況比他更糟。
他更加不知道,憑藉目前的實力,在這樣一個地方,真若觸及禁忌,莫說自保,連給人塞牙縫的資格,都沒有。甚至,即便是恢復了全部神通,若有人刻意留難,他怕是同樣舉步維艱!
“時空...時空...”
“往古來今謂之宇,四方上下謂之宙。時空相合,恰好構築了最基本的輪迴規則。”
“但是...時間...”
“空間是無數的面,掌控其一,並不困難。便是洞徹了,縱橫無忌,卻也不過在輪迴之間。”
“時間,纔是真正超脫的關鍵。”
“但是,如同長河般、一線貫穿始末的時間,怎麼可能被截斷。”
九天之上,白雲之間。
楚翔看着手中的“時空之梭”,默默思索。
但凡仙器,俱都有着莫大的威能,比之神器更強,這毋庸質疑。
仙器的數量,本就比神器來的稀少。神器往往是規則、神力的具現,仙器卻要以天生靈物爲雛形。譬如傳說中的先天靈寶、先天至寶,都可以看成是仙器,這極大的限制了仙器的數量。
即便是這柄在仙器中算不得上品的時空之梭,本體亦是由時之沙、空之晶鍛成,比那四方之源、五行之英更加稀少。而一柄小小的時空之梭,居然是小型洞天法寶,內有乾坤。更加可以橫行在寰宇之間,出入青冥,無所不能。
事實上,到目前爲止,楚翔都未曾發現“時空之梭”和天道之門有何聯繫。
曉是如此,假設完全煉化、並且徹底發揮這件仙器威能。他根本就能憑着時空梭,無聲無息,往來仙凡之間,無需通過什麼天道之門。
連他自己都不能肯定,究竟是仙器在凡人手中,蒙了塵埃。還是說,對於知情者,天道之門,比時空梭本身,更加重要。
對於不可能得到答案的問題,楚翔不會去糾結,他只是一具化身,沒有那麼多的閒情。
右手握緊,掌心時空之梭,跳動着,似是表示反抗。
一道無色的空間之火,以右手爲中心,無情的灼燒起來。
本就是空間規則掌控者、空間之靈,祭煉起時空梭來,事半功倍。
很快,時空之梭不再躍動,仙器器靈委屈的表示臣服。
一方巨大的空間出現在楚翔的識海內,裡面藏着各種修真資源、秘籍、法寶,甚至是成片的山巒、湖泊、宮殿。可惜,這些價值連城的東西,對他完全無用。
楚翔看了看腳下飛過的一隻野鶴,漠然收起了時空梭。某道總是以時空梭爲引子,試圖窺視他真面目的意識,終於消散。
“可惜,不知道‘天道之心’,是否也會讓我失望。”
自語着,身影閃爍,楚翔消失在了原地。
他身上的空間神力,似乎更強了。但半尺竿頭更進一步的喜悅,比起失去百分之一領悟時間規則皮毛的機會,完全不足樂道。
時空之梭,時空之梭。對於別人,“時”和“空”同樣重要的兩點。對於楚翔,更看重的反倒是從未有人掌握過的時間之力!
楚翔不是仙人,甚至不是修真者,也不知道匹配仙器的祭煉手段。
他只能以暴力,憑藉本身遠超時空之梭的空間規則,強行祭煉仙寶,將其馴服。但正如所料,除了感受到仙器中濃郁的空間之力,半點時間規則、乃至時間之力的影子,都沒有覺察到。
一得一失,總有緣定。楚翔沒有嘆惋,身影默默淡去。
就在他消失後三個瞬息,七八道狂暴、浩瀚的意志,肆虐般的掃過他方纔所在的位置。
可惜,那些意志,連半根毛都沒有找到。
可憐,某隻被波及的野鶴,只剩下一堆白毛飄零...
夜的傳遞,需要時間。第八高等位面,雖然不像宇宙星辰,半面晴朗,半面黑暗。光與暗交替,亦不是瞬間。
黑暗就像一隻怪獸,光暗交織的邊界,就是巨獸的血盆大口,吞噬萬物。
倘若這凡間,還有人能夠逃離黑暗侵襲,那麼此人必定是楚翔。
可惜,無喜無懼的楚影,卻迎頭撞向了黑暗。
距離,對於任何人,都是需要考慮的問題。包括一個筋斗、十萬八千里的孫悟空。唯獨楚翔,從來無需考慮距離的問題。他行走在位面之間,從一個節點,踏向另一個節點。他的蹤跡,就像一片陰影,比之黑暗更加深邃,時刻籠罩着凡間。
天道之心,蜀門的鎮派仙器,楚翔不會急着去取。暗樁已經打下,有沒有用,試過才知道。否則,若是取來了卻不知背後秘密,和時空之梭一般,平添一座移動倉庫,又有何用?缺少了莫名消失的時間之力,時空之梭能做到的,譬如穿越空間,他只會做的更好。
時間之力,未必要達到倒退那種層次,纔有作用。
只要一點點、一點點改變。停頓也好、減緩也罷。不是由於速度過快,視覺、感覺的落差,而是真正時間之河的些微改變。那麼,他可以以此來做,許多許多原本不能做的事情。最少,那是一種極好的掩護...
京畿,的確是一個神秘的地方。楚翔不知道,修爲達到他這種地步,凡界無敵。爲何,還會對這樣一個地方產生興趣。
京畿是一座城市,凡人的城市,世俗的城市,一向爲修道人看不起的世俗。但在第八高等位面,卻從來無人看不起京畿,甚至那些到過第八高等位面、聽說過京畿的輪迴者!
本着玩笑的心思,楚翔出現在一間客棧之外。踏足大地,他忽然心中有些恍惚,這片土地,彷彿有着自己的意志,監視着一切外來者...
“唔...大地之墓,有點意思...”
“天道,吾不懼。地道,何懼之。”
第八高等位面,整個修真界,不僅僅是玄元大陸,包括其他四方四海,大波軒然!
陽炎宗遭到天罰,宗門淪爲火海。鎮宗之寶正道十大象徵之一、時空之梭,不知所蹤!
這個消息,在傳開的第一時間,就引起各方巨擘高度重視!無他,消息是仙界巨頭們直接降下的!
陽炎宗有沒有覆滅,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時空之梭遺失。那件仙器,就和正道供奉的其他九件一樣,有着特殊的含義。甚至其隱藏價值,遠遠超過了本身價值!
所有來到第八高等位面的外來強者,神魔也好,仙佛也罷,都會受到本土仙人的警告。這裡是第八高等位面,可不是鄉下土旮旯,貧瘠的低等、中等位面。管你什麼神、什麼魔,不聽話,想搗亂,直接滅掉。
唯獨楚翔這個從開始就隱藏了力量、偏偏全無因果羈絆的傢伙,瞞過了諸仙的眼睛,以致造成如今這種局面。
楚翔清楚,自己的所爲必定惹怒不少仙人,至少陽炎宗前輩們,估摸個個想將他挫骨揚灰。仙人不慍,不表示他們是柿子。但他,卻根本不知道,這個簍子,究竟捅的多大...
正道十大之名,多少門派翹首以望。但十件仙器,何曾在過往交接時,出過半點差池?
震動了!所有高層震動了!只是,出乎意料,大半的宗派大佬,選擇了沉默!
仙人的諭令固然重要,自家小命卻更加重要。連仙人都搞不定的人物,讓他們去緝拿?
但這種事情,卻根本不可能沉寂太久。第八高等位面雖大,修真界傳訊手段何止萬千。況且陽炎山一劫,萬里赤土,聲勢何等浩大!
“輪迴者,一定是輪迴者!”
某個大佬,如是信誓旦旦,對着仙人投影保證。
事實上,這也是所有知情者一致的想法。除了那些瘋子、蝗蟲,還有誰敢如此無法無天?
怎料,這些巨擘誤打誤撞,居然猜對了,於是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