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韓非辯莫敖 醉月銷魂膏
也不避諱，那李斯早就知道莊襄王把呂不韋支走了。只要自己不回王宮，那老頭子絕計不會回來的，所以自己有大把的時間來折騰。李斯盤算着如何在莫敖的眼皮子底下給他下毒，根本不想去招攬這個比自己還陰險的傢伙。其實法家嚴刑峻法的思想，很大程度上造成了了這些傳人一個個尖酸刻薄，狠厲善妒的性子。那韓非有本事，有機緣，撞上了聖童大人，還傻乎乎的演了一出“煮酒論英雄”，從此混得風生水起，更成爲了絕頂先天，天下大可去得。李斯沒這樣的運道，不過這樣也好，韓非天天裝高人，那着朝廷裡面正兒八經宣傳法家思想的擔子便交給他了。以他的手段，至少在戰爭年代，完全可以壓儒道等其他幾家一頭。不過，這莫敖要是真的進了朝廷，那可就難說了。這傢伙慣會陰謀詭計，不在自己之下，說不定哪天就把自己陰死了自己上位了。李斯糾結着要不要直接毒死了他了事，還要不要招攬他。配合着異人演了一場戲的李斯攥着手中那顆絕對不是什麼好貨色的丹藥，帶着一臉難辨真僞的恭謙進府了。
“莫敖賢弟！”“李斯賢弟！”兩人一見面，抱拳寒暄，心中卻同時腹誹：這個混蛋佔我便宜啊！我叫你“賢弟”你也跟着叫，那誰是“兄長”啊？不過兩個人都是高深莫測之輩，面上沒有露出一絲不悅，就坐之後，連個下人都沒有，莫敖親自沏茶倒水伺候着。也是，三間茅廬，呂不韋自己一家老小都不夠住的，哪裡夠別人來擠呀！兩人淡淡抿了一口茶，鬥法開始了。
“先生久居陋室，日子卻是清苦啊。”李斯抿嘴笑道。莫敖斜了斜言，好似渾然不在意：“室陋而德馨，孔仲尼曰‘何陋之有’？”“先生既然自認有德之士，我等何不以德論之？”“哦？如何論之？”“先生認爲德爲何物？”“德者，順天意而尚民心也。”李斯心頭一動，暗道上鉤了，隨即不動聲色，問：“敢問先生如何成天地之大德？”“楓落霜紅，自然之變也。春秋之替，興衰之定也。天地陰陽，吾輩效法之事也。故而欲成大德，先順四時，不亂五穀，上敬晨星，下伺后土。漁牧有度，止戈息武。國之大幸，德之大處也。”“妙論哉！”李斯恭維了一句，看着面前那飄飄然的莫敖，再一次心中冷笑：妙論個屁！這場面話我也會說，誰拉出來都能來上這麼一段，關鍵咱麼就比比誰更陰險了。面上不多變化，莫敖心中同樣翻江倒海：跟我講“德”，這不是埋汰我嗎？不知道我一向在某事圈子裡打出的就是陰損的招牌嗎？看樣子爺也要出兩個絕招了。於是，莫敖反問道：“敢問先生心中，凡人之德爲何物？”李斯笑道：“忠君愛民，體上恤下。上可法君以堯舜，下可治民如烹鮮。鳳凰棲於梧，鯤鵬掩於海，蒼梧百川，君也。巨鰲冠山而走，賢臣擇主而仕，忠義兩全，孝悌不忘，此乃人之德也。”莫敖聞言一驚，心道：“原來是來挖牆腳的！”他心思都轉，狠狠一拍李斯的手掌，嚇得信心滿滿的對方一時間有些亂了方寸。一看機會難得，莫敖反攻了！
“岐山鳳鳴，武王舉纓，周公吐哺，天下歸心。文治武功，縱使君臣亦相異也。爲主者，上可定江山，下可安黎民，足矣。周公武王，何異哉？”“上尊下卑，自古之使然也！”李斯喝道，“君如日月之皓皓，臣如星辰之襯光。乾坤之位，陽尊陰卑。豈可亂了尊卑？不辨陰陽，先生你意欲何爲？”莫敖一震心驚，暗道“不妙”，這下子被抓到了把柄，急忙笑應道：“陰陽有別，如日月之有蝕也。在下絕沒有方纔先生口中的意思。正如南橘北枳，清天濁地。你我同殿爲臣。難道此間屋內還有不臣之人？”李斯被問得如此直白，當然不能說“你就是不臣之人”，這不是連帶着罵呂某人要造反嗎？故而陰陰一笑：“生死疏途，人鬼有別，莫非你我之間還有人實則是鬼？”莫敖頓時面上一黑，笑容之中陰狠之色已然盡露。
烏家的大宅內，芳兒帶着一幫姐妹看着空中的水鏡，裡面赫然上演着李斯與莫敖的鬥法。就在兩人你來我往，脣槍舌劍，見招拆招鬥得不亦樂乎的時候，一衆佳人同樣看得津津有味。田貞感嘆一聲道：“原來這罵人也有這麼許多講究啊！”趙妮在她的身邊，露出甜美的笑意，打趣道：“貞兒何必在乎這些。絞盡腦汁，想出幾句漂亮話而已。”“就是就是！”田鳳狠狠地點頭，她是羨慕眼前的兩人那句句誅心卻不露破綻的高深，面上哼道，“再能說有什麼了不起。他講一千句，我只要一劍，就能有相同的效果。”雲裳聞言，那是對這個姐妹相當的滿意。本來嘛，她本就不是講道理的人。用語言折服別人，前世要是信這個，自己估計早就已經被千刀萬剮了。還是手中的劍最合適自己，最能體現自己的作風。芳兒看着一衆姐妹的模樣，只能報以微笑。尤其是那善蘭丫頭，自己本就同不懂，聽得雲裡霧裡，還不肯在姐妹們面前掉了份子，時不時點頭微嘆，來來回回那麼幾句：“很好很好！精彩精彩！不錯不錯！”聽得芳兒只想掩嘴嬌笑。
忽然，呂娘蓉一臉焦急嗎，扭身問道：“芳姐姐，你說這李斯怎麼還不動手啊！他攥着一顆毒藥，還不快點往那該死的莫敖嘴裡塞進去了了事？還囉嗦個什麼？”頓時，“刷刷刷”，周圍的目光全部集中到了她的身上。芳兒面色一冷，握住娘榮的素手問道：“那莫敖欺負過你嗎？”“嗯。”羞澀與恨意交織的回答，呂娘蓉完全體現出了秦女的愛恨大膽，“當初他向我爹提親，不過那時候他還不是我爹的心腹，爹爹沒有同意。後來這傢伙還真有一肚子歪才，還真讓我爹有了拿我來拉攏他的意思。我寧死不從，絕食了好幾天這事兒纔算作罷。不過我後來打聽到，她想要給我下迷藥，還好我身邊的丫鬟機警又忠心，沒有讓我着了他的道。以至於我即使吃飯睡覺也要防着這個傢伙。姐姐，我現在真恨不得李斯立刻毒死這個畜生！”衆女聞言一片譁然。贏盈直接提起澔雨就要去廢了莫敖。就在衆女義憤填膺之際，一聲冷笑自屋外傳來：“死亡，只是他的奢望！”
“夫君！”一片嬌呼聲中，衆女飛身而來，芳兒卻是非常的體貼賢惠，稍稍運功，制止了衆位姐妹的動作，倒是讓呂娘蓉第一個撞到了我的懷中。“夫君，姐姐，我……”呂娘蓉滿臉的惶恐，生怕芳兒生氣。當她的雙眸迎上了姐姐安慰的笑容之時，才稍稍舒了一口氣。我捧起她的臉頰，問道：“如果你覺得委屈，我給他十倍、百倍的報應！”“嗯！”“還有你們。”我朝着衆女點頭，欣慰道，“方纔你們的反應如此激烈，雖然失態，我卻非常欣喜。永遠不要嫉妒自己的姐妹。永恆的生命，如果只剩下我與你們中的一個，生活會是如何？”“是，夫君。”齊齊一聲，芳兒走上前，拉着我的手道：“千尋呢？還有落塵？”“政兒還有三個月纔有下一場大戰，所以我們幾個先回來了。不過路上遇到了韓晶，她的狀態似乎不好。落塵與千尋跟在她身邊。”“哦。”
呂娘蓉雖然抽泣，卻不失禮儀，俏生生站到了一邊。我握着芳兒的手，在衆女簇擁下走進了屋內。看着水鏡之中上演的一場好戲，嘴角露出了寒意四射的笑容！凝指點住額頭，一道意識透過水鏡，直入李斯的腦海之中了。
呂相爺的“府邸”之內，李斯與莫敖見招拆招，連續數十個回合不分勝負，兩人都是背生冷汗，端着茶杯交換着眼神之中的銳利，棋逢對手的相惜與爭強展現的淋漓盡致。李斯暗歎道：“莫敖果然是我在俗世之中最強的對手！”而對方同樣苦嘆：“相爺，你如何能失瞭如此之才啊！”心頭百感交集，嘴上卻是分毫不讓。忽然，屋外飄起了濛濛細雨，淡淡的宛若浮塵，撣去這花草紙上的塵埃。轉瞬之間，屋外的翠綠，更添一層深色。李斯嘆道：“人生便像這雨水一般，凝爲雨，散爲霧，聚爲霜華，飄爲雲翳。無有形質，無有定式。既如此，何苦長居草木之上爲晨霜朝露，而不灌江海直下走萬古奔騰呢？”莫敖不屑道：“朝露晨霜，尚有一夕之璀璨，江海千丈，無人知朝夕之保。李斯賢弟有大才，運大氣，何苦混濁流之滔滔，亡晶瑩之妙質哉？”此言一落，李斯頓時大失方寸，一口茶水，嗆得咳嗽連連，衣襟盡溼，狼狽異常。那莫敖經過數次交鋒終於勝了一籌，志得意滿，傲然之色全數寫在臉上。
可是接下來，狼狽之餘的李斯從袖子裡抽出一根金色的長條狀小棍，底端乃是一個精緻的漏斗形狀，通體透明，晶瑩璀璨，更兼寶石爲飾，珠玉爲妝，華美萬方。“嗯？”那莫敖何曾見過這等稀奇的東西，頓時看得目不轉睛。只見李斯取出一個錦盒，將盒子裡的膏藥取出，放入漏斗之中，然後用火摺子點燃。輕輕抽一口，再緩緩吐出。一時間，整間屋內瀰漫着一股子迷濛般的奇特香味，直讓人筋骨痠軟，周身疲乏彷彿都揮散盡了。那莫敖驚異地看着李斯吞雲吐霧，一副自在逍遙、陶醉銷魂的模樣，剛剛的落敗彷彿忘得乾乾淨淨，一時間心癢難耐，只想一探究竟。於是開口問道：“李斯賢弟，你這東西是……”“呼——”李斯一口煙霧，正噴在他湊過來的臉上。那莫敖只覺得瞬間遍體舒泰，一陣痠麻的感覺直衝大腦，身子忍不住一陣顫抖。“這這這……”方纔還機智善辯的莫敖只覺得舌頭都在打結，雙眼之中更是投射出火熱的光芒。李斯斜眼看了看，志得意滿地哼道：“莫敖賢弟莫非沒有見過此物？”“這……我……”莫敖正尷尬得不知如何回答，不料李斯搶白道：“也對！這不是凡間之物，乃是聖童大人送給我師兄韓非，我又用和他賭棋贏來了。此寶名叫‘醉月銷魂’，抽上一口，嘖嘖，真是神仙也不做啊！這世俗之中哪裡尋得？”莫敖問着這爲道，直是口水直咽。不過他還沒有失去理智，暗中盤算道：“這李斯乃是秦王的心腹，這秦王雖然和聖教關係密切，他斷然也不敢拿聖童大人開玩笑。說是那位的賞賜，那定然是了。否則他這樣招搖撞騙早就被神教廢了。退一萬步說，這要是毒藥，那真是讓人死了也值得。要害人，怎麼會給人這樣的享受呢？看着傢伙一口口抽的，那香味，真是叫我……”李斯眼看着火候差不多了，指尖微微一動，將菸斗的漏斗處稍稍轉了少許。可是，毫釐之差，這結果乃是千差萬別！“要不……來一口？”李斯裝出一副同情面前人的意思，萬分不捨地讓菸嘴離開了嘴脣。“這怎麼好意思呢？”莫敖說着，一把抓過，謝也不謝，更顧不得這菸嘴上的口水，立刻塞到口中，學着李斯深深一口，然後緩緩吐出。剎那間，銷魂的滋味，醉人的芳香，直貫穿四肢百骸，遊走於周身之內。莫敖只覺得過去幾十年真是白活了，現在纔有神魂出竅的極端快感。不稍片刻，方纔還引經據典，能言善辯的謀士，已經徹底沉淪在此種了。
呂娘蓉看着面前水鏡中上演的一幕，驚得目瞪口呆，問道：“夫君，那‘醉月銷魂’是什麼東西？”我看着莫敖醜惡的嘴臉，冷笑道：“那菸斗是我施法放到他的袖子裡的。李斯自己抽的是蘭花與梅露配置的‘醉月膏’，至於那莫敖，哼哼，他抽的是‘短命銷魂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