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風真的傻了。
她怎麼都想不到,漿汁兒會出賣她!
她愣了片刻,慌亂地彎腰摸索,終於摸到了一塊很重的石頭。
漿汁兒還在大喊:“令狐山!季風逃跑了!”
古墓出口距離後室兩旁的側室大約80米,地下洞穴具有消音效果,令狐山和寶珠竟然沒有被驚醒。
季風猛地舉起手中的石頭,朝漿汁兒的腦袋砸下去,她一下癱在了地上,那塊夜空又露出來。漿汁兒並沒有昏厥,只是聲音變得微弱:“寶珠……抓住她……”
季風顧不上漿汁兒的傷情,繞過她,快步衝出去。
……
就這樣,季風逃回來了。
她和漿汁兒曾經跟着令狐山和寶珠來過這個湖,大概記得路。
我很不解:“漿汁兒爲什麼要害你?”
季風搖頭:“我回來的一路上都沒想通。”
我說:“她可能希望你跟她做個伴兒。”
季風笑了:“你別爲她辯解了,肯定不那麼簡單。”
我說:“那你覺得呢?”
季風說:“我想來想去,只能有一個原因……”
我說:“什麼原因?”
季風說:“她喜歡你。”
我說:“她應該挺喜歡我的,但是這跟她阻止你有什麼關係?”
季風說:“唉,女孩子都有個小心眼兒。”
我想了想,馬上懂了她的意思,我說:“沒錯兒,你也有個小心眼兒,不然你不會這麼猜測。”
季風說:“算了,別提這些瑣事了,想想該怎麼逃過這一劫吧。”
我說:“天亮我們就出發,去找太陽墓,那是我們唯一的出路。我們連夜趕路,大家都在車上,如果他們出現,我們就把他們撞飛。”
季風說:“在鹽殼地上,車速比步行快不了多少,他們會爬上來。”
我說:“那就只能肉搏了……”
停了停,我問季風:“你有沒有親眼見過令狐山鑽地?”
季風說:“沒有。”
我說:“我一直想不通,就算他們的兩隻手是金屬的,並且有馬達,也不可能在地下鑽那麼快啊!”
季風說:“我覺得不是這個概念。他們在鑽地的時候,身體很可能分解了,變成了分子狀態,在沙土的縫隙中快速前進,出來之後,他們再重新組合成身體。”
我說:“我一聽這種理論就頭疼。”
季風說:“我從他們的話語中判斷,他們在鑽地的時候防禦力幾乎爲零,任何一點傷害都可能把他們置於死地。那種形態只適合潛行,而且速度更快。”
突然湖面呼嚕響了一聲,我和季風都停下看去。一個黑影在湖面上冒出來一下,轉眼就不見了。
我說:“你看見了嗎?”
季風說:“黑糊糊的,沒看清。”
我說:“小孩!是個小孩!”
季風說:“我覺得他們是水怪。”
我說:“爲什麼?”
季風說:“他們肯定不是人,否則的話,他們在水下不呼吸?也許,他們只是外表像人,其實是某種兩棲的水怪。”
我突然說:“類人也可以不呼吸。”
季風看了看我,說:“你覺得這個湖是類人出生的地方?”
我搖搖頭,說:“他們和類人應該不是一回事兒。類人更接近人類,而這些游來游去的小孩,更像某種……精靈。”
季風說:“精靈……難道這個世界是童話的?”
我說:“你以爲童話是來自人類的想象力?”
季風說:“我沒明白你的意思。”
我說:“這個世界的本來面目在我們的預料之外,只是我們一直活在情理之中。”
季風說:“好吧,我最怕你說哲理了。”
我說:“怕?”
季風說:“因爲我聽不懂。”
我說:“那我說點你能聽懂的——我覺得,這些小孩對我們好像並沒有敵意。淖爾曾經出現在我們的團隊,和我們同吃同住,隨後又消失了,他有加害我們嗎?”
季風說:“他連人都不鬧。”
我說:“所以,我一直希望再遇到他們,看看能不能和他們溝通。說不定正像令狐山所說的,那些通道就是這些小孩建造的,只有他們才能引導我們走出去。”
季風說:“去哪兒找他們?在湖邊等?”
我看了看湖面,說:“兩天了,他們一直沒出現……”
停了片刻,我忽然說:“我想下去找他們。”
季風說:“你會被複制!”
我說:“我有辦法。”
季風說:“什麼辦法?”
我說:“我有個天物,不知道跟你說沒說過,那是帕萬活着的時候,指引我找到它的,它應該來自天外,是一種地球上沒有的物質。我曾經送給漿汁兒,漿汁兒又還給了我。它有個功能——不可複製……”
季風說:“你把它送給漿汁兒了?”
我說:“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它不會被複制。”
季風說:“這就是重點!你爲什麼要送給漿汁兒?”
我看了看她,說:“漿汁兒死的時候,我把它當陪葬了。”
季風說:“你對漿汁兒太好了……”
我說:“由於它不可被複制,我攥着它下潛,我也不會被複制。”
季風說:“我終於明白漿汁兒爲什麼拼死阻止我了。”
我說:“如果我被複制了,那麼,另一個我的手上,肯定也會攥着一個天物,這就不符合邏輯了。”
季風說:“也許我真的不該回來……”
我抓住她的肩膀搖了搖:“我們不要自說自話好不好?你在湖邊等着,我現在就下去。”
季風回到了助理的角色,說:“這都是你的願望,可能性很小。明天我們就要離開了,你不要冒這個險。”
我說:“恰恰因爲明天我們就要去太陽墓了,我纔要冒這個險。”
季風想了想,說:“那你小心。”
感謝大山,也不知道他——他們現在身在何處。他爲我們複製了28個氣瓶。
我不想驚擾大家,很小心地從車上搬來一個氣瓶,脫掉衣服,只剩一條褲衩,然後把氣瓶背在身上,拿着一隻防水手電筒,我要下水了。
季風說:“你確定他們沒危險嗎?”
我說:“如果有危險,上次我就不會活着出來了。放心吧。”
我慢慢潛進水中,四周一片漆黑。手電筒照出去,能看見湖水無比清澈,沒有一根水草或者水藻。
我裸着大半身,越潛越深,這個水下世界太寬闊了,太自由了,而我,就像一個裸體的嬰孩,忽然有一種願望,不想再升上去了,不想再回到那片充滿死亡氣息的鹽殼之地……
我下潛了十幾米深,忽然什麼東西蹭了我的胳膊一下,就像一條光滑的魚,我轉過身去,看見三個一模一樣的嬰孩,在我旁邊出現了!
他們遊動的姿態非常整齊,就像一個嬰孩的重影。他們一齊朝我笑着,似乎在笑我揹着氣瓶的笨拙。在水下,在手電筒的光束中,他們的笑臉有些恐怖。
我忽然意識到,我在湖裡是無法跟他們溝通的,我只能對他們打手勢。我指指自己的嘴,又指指他們的嘴,然後朝上指指,接着,我就朝上游去。
我一邊上升一邊低頭看,他們並沒有跟上來。
我回到他們旁邊,再次指指自己的嘴,又指指他們的嘴,然後朝上指指,接着朝上游。
低頭看看,他們依然沒有跟上來。
我第三次回到他們旁邊,三個嬰孩一齊指自己的嘴,又指我的嘴,然後朝下指了指,接着,他們笑嘻嘻地朝更黑暗的深處游去。
我真的害怕了,沒有跟隨他們。
他們越來越深,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我放棄了,開始返回湖面。
幾分鐘之後,我“轟隆”一聲從湖裡冒出來。
季風一直站在湖邊,她快步走過來。
我朝岸上爬的時候,身體變得無比沉重,季風拉了我一把,並幫我把氣瓶卸下來。
她說:“看到他們了?”
我說:“看到了。也許你是對的,他們就是一種水怪……”
季風說:“放棄?”
我說:“放棄。”
羅布泊晝夜溫差大,我一上來就開始瑟瑟發抖了。
季風說:“我給你拿毛巾去。”
我說:“別驚動他們了。”
一邊說一邊直接把衣服套上了。
季風說:“多難受啊!你回去睡覺吧,我替你站崗。”
我看了看她,說:“如果類人知道今天夜裡你站崗,他們一定會把攻擊的時間提前到現在。”
季風說:“我會喊啊。”
我說:“要不如用四眼了。”
季風說:“不帶這麼鄙視女生的,獅子座最需要尊嚴。”
我說:“你回去睡覺吧。”
季風說:“天快亮了,陪你吧。”
我把臉轉向她,突然說:“明天我們就要離開了,今天晚上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幹個毛骨悚然的事兒?”
季風說:“你下湖找水怪,就是一件毛骨悚然的事兒!”
我說:“還不是。”
季風有些緊張地問:“那你還想幹什麼!”
我說:“你就說,想不想。”
季風說:“不想。老老實實等天亮吧。”
我說:“那我一個人去了。”
季風說:“你告訴我,你到底要幹什麼?”
我說:“你加入我再告訴你。”
季風說:“好吧,我加入。”
我說:“走,我們去拿兩把工兵鏟。”
季風說:“工兵鏟?挖條地洞逃出羅布泊?”
我說:“沒那麼大力氣。”
我走向越野車,拿出兩把工兵鏟,遞給季風一把,然後說:“跟我來。”
季風不再說話,緊緊跟上了我。
我帶她走到那片植物前,來到漿汁兒的墳前,停下了。
我回頭看季風,她非常吃驚地看着我:“你……什麼意思?”
我非常鄭重地說:“上次,我睡覺的時候,那個天物莫名其妙回到了我的手裡,我感到非常奇怪,曾經來挖過漿汁兒的墳,沒想到,我正挖着,漿汁兒突然從蘆葦裡出現了……”
季風說:“我不明白……”
我說:“我總覺得這件事哪裡不對頭,因此,今天我要把事情搞個水落石出。”
季風突然說:“不要挖!”
我說:“爲什麼?”
季風說:“我害怕,萬一……”
我說:“所以我說了,這是一件毛骨悚然的事兒!”
我一邊說一邊在漿汁兒的墳上繼續挖起來。
季風沒有幫我,她停在幾步之外,屏着呼吸看。
我似乎猜到了結果,動作很輕很輕。
我挖到1.5米深的時候,挖到了什麼東西,好像是衣物。
我扔掉工兵鏟,開始小心翼翼地用手扒,扒着扒着,我突然停手了,拿起手電筒朝墳坑裡照去……
我看到了漿汁兒的屍體。
她的臉朝上,依然被沙子埋着,只露出額頭,顴骨和鼻子。
不過,我百分之百地肯定——這就是漿汁兒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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